提到要生了,喜鹊心里一阵烦躁,“小姐……”嘴唇蠕动,她欲言又止。
生孩子是大关,她真怕一旦没了命,辜负了对甄十娘的承诺。
可这话,她说不出口。
“你放心,你这胎顺头顺溜的。”甄十娘就拍拍她,“虽然不会接生,到时我也会一直守着你。”她当初发生血崩是因为年龄太小,喜鹊比她还大两岁,这个年龄生产应该没事的,“你只记得平日要多活动,免得到时遭罪。”
见甄十娘说的安详,喜鹊心里的焦躁一扫而空。
“……李嫂介绍了两个稳婆,李道婆接生了三十多年,经验丰富,为人却死板固执,尤其迷信鬼神;崔妈虽然懂得变通,经验却少了些,到时找哪个好呢?”和喜鹊说着话,甄十娘沉沉地想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喜鹊给她掖了掖被角,回身拿起小衣服挪到窗边,静悄悄地缝起来。
甄十娘一觉睡到申时末,醒来不见简文简武,就问,“……怎么还没回来?”
“回来了一趟,见您睡着又出去了。”喜鹊放下女红,起身打开窗帘。
见天色已经上黑影了,甄十娘就皱皱眉,“文哥武哥这几天是有些玩野了。”
“奴婢去找找……”秋菊倒了杯水递给甄十娘,转身就往外走。
“带上围巾!”喜鹊喊道。
“娘……娘……”秋菊正要回身,简武简文气喘吁吁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接着就听咣当一声,简武简文带着一股寒气冲进来。
“仔细摔倒了。”见简武一进屋就往炕上扑,秋菊忙上前给他脱鞋摘帽子。
爬上大炕,简武一下扑到甄十娘怀里,“娘!”
简文也跟着扑过去,“娘!”
感觉儿子的身子瑟瑟发抖,甄十娘吓了一跳。
文哥武哥从小胆大,做事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这是怎么了?
好似有股发自内心的恐惧。
心里直咯噔,甄十娘嘴上却没问,只是轻轻拍着他们的后背,“又去哪玩了,现在才回来?”声音祥和,带着股让人心安的味道。
娘身上总是有股安定人心的宁静,紧紧地搂着,简武简文很快安定下来,简文抬起头,“我们去狗子家了。”
“于伯母说狗子差一点就死了!”简武眼里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消失,“都拉裤子了。”
原来是为这个!
都一般大的孩子,天天在一起玩,骤然听说难免要恐惧,甄十娘就拉了简武的手,“幸好抢救的及时,狗子大难不死,以后会福大命大的。”
“小孩子也会死啊?”简武喃喃道,声音里有股与年龄不相符的唏嘘。
在他印象中,只有大人才会生病,死亡。
“阎王爷的生死簿上从来不记年龄。”甄十娘把儿子的小脸贴向自己的胸口,“所以啊,我们武哥以后做事,不光要胆大还要心细。”
“我知道了……”简武声音闷闷的。
甄十娘就打眼色让秋菊给他们倒水,拿糕点。
看到糕点,简武想起什么,从甄十娘身上蹦下来坐在一边,“于伯母给带了好些糖!”从兜里掏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糖块,见甄十娘脸沉下来,连忙解释道,“我不要,于伯母硬塞给我,还嘱咐我们吃饭时千万不许笑闹,会呛着。”指着简文揭发道,“哥哥也有!”
自从那次之后,甄十娘就不许他们出去问人要东西。
简文也红了脸,“我们不拿于伯母就不让出门。”也从兜里掏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糖乖乖地递到甄十娘跟前。
她这是感谢自己救了狗子,才拼命对文哥武哥好啊。
甄十娘叹了口气,“……你们没有谢谢于伯母?”又问,“狗子怎样了,还躺着?”
见母亲没怪罪,简武来了精神,“我们谢了,狗子中午喝了一大碗粥,在家里坐着不许出屋,于伯母不让他跟我们闹,说他还有些咳嗽。”
总是伤了气管,怕是要养一段时间了,甄十娘就点点头,又问了些狗子的情况,简武想起什么,突然说道,“于伯母还问我们家里的那个男人是谁!”
喜鹊和秋菊身子都是一震,抬头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眼皮都没动,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我们武哥怎么说的?”
“我猜她问的一定是沈将军。”简武言语间颇为得意,“就告诉她们是我亲叔叔!”有这么个大将军叔叔真的很威风。
这傻孩子!
大家都亲眼看着沈钟磬把她抱回屋,他这么说,岂不是说她……叔嫂爬……墙……
甄十娘一口水险些喷出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见娘反应剧烈,简文不甘地嘟囔道,“我就说是大伯嘛,你偏说是叔叔。”
甄十娘给他们出了道脑筋急转弯却没解。
奶奶的儿子不是叔叔就是大伯,他和简武一直各持己见,争论不下,但简武霸道,什么事都会抢在他前面,他又是哥哥,不好在外人面前跟他翻脸,听简武说那是叔叔,他当时便忍下了。
此时见娘和喜鹊姑姑等人都变了脸,就猜简武的答案一定是错的,那个威风凛凛的沈将军是他们的大伯。
“武哥文哥不许瞎说!”喜鹊变了脸。
话没说完,便被甄十娘打断,“……文哥武哥都回来了,你去看看风岚,晚饭好了就摆上来吧。”
用过晚饭,哄简武简文睡了,喜鹊就凑到甄十娘跟前,“小姐不该让他们出去瞎说,您这一生的名节都毁了。”
“以后也再不会有人问他们了。”她对于良一家有恩,发觉这件事见不得光,于良夫妻会自动替她封口的,甄十娘叹了口气,“文哥武哥小时候看着人家孩子都有爹就他们没有,吵着闹着地要问我要爹,这两年总算不闹了,若知道将军就是他们的亲爹,以武哥那性子,一定会变着法地偷偷认了。”
看着简武很听她的话,可离开她跟前就是个山寨王,主意正着呢,他打心里崇拜沈钟磬,不是她硬压着,早就跑到他跟前打溜须显臭屁了。
这现成的亲爹他怎么可能不去认?
比起骨肉分离的惨痛,她名声毁了又算什么?
喜鹊不死心地问道,“您说,将军知道了他们,一定要接他们回将军府吗?”
甄十娘白了她一眼,“就他那个霸道劲,怎么会让自己的骨肉流落民间?”就算再厌恶她,简文简武也是他的骨血。
小姐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回将军府啊!
喜鹊看着甄十娘目光就闪了闪,话在舌边打了几个转,到底没有说出口。
甄十娘看出她的心意,说道,“他大兴土木要修整祖宅,就是想让我在这里颐养天年,不准备接回去的。”神色忽然一正,“虽然不同意和离,但我也压根就没打算回将军府,你以后也再不许有这些想法!”声音不高,却少有地带了威严。
她很少这么警告喜鹊。
只是,喜鹊必须明白,要想活的好,她们就绝不能有非分的想法。
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退一步讲,她可以利用简武简文让沈钟磬接她进将军府,可两年以后怎么办?
万一她治不好自己的病,岂不要把简武简文留在狼窝里,小小年龄便要与狼为伍,即便侥幸活下来,他们的性格也一定扭曲了。
简武简文可以贫穷,可以没有父爱,却绝不能被扭曲了灵魂,长成一个心理阴暗的社会败类,渣滓。
想起楚欣怡那歹毒狠辣的心性,甄十娘目光清冷凝重。
即便被流言蜚语伤的体无完肤,她也不会把简武简文交出去!
初五一大早,李齐媳妇就来了。
想到以后真开了药厂还需要李齐夫妇帮忙,而且她们也知道她就是简大夫的底细,见李齐媳妇问起,甄十娘索性就跟她说了实话。
“……你竟然是大将军夫人,这么多年竟被你捂的严严实实。”李齐媳妇惊的合不上嘴。
“我父亲获罪,满门皆被杀头,我能在将军的保护下隐姓埋名苟活到今天已经是万幸了,哪还敢到处张扬?”甄十娘轻妙淡写地掩盖了她被遗弃在这里五年的真相,“不是他立了大功,得了万岁的恩旨,现在也不敢来看我。”
梧桐镇的人大都同情她们母子的遭遇,一旦知道她是被沈钟磬遗弃在这里的,一定会指着脊梁骂他狼心狗肺。
可不管怎样,沈钟磬毕竟是她儿子的亲爹,即便他们心再不合,她也不能在外人面前诋毁他,让简武简文将来提到父亲的时候抬不起头,闹得父子相见两相恨。
李齐媳妇唏嘘了好半天,“……真想不到沈将军竟然还是个这么重情义的人,那种情况下竟然都没抛弃你。”她见过因娘家失势,被夫家休弃或撵入家庙的女子比比皆是,在她眼里,当年甄十娘一家获罪,满门被斩,不为别的,就为撇清关系向万岁表示忠心,沈钟磬也该把甄十娘休了。
可他却念着夫妻情义冒着杀头风险把她藏在了这偏远的小镇上!
甄十娘暴汗,是他休不了她好不好?
一个喜新厌旧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在她三言两语下就变成了一个重情重义的痴情郎,甄十娘暗嘲自己这翻云覆雨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这才华,不玩政治真可惜了。
可,这谎言就是她自己撒下的,她总不能转过头就去推翻了,勉强压下心里的不舒服,轻轻转了话题,“毕竟还没有赦免的明旨下来,李嫂出去千万不能乱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