慑于苏昊的恶名,杨应龙最终放弃了追杀苏昊的打算,只是把杨朝栋从婺川的丹砂矿区召回播州城,好生训斥了一番了事。杨朝栋心里对苏昊恨之入骨,但也有几分怀疑苏昊真有法术,否则何以能够引动天雷。对于这样一个妖孽一般的对手,杨朝栋也失去了追究的勇气。
苏昊一行人并不知道杨氏父子的这些想法,他们只是照着最谨慎的方法,避开大路,专走山间小道,而且一路注意着不敢与播州军发生正面接触。就这样,经过四天风餐露宿的跋涉,一行人终于回到了重庆。
按着事先的约定,秦邦屏直接把苏昊带到了重庆卫指挥使符钟的官衙里,陈道和符钟正在那里等着他们呢。
“阿弥陀佛,苏老弟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你可知愚兄这些天替你提心吊胆,何等辛苦。”陈道一见苏昊就激动地说道,脸上流露出来的欣喜表情反映出他这番话并不是编出来的客套话。
符钟也额手称庆,说道:”苏百户吉人天相,果然平安回来了,这些天本官也天天在替苏百户念佛呢。”
苏昊听得出陈道和符钟的话里都透着真诚,他躬身向二人行礼道:“多谢符指挥使、陈主事惦记,苏某感动莫名。”
符钟道:“岂止是我们惦记你啊,叶公和郑知府也都惦记着你呢,叶公专门从贵州托人带信过来,要我们不惜代价保护你的安全。现在你回来了,我还得赶紧派人去给他们二位送信,让他们放心。”
“指挥使带信之时,千万替苏昊感谢叶巡抚和郑知府的关心,苏昊何德何能,竟能让各位如此厚爱。”苏昊说道。
陈道说道:“苏老弟,你的功劳可太大了。播州全境的地图绘制完成,这给我们平定杨应龙可能的叛乱平添了五成胜算。尤其难得的是,你们把杨应龙的各处秘密军囤也都侦察清楚了,日后如果发生战事,兵部就可以做到知己知彼了。”
符钟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莫非苏百户率勘舆营做了如此详尽的勘测,谁能想到杨应龙竟然私自豢养了近10万土兵。现在我们心里有数了,以后也就知道要如何防范了。”
与苏昊一同到来的秦邦屏笑着插话道:“符指挥使,你的账本上可以扣掉五千人了,杨应龙藏在七星山军囤的五千士兵,已经不复存在了。”
“秦参将此言何意?”符钟问道。
秦邦屏一指苏昊,说道:“这事还是请苏百户自己向符指挥使禀报才是。”
符钟又把目光投向了苏昊,苏昊微微一笑,说道:“不复存在,就是已经没有了嘛。原来七星山是有一处军囤的,不过现在只剩下一片沼泽地了。”
陈道不满地说道:“你们二位跟我们打什么哑谜,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昊道:“我逃出七星山军囤的时候,那里发生了一些变故。七星山峡谷上游的大龙塘突然发生了溃坝,整个湖里的水全部倾泄而下,然后,杨应龙的五千兵马就变成鱼鳖了。”
“此事当真?”陈道瞪大了眼睛看着苏昊,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了。
苏昊道:“陈主事不妨派线人去了解一下,我也不敢保证那五千兵马都被冲走了,不过,能剩下一二百活着的,应当就是天大的奇迹了。”
“此事是改之所为?”陈道知道苏昊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既然他说得这样笃定,那么这件事就肯定是真的了。就在苏昊逃走的时候,大龙塘就发生了溃坝,陈道有一百个理由相信,这事与苏昊有关。
苏昊笑道:“陈主事可记得樵舍驿的事情?小弟不过是把在赣江上做过的事情,又小试了一下而已。”
“哈哈,原来如此,实在是太好了!”陈道以拳击掌,大声喝彩。他知道苏昊说的,是指苏昊在赣江上用炸开新建县丞李冒设置的障碍一事。那一次,苏昊使用的威力极大,给陈道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能够想象得出,如果苏昊用同样的去炸大龙塘的堰坝,会产生出什么样的结果。
“陈主事,苏百户所说,是真的?”符钟向陈道求证道。
陈道点点头道:“改之非妄言之人,他既是这样说,定然是真的。再说,秦参将也在此,可以作证嘛。”
秦邦屏笑道:“在下倒是没有看到溃坝的场景,不过,播州大将皮元福死在苏百户手下,这是在下亲眼目睹的。”
“皮元福也死了?”这回轮到符钟瞪眼了,作为重庆卫指挥使,他对于杨应龙麾下的将领颇有一些了解,知道皮元福是一员猛将,堪称有万夫不当之勇。如果皮元福死了,对于杨应龙的打击也是非常大的。
“改之,皮元福也是被你杀的?”陈道问道。
苏昊连忙摆手,说道:“非也,非也,皮元福是被秦大哥和秦小姐二人联手诛杀的,他的脑袋我们也随身带回来了。”
秦邦屏早已让手下人把皮元福的脑袋送进来了,符钟验看了一番,大喜道:“哈哈,斩杀了皮元福,相当于断了杨应龙的一只手臂啊,秦参将,你这一个大功可跑不了啦。”
秦邦屏躬身道:“符指挥使明察,这皮元福其实是苏百户用火铳所杀,并非秦某之功。”
苏昊道:“秦大哥太客气了,这皮元福其实是你和秦小姐联手,把他挑落马下,苏某怕他死得不透彻,又上前用火铳打了两铳,这功劳怎么能算在我头上呢?”
“分明是……”秦邦屏被苏昊给说愣了,明明是苏昊开枪在前,他和秦良玉枪挑在后,怎么到了苏昊嘴里,却反过来了呢?
“秦大哥,我知道你和秦小姐是关心小弟,想替小弟多邀几个功劳。你们这片好意,小弟心领了。这一回小弟已经有几项薄功在身,就不必再冒领秦大哥的功劳了。诛杀皮元福这个功劳,对于秦大哥兄妹来说,也许看不在眼里,不过,小弟也不敢愧受。”苏昊说道,同时向秦邦屏递去了一束意味深长的目光。
秦邦屏也是有江湖阅历的人,听苏昊这样一说,也就明白苏昊的意思了。苏昊这一次带领勘舆营绘制播州地图,又放水淹了杨应龙最精锐的5000士兵,这个功劳已经足够大了,再加上一项诛杀皮元福的功劳,也没什么意思。反过来,如果他把这个功劳让给秦氏兄妹,对于秦氏兄妹却有很大的意义,这个功劳是记在忠州秦氏身上的,能够提高忠州秦氏在重庆卫的地位。
秦邦屏在脑子里快速地权衡了一下得失,最终决定接受苏昊让出来的这个功劳。在当时,如果苏昊不出手,凭着秦氏兄妹,加上所带的土兵,要把皮元福困住杀掉,也是有可能的。皮元福所以会被苏昊打死,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秦氏兄妹此前与他缠斗多时,分了他的精神,这样说来,秦邦屏接受这个功劳也并不亏心。
苏昊一番好意,要把功劳让给自己,自己如果坚决不受,反而有些矫情了。苏昊送出这个功劳,一方面是想报答忠州秦氏出手相救,另一方面也是想与秦氏建立更长期的友好关系。秦邦屏接受苏昊这番好意,其实就是向苏昊承诺了日后的交往,而这本身也是秦邦屏所希望的事情。
“苏百户非要把功劳送给秦某,秦某真是愧不敢当啊。”秦邦屏说道。
符钟闻言,点了点头,他大致已经能够猜出其中的奥妙了,不过,既然苏昊要送功劳,秦邦屏也表示愿意接受这个功劳,那符钟自然也就要把这个功劳记在秦氏的头上了。
“秦氏兄妹格杀杨应龙手下大将,功劳卓著,符某定会奏明朝廷,为秦氏请功。”符钟对秦邦屏说道。
“多谢指挥使。”秦邦屏说道,同时向苏昊微微点了点头,其含意不言而喻。忠州秦氏属于当地的土官,一个来自于朝廷的嘉奖,对于维持秦氏在当地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秦邦屏在心里对苏昊充满了感激。
陈道和符钟又向苏昊和秦邦屏了解了一下其他的情况,然后陈道把秦邦屏打发走,让他先去别处去休息,自己对留下来的苏昊问道:“改之,播州此间的事情已经完结,下一步你有何打算啊?”
苏昊笑道:“陈主事问我这话,莫不是在消遣卑职?卑职当初就是被陈主事以征调往云南的名义诓到四川来的,现在四川的事情做完了,卑职何去何从,还不是陈主事说了算?陈主事若是让我继续去云南,卑职立马就带队出发。陈主事若是要革了卑职的军职,让卑职回江西去种田,卑职也绝无二话。”
陈道哈哈笑道:“哈哈,改之说笑了。别说改之在播州立下如此功劳,就是半年前初到重庆时,陈某也无权革去改之的军职啊。以陈某的原意,是想请改之继续西去,率勘舆营完成云南边防的测绘,固我边疆,无奈……”
“怎么,又有什么变故了吗?”苏昊问道。
陈道说道:“没错,就在几天之前,朝廷派的宣旨官已经到了重庆,带来了圣旨,改之的去向,已经不是陈某有权左右的了。”
“圣旨!”苏昊目瞪口呆,自己居然混到能够接受圣旨的层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