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嘲笑了一会阿缇,扯着扯着,又扯到了成都最近流行的衣裳上。
与众女不同,这些东西卢萦不懂,因此,坐在角落中的她,又拿起一本书简翻看起来。她这样子,众女现在都已经习惯,也没人觉得不妥。
就在众人说笑得欢快时,一个甜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卢姐姐……”
声音就在车厢外传来,听语气,正是那钱氏娘子的声音。
众女一愣间,阿缇已掀开了车帘。
外面,钱氏娘子含着笑看着她们,与昨日不同,今天的她薄施脂粉,原本过于苍白的脸孔多了抹红晕,看向卢萦的眼神中,也比昨天多了份自信和神采飞扬。
见到众女看向自己,少女朝她们福了福,笑得双眼如月牙儿地说道:“我听到卢姐姐与姐姐们说得欢,便过来了,姐姐们万勿见怪。”说这话时,少女看向众人的眼神中透着一种亲密,一种媚好。
众女瞟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虽是没有回答,可那表情那神态中的冷漠,还是让少女的笑容飞快的僵住了。
勉强一笑后,少女看向卢萦,亲近地唤道:“卢姐姐好。”甜笑着,少女唤道:“卢姐姐,赵郎说是有事问你呢。”
她提到赵家郎君时,下颌微抬,表情中带着几分得意。这话虽是对卢萦说的,却也是对众女在说:瞧瞧,我与赵郎都是一家人了,你们应该对我另眼相看了吧?
众女一怔,卢萦还没有说话,阿缇已在一侧叫道:“赵江?他与阿萦又不熟,唤她做甚么?”说到这里,阿缇冷眼瞟她。“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少女一呆,转眼她委屈地说道:“不,不是。”
“好了,你走吧。”萧燕不耐烦了,她哗地一下拉下车帘,转头笑道:“刚才说哪儿了?我们继续。”
就在她拉下车帘那瞬,少女看到了坐在马车角落里,优哉游哉翻看着竹简的卢萦,以及嘻闹着的众女。
就这么一眼,车帘便挡住了她的视线。
僵硬地站在那里一会。少女回到了自个的牛车上。看着低着头扭着足踝锻炼身体的弟弟,少女抿着唇气愤地说道:“她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姐,你怎么啦?”少年抬起头来。
看到自家弟弟。少女泪水哗地一下流了下来,她以袖拭脸,哽咽地说道:“凭什么她们都这样对我?那个卢氏明明与我一样,她也是租了驴车来的,她在成都还一个亲人都没有。凭什么她就巴上了那些人。可以坐她们的马车,还穿她们给的衣裳?还老摆出一副谁也看不上的表情?她明明是与我一样的破落户,凭什么她们就只看到她,偏看不起我?明明赵郎都欢喜上我了,她们怎么还摆出那样的架子?”
听着姐姐一肚子的怨气,少年越发地低下了头。
见到弟弟这副模样。少女恼极,她给了他一个白眼,压低声音说道:“你真是什么都帮不上忙!”
少年听到姐姐地训斥。认真说道:“姐,我会努力的。”
“你一直说努力,还老说先生中意你,可这次先生向上面举荐人,怎么就没有你?”提到这事。少年脸色一青,他说道:“姐。我要是也有钱送给先生,会无人举荐吗?”
听到弟弟这样说,少女脸色和缓,她低声说道:“是我不是,我不该说这话。”转眼,她又说道:“不过舅舅家都答应了送你读书。你要记得,到了成都后要多加努力,便是不为你,也得为我想一想。赵家人要是知道你有才华,也能多看重我一些。”
少年闷闷地应了一声恩。转眼他便劝道:“姐,你也别伤心了,你看,在浔阳时你一直担心嫁不出去,可才到这里,你就遇到了赵家郎君。你以后也算有靠了,干嘛一定要她们喜欢你?”
“你懂什么?”少女白了他一眼,咬着下唇委屈地说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同样都是穷人的女儿,为什么她们看重那姓卢的而对我不理不睬!还有那姓卢的,她与我有什么两样?居然看不起人,居然我问她话她都理也不理。”
少年显然口有点拙,闻言他越发低下了头。
就在众女以为那个钱氏已打了退堂鼓时,下午时,她又过来了。
依旧言笑晏晏地唤着卢萦的名字后,少女也不多嘴,就是挨着众女,听着她们说笑,是不是地附合一句。或者,在众姑子叫婢女做事时,手忙脚乱地帮上一帮。
看来,这钱姓少女是铁了心地想加入她们了。
卢萦瞟了她一眼,便拿起书简再次翻看起来。
她自从发现自己记忆力和理解力都过于常人后,便变得忙碌起来。她想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家的藏书看通看透,她想吸取更多的知识,她想自己能在短短一二年内,比得上那些饱学经年的宿儒。这样的话,便能对弟弟的学业大有补助。
这个时候,因为书本精贵,时人读书,可不像后世那样草草了事。如道德经数千字,有人可以在山上闭门,潜心苦读数十载。如黄帝内经数千字,便是一些学识卓著,记忆惊人的天才,也会花上五六年的时间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苦读。甚至,光凭这数千字,便因苦读的人不同,理解也不同,而衍生出了各种各样的医学流派。
所以,卢萦总是觉得,自己的知识还不够,自己还要再努力,再努力。
转眼,又到了一天晚上。
在众人忙着扎营时,卢萦开始了例行地查看。而车队众人也知道了她的习惯,不但任由她出入各种隐密场所,甚至在她经过时,还恭敬客气地向她打着招呼。王尚的护卫成大郎君更是跟前跟后,殷勤备至。
卢萦这般走着走着,当她离帐蓬三百步远的溪水边,仰望着夕阳蹙眉寻思时。突然的,钱氏娘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卢姐姐,你在看什么?”
卢萦回头。
这般站在夕阳中,一袭银白色男袍的卢萦黑眼如宝石般熠熠生辉,整个人更是俊美动人,风姿如玉。
饶是一直自负美貌,钱氏也陡然生出一种自形惭秽的感觉。
不过转眼,她便清醒地来。瞅着卢萦,钱氏先是甜美的一笑。转眼她委屈地唤道:“卢姐姐,我一直想问你,你做甚么不理我?”
卢萦看着她。淡淡说道:“我不是不理你,我是这个性格。”
“你胡说!”钱氏瞪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在阿缇她们面前,笑得可讨好呢。”
“是吗?”卢萦瞟了她一眼,提步越过她。“就当是吧。”
“你站住!”钱氏急叫一声,恼道:“你凭什么看不起人?我告诉你卢氏,你也不过是攀附着那些人的。我还只跟赵郎一个,你呢,你在文家郎君和王家郎君面前两面讨好。你,你真不要脸!”
她最后一句骂声一出。卢萦腾地转过头来。
面无表情地盯着钱氏,卢萦勾了勾唇,冷冰冰地说道:“看来。钱氏娘子很以勾搭上赵家郎君为荣啊。”
“难道你不也是这样?”钱氏娘子也跟着冷笑起来,“大家都是想过更好的日子罢了,你装什么清高?”
卢萦把她上下打量一眼后,冷笑一声转身又走。
看到她还是如此傲慢,钱氏娘子真是怒了。她急急跟上卢萦叫道:“姓卢的,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凭什么看不起人?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明明是个左右逢源的娼妇,却老是装什么了不起。”
“娼妇”两字一出,卢萦脚步一顿,然后,她慢慢的,慢慢地转过头来。
转过头,微眯着双眼,卢萦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钱氏娘子一阵后,点了点头,径直朝她走来。
被卢萦气势所慑,钱氏娘子吓得向后退了好几步。
卢萦自不会打她,她只是从钱氏娘子身边走过,在离身而去时,她冷冷说道:“看来你攀上了赵江,心下很得意,很以为荣啊……呵呵,可惜,我生平最恨不劳而获之人。”
说罢,她与她擦肩而过。
看着卢萦离去的身影,没来由的,钱氏娘子打了一个寒颤,她尖叫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卢萦头也不回,冷冷说道:“很快你就会明白的。”
钱氏娘子一惊,呆了呆后,她急步追上卢萦。
却说卢萦来到营帐处,这时少年少女们生起了火堆,正聚在一起谈笑嘻闹。看到卢萦走来,阿缇忙挥着手唤道:“阿萦阿萦,这边这边。”
卢萦转身走去。
来到阿缇的身侧,卢萦盘膝而坐,勾唇笑道:“夜间无事,何不奏乐?”
众女一怔,转眼欢叫起来。“好啊好啊。”“阿萦你会什么?”“对了,那天阿萦用竹叶子吹的乐意好听极了。再吹一曲吧。”
这等奏乐之事,本是歌伎所为,要不是卢萦主动,众少年少女便是有心都不会提起。此刻听她一说,都鼓躁起来。
星光下,火焰中,银袍俊丽的卢萦,却是勾唇一笑。
这一笑,一向过于冷漠,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她,倒显得了一种说不出的艳色来。文庆等人,连同赵江在内,都看得痴了。
紧追而来的钱氏娘子看到这情景,哼了一声,心下嘟囔道:明明自己不要脸地勾引别人,连赵郎都不放过,还敢说我。想到这里,她更委屈了。
卢萦却是没有发现众人的异常,她笑过之后,清悦地说道:“我最擅长的,可不是吹那竹叶,而是清唱。”黑白分明如宝石的眸子,朝着众少年少女这么一瞟一流转,卢萦问道:“可有哪位擅琴?愿伴以清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