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除夕那天开始,雪就一直在下,没完没了。
就王羽所知,后世的河洛地区应该没这么冷才对。不过转念想想,似乎后世有个小冰河时代的说法,最为众所周知的是明朝中后期的那次,这种气候变化,又是以一千五百年一轮回,反推过来,汉末在气候状况上,和明末应该是差不多的。
河南的雪天没有塞北的那么冷,却比塞北的冰天雪地更让人难受。巴掌大的雪花落在身上,被身上的热气一烘,眨眼间便化作一捧清水。如果是高唐的雅士们收去烧茶,倒是上好的材料,可惜大伙此行是前去打仗,而不是品茗吟诗,不免有些不合时宜。
落在地上也很麻烦,不去碰它倒还好,粉琢玉雕的旷野,风景也是不凡,可等到人踩马踏过去,地上就是泥泞一片了。等北风一吹,泥泞转眼又被冻结成冰,又湿又滑,给行军增添了极大的困难。
按照王羽的计划,本是要进行急行军,争取三天之内走完这小二百里的路程。结果因为气候的影响,大军已经在雪地里走了两天了,前方却至少还有一半的路要走。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孔明,按说你应该懂点天文吧?出发前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呢?”王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的人说些有的没的,他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雪搞得很是不耐烦。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只要不断发动迅猛的攻势,调动曹军,迟早能令得老曹顾此失彼,不得不全军来战。可这一场雪把什么都破坏了,行军速度减缓,整体节奏也就慢了,曹操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思考和判断,中招的可能性自然更低。
诸葛亮对自家主公的期待完全没有回报的意思,一本正经答道:“精通天文者,若是到了一定程度,确实能对天候变化了若指掌,但也只是大致上不差,想要具体到每一天,恐怕只有神仙能为了。臣不过一介凡人矣,哪有这种手段?”
“书里说的果然都是骗人的……”王羽嘀嘀咕咕的吐着槽,自己所知的孔明,可是小说里的那个抬头看看星星,就能算出自己阳寿的陆地神仙一流的人物啊,眼前这个比传说中那个差了太多了。
“您说什么?”王羽嘟囔的声音太小,诸葛亮一时没听清,瞪着眼睛看着王羽,一头雾水的样子。
“我是说……”王羽打个哈哈,哪肯解释,顾左右而言他,转向赵云道:“子龙新婚燕尔,却不得而归,真是不容易啊。
“主公言重了。”赵云在马上稍一欠身,肩背上积雪簌簌落下,朗声道:“天下未靖,何以家为?赵云有幸,能追随主公,匡扶汉室,成就万世太平之基,不胜快哉,又哪里顾得上那些许儿女情长?”
“……子龙果然丈夫也。”王羽汗。
子龙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一本正经了些,做为帐下大将是相当值得信任,但作为聊天的朋友,就有点不自在了。
前两年跟子义那个没正经的,还有元直那个滑头相处得多,倒是有点近朱者赤的迹象。可这两年那二位都长期在外,子龙不但尽复旧观,甚至还有些变本加厉的意思。
本来路上无聊,想找人说说闲话,结果发现,身边这二位都不是闲聊的好对象,王羽也是相当苦闷。
不过没办法,文和身负总督各处战场军情的重责,不能跟随大军司隶转战。子义那家伙又闲不住,讨了个差事去打前锋,自己总不能把新婚妻子的吕绮玲拉过来畅谈人生理想吧?
其实现在最郁闷的应该是子义才对,兴冲冲的抢了个先锋官的差事,结果一路光是在前面扫雪开道了,连个曹军的斥候都没看到,不憋屈才怪呢。
“可惜了啊。”王羽长叹一声,感慨万千。
“是啊!”诸葛亮、赵云也都是点头附和,他们也知道自家主公为何这么憋闷,一直在没话找话,这场雪下的实在不是时候。
大雪同时裹住了对战双方的脚步,但总体对曹操是有利的,因为曹操目前的处境相当被动,可说是进退两难。
全军增援虎牢关,陈留就空虚了,虽然可以向袁术求援,但袁术那可是专门坑盟友的角色,让他入境简单,将来想把他从陈留赶走可就难了。而且青州骑军的整体战力在虎豹骑之上,曹操又是后起步追来,在急行军途中,很容易遭受疾风骑兵的突袭。
不救更麻烦,青州军的爆破技术已经系统化了,结合以强大的远程攻势,可以轻取洛阳、虎牢之外的所有据点。就算是虎牢关和洛阳,也只是短期无碍罢了,并非固若金汤。
有了这场大雪,曹操就不用急了,大可以从容筹谋,即便赶路来增援,也用不着十万火急。雪天作战的难度就很大了,攻城更是天大的难题,冻土太结实的话,火悳药爆破的威力也会大为下降,王羽肯定不会冒险攻城。
好容易营造出来的主动权一下被拉平了不少,又岂能不令人感到惋惜?难怪古人论战,是将天时放在第一位呢,风云突变的影响确实很再行一日,大军终于赶到了距离虎牢关三十里的垂陇城。
经过连日的作战和艰难跋涉,士兵的精气神都下降了不少,大雪也没有停歇的迹象,并不适合立刻投入战斗。于是,王羽一声令下,大军就地安营扎寨,派出斥候刺探军情。
王羽留下于禁率领一万兵马留守封丘,主力部队还有五万以上,再加上三万多辅兵,足足有近十万人,远非垂陇城这种小县城能装得下 其实,青州军一向都没有在城池中驻扎的习惯,即便在青州本土,大军也是在远离城镇的地方设下营盘这次的大营自然也是扎在了城外的济水河畔。
十万大军安置下去,也是连营十数里地,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等营寨扎完,连将官们脸上都露出了疲惫神色,王羽大手一挥,除了轮值的警戒部队之外所有人统统去吃饭、休息,养精蓄锐。
驻守虎牢关的夏侯敦虽然也是一员猛将,又是以逸待劳但要说他会在这样的天气条件下,出城来偷袭,王羽也是不信的。三十里路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夏侯敦若真的行险,王羽也很有把握给他点教训,甚至重创之。
等到一切都安置得差不多了前方的情报也源源不断的送了过来王羽更确信夏侯敦不会来自找没趣了。
夏侯敦并没有在虎牢关里闷守的意思,而是依托这座雄关,摆下了偌大的防御阵势。虎牢关东面的开阔地带早已不复先前模样,建起了数座营砦来屏蔽城门不说在营砦内也是箭楼弥补,外围更是布满了壕沟、拒马、鹿砦之类的防御措施,整座关城仿佛一只硕大的刺猬!
虽然只是听了斥候的转述但凭借丰富的军旅经验,王羽能在脑海中勾画出大致的情形,知道肯定没办法像打封丘一样,攻打虎牢关。
“也罢,先等雪停了再说罢。”事已至此,王羽反倒是不着急了,反正在开战之前,就预计到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相当艰难的大战,急于求成也是没用。
就这么等了两天,雪终于停了,被大雪延滞的情报和补给也源源不断的送了上来。大部分情报都在王羽的预料之中,但也有那么一些特例,仅仅是看到送信的人,就令得王羽大吃了一惊。
“文和,你怎么赶过来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四大战场相距甚远,王羽率大军转战司隶,行踪难有定数,需要有人在东郡这个中心地带掌控全局。贾诩突然抛下重任,追来垂陇城,事情显然非同寻常。
“敢教主公知道……”
贾诩平时都是笑眯眯的,好像弥勒佛一样,什么事都不会干扰到他,此刻,他的脸上却有着罕见的凝重与严肃,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紧张。似乎是想给众人留出做心里准备的时间,他环视一周,这才沉声说道:“袁术称帝了!”
“什么?”
众人一片哗然,最具忠义心的赵云更是怒斥出声:“乱臣贼子!主公有大功于天下,尚且谦让谨慎,他袁术不过仗着家世,在淮南圈起地方,作威作福,又何德何能,竟敢如此狂悖?”
“三弟说的不错!”太史慈也厉声喝道:“这厮朝三暮四,最是卑鄙龌龊,若非主公宽宏,这厮早就成了冢中枯骨,哪能逍遥至今?现在他竟然还敢行此大逆之事,真真是取死之道!主公何不速速传令徐州,令儁乂、士元速速伐之,这厮不识大势,倒行逆施,军心定然不稳,徐州羽林以大义之名讨之,淮、汝之民岂有不群起响应之理?”
在青州,对王羽称帝与否的问题上,也存在着一定的分歧,赵云、黄忠等人是坚决支持王羽的,以于禁为首的一群人则是全凭王羽自己拿定主意,也有太史慈、魏延等人很不甘心。
现在听到袁术行此天下之大不韪之举,再加上之前袁术的几次反复无常,性烈如火的太史慈又哪里按捺得住,一时间,新仇旧恨齐上心头,要不是袁术中间隔着个曹操,说不定他自己就请战杀过去了。
吕绮玲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只是很好奇,太史慈倒还罢了,他平时的作风就很霸气张扬,可赵云却是个谦谦君子,即便在战场上都是沉静若水,日常相处,完全就看不出是位武将,那温润如玉的模样,完全就是读书人的派头。
他突然这么激动,这件事看来确实很不得了。可转头看看自家夫君和胖军师的神色,一对紧蹙着的眉宇之间,分明就是忧色啊!
吕绮玲十分不解,探手拉拉王羽袖子,低声问道:“夫君,这事儿很棘手吗?”
王羽苦笑答道:“这件事本身倒是没什么,可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是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