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经常坑徐鹏举?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家伙的一张嘴有时候真的很欠抽,不知是不是在哪座庙里开过光,反正秦堪虽然明知他对自己比较真诚,也忍不住想坑他一把,这种情感很强烈。
跟徐鹏举一起的少年却表现得很快乐,一听“神棍兄”三字,不由哈哈笑了两声,笑得很放肆,一双清澈的眼睛便不住地在秦堪身上打量,充满了好奇,丝毫没有陌生人相见的忸怩。
“原来你便是神棍兄,徐鹏举这厮给我写信,说南京有个少年英雄,崇明抗倭时力挽狂澜,数十人便将倭寇打得落花流水,而且为人阴损,惯于坑蒙拐骗,更厉害的是有一根稀世神棍,堪为南京定海神针……嘻嘻,‘定海神针’这物事,听说也是你写的《西游记》话本里的,对不对?”
说着“对不对”的时候,少年将头微微一偏,新奇中带着几分单纯,仿佛一个孩子发现了一件很好玩的玩具,黑亮的眼睛毫无瑕疵,宛若两泓清可见底的潭水。
秦堪一时却没顾得上理这少年,此刻他有一种吐血的冲动,武侠小说里常形容为“喉头一甜”,现在他的喉咙就很甜,想吐血,想吐徐鹏举一脸的血。
刚刚还在心里夸他为人真诚,看来一切都是幻觉,这小纨绔一如当初见他时一样混帐,居然背后里把他损成这德性,自己坑他那么多次是正确的,不坑不足以谢天下。
没理会旁边的少年,秦堪对他的第一印象不怎么好,以为他也和徐鹏举一样,是某个公侯家的小纨绔,这样的纨绔在京师太多了,秦堪早在南京时便学会了如何跟小纨绔们打交道,那就是冷漠,越冷漠越好,纨绔们都有犯贱的本质,你越冷落他,他越高看你一分,相反,你若一见面便奉承阿谀,恐怕他们心里不会多瞧得起你。
盯着徐鹏举,秦堪劈头问道:“你来京师做什么?”
徐鹏举嘻嘻一笑,道:“快年底了,我代爷爷进京朝觐陛下,向天子贺岁,你知道的,我爷爷年迈,不堪远行了。”
快年底了?
秦堪喃喃一叹:“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比我还高明,分明才到秋天,他居然说年底了……”
徐鹏举哈哈笑道:“你就算看穿了我的意图也别说出来,让人很尴尬的,老待在南京多没意思,当然要多出来游玩一番……”
“你爷爷放心让你出来?”秦堪有点奇怪,魏国公对这孙子可宝贝得紧,怎么能整天由着他在外面东游西荡?
徐鹏举满不在乎道:“我爷爷当然放心,我在国公府可是说一不二的。”
秦堪又是喃喃一叹:“真好奇老国公怎么管教你的,反正如果我有你这号孙子,一定把你吊起来每天抽三遍,鞭子上还得沾点盐水,让你更有快感……”
徐鹏举的脸当时就绿了,一旁久不出声的少年却哈哈大笑,仿佛在幻想徐鹏举被老国公吊起来抽鞭子的惨样,一边笑一边指着徐鹏举,笑得弯下腰不停的拍着大腿,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令秦堪和徐鹏举面面相觑。
秦堪这时才终于指着少年问道:“这小子谁呀?笑点未免太低了吧,帮他拍拍背,快笑断气了。”
徐鹏举帮少年拍着背,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支支吾吾道:“他……嗯,他是我一位长辈的,嗯……公子。”
没猜错,果然是个小纨绔。
少年不知给徐鹏举使了个什么眼色,徐鹏举很快岔开了话题。
“秦堪,你来京师当锦衣卫千户可碰着什么好玩的趣事?我知道你这厮最喜坑人,京师里谁那么倒霉被你坑了?”
秦堪正色道:“小公爷此言差矣,我是读书人出身,什么时候坑过人?此非君子之道也,以后万莫说这种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坑了不少人呢,坏我名声。”
徐鹏举瞠目赞曰:“能说出这种话来,说明你的脸皮厚度又精进了几分,实在可喜可贺。”
少年约莫笑够了,终于缓过劲来,又用他那双清澈的目光盯着秦堪。
秦堪和徐鹏举说着话,见少年望向他,秦堪不由有些好奇。
这家伙的笑点到底低到什么程度?一句很平常的话在他看来,仿佛成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他的童年和青少年怎么度过的?
笑点低的人秦堪前世倒是碰到过,公司老板给他专门配过一个女秘书,刚刚大学毕业,估计学校里也是那种只知埋头学习,不上网不逛街不看电视的老实女孩儿,秦堪一句简单的“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便将她逗得哈哈大笑,笑得捧着肚子眼泪都流了出来,后来喘不上气,居然“呃”的一声,晕厥过去了,吓得秦堪和同事们赶紧把她送进医院急救。
后来他为自己的一个不算好笑的笑话付出了两千多块钱的代价,从此以后秦堪在公司里变得不苟言笑了,每次嘴巴有犯贱的冲动时,便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钞票,用来警醒自己,若数钱还克制不住嘴贱的冲动,便打开电脑看股市大盘,让那些惨绿惨绿的曲线给自己心里添点堵,效果很好。
看着眼前这位笑点同样低得离谱的少年,秦堪眨眨眼,决定做个实验。
“你没听过笑话吗?”
少年摇摇头。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说着秦堪端起桌上一只制作不算太精致的民窑茶盏儿,朝他晃了晃,道:“你知不知道怎样把这个杯子变成一只大号的杯子?”
少年两眼睁大,神情颇为兴奋,思索半晌,苦恼地摇摇头:“不可能变大,除非你变戏法儿。”
秦堪淡定道:“很简单,你朝着它不停的念大悲咒便是。”
少年楞了片刻,然后……不出秦堪所料,捧着肚子哇哈哈哈地狂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站着的几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急忙上前一边陪笑一边给他顺着背抚摩,抽个空档还朝秦堪扔去幽怨的一瞥。
任由少年一边狂笑,秦堪好整以暇指了指他,问徐鹏举:“简直是朵奇葩呀,这是哪家公侯的公子?”
徐鹏举忍着笑咳了两声,道:“说了你也不知道,既然大家都认识了,玩两把吧,你离开南京后,我在牌桌上几无对手,寂寞呀。”
很好,踩的就是这种寂寞的高手。
秦堪为徐鹏举如此主动的冤大头行为感到异常赞赏,说真的,他留恋南京最大的理由便是非常不舍牌桌上的小公爷,因为这家伙简直是观音菩萨派下来救他于贫困,助他奔小康的超级散财童子,每次不输个精光他还不放人,逼得秦堪不得不把他赶尽杀绝了一次又一次。
笑得差不多够了的少年一听赌博,顿时来了兴趣:“我也来,咱们玩什么?斗鸡斗狗斗蟋蟀,叶子牌,双陆棋还是玩骰子?”
秦堪有点吃惊,没想到这十五六岁的家伙居然五毒俱全,什么都会,——谁家孩子呀?爹妈怎么教的?
……………………最后三人决定玩叶子牌。
秦堪自然不反对,其实叶子牌已经很接近前世的麻将了,只是改以纸牌的形式而已,规矩也与麻将相差不远,这种最早发源于唐宋年间的赌博方法,在如今的大明朝很流行,大户人家的妻妾们基本不怎么出门,每天皆以关扑叶子为消遣,虽然弘治十二年曾出台过禁止民间赌博的法令,然而赌之一字,乃中国上下两千年的国粹,不可能禁止得了的。
笑点低的少年打牌的时候很正经,只不过手气差了些,秦堪前世做业务经常陪客户老总们打应酬牌,已经到了想赢就赢,想输就输的境界。
今天的秦堪明显不打算放水,小公爷千里迢迢从南京赶来伸出脖子让他宰,不宰未免太不礼貌了,至于那位少年,秦堪也没跟他客气,秦千户要养老婆,养小萝莉,生活压力很大,银子多多益善。
少年的牌品明显不太好,直到输了近千两银子后,鼻尖微微冒了汗,神情也变得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一把新牌摸过,少年扫了一眼,脸色愈发难看了,气得把牌一撕,怒道:“什么破牌!不玩这个了!”
秦堪无所谓的把牌一扔:“你说玩什么?”
“玩骰子!”
半个时辰后,少年已变成了惨绿少年……“玩双陆棋!”
半个时辰……惨绿少年变成了深绿少年。
秦堪微微心惊,今日战果已让他有点觉得烫手了,这少年再输下去会变成忍者神龟的,观此人的牌品,秦堪觉得今天很可能走不出茶肆,因为这少年满脸狰狞,一副随时摔杯为号要把他干掉的样子。
徐鹏举叹了口气:“算了吧,今日手风不顺,咱们下次找回场子便是。”
少年很执拗,使劲一咬牙,一副明显输红了眼的赌徒模样,盯住秦堪怒道:“不行,我就不信每把都输!这次我们玩一种新的……”
秦堪不由好奇道:“什么新的?”
少年略带得意的一笑,重重道:“斗地主!”
秦堪和徐鹏举目瞪口呆:“…………”
真不忍心告诉他真相啊……你跟斗地主的发明者玩这个,除了找死,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他了。
四五把牌过后,少年终于彻底发飙了,使劲一拍桌子,指着秦堪手里即将甩出的最后一张牌大怒道:“你,你给我住手!不准甩出来!我乃东宫太子,我令你不准再出一张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