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在东州市委宾馆隆重举行。省里来的同志，加上东州地方的同志，凑了三大桌，热闹而隆重。王国栋代表东州市委、市政府，对刘彬、夏汉春来东州视察表示热烈欢迎。王国栋回到主陪座位后，刘彬开口：“王书记，我听说省委党校孔子田校长也来到东州。”王国栋说：“是的，市委组织部盛治仁同志正在陪同孔校长。”刘彬说：“我是不介意孔校长过来一起凑凑热闹的。孔校长是有水平的，听过他两次报告，确实是高屋建瓴，深入浅出。”王国栋摸不透刘彬的意图，但刘省长已经正面邀请孔子田，东州方面肯定不能拒绝。他招了招手，一个服务人员走过来。王国栋说：“麻烦你到组织部盛部长的包间，问一问孔校长，刘省长邀请他到这里来，征求一下孔校长的意见。”几分钟后，盛治仁、孔子田来到了大宴会厅。刘彬站了起来，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刘彬离开座位一步，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看着孔子田。孔子田快走几步，与刘彬握手：“刘省长，幸会，幸会！”刘彬说：“孔校长，我很敬佩你呀！不愧是名师出高徒！今天，我对你的女婿方圆同志刮目相看啊！我有个想法，想调方圆同志到我身边工作，不知道孔校长是什么意见？”其实孔子田不想来这个房间凑什么热闹。在那边，只有盛治仁和组织部、东州市委党校的几个同志陪同，孔子田是当仁不让的主角和上级，正厅对副厅、正处、副处们，孔子田有心理优势。来到刘彬这里，两个副省，两个正厅，孔子田立马成为了配角。更何况，省里的政治局面也是异常复杂，至少孔子田知道，刘彬与省委副书记郭锋不是一路人马，而自己现在恰恰就是郭锋手下的兵。郭锋是省委党校校长，是真正的顶头上司。在东州与刘彬接触，是要冒很大的政治风险的。而这刘彬，跟自己不过是泛泛之交。刚打了一个照面，竟然立刻提出要调方圆过去担任他的秘书，或者说是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这是何居心？是真地爱才若渴吗？孔子田看看王国栋，王国栋轻轻地摇头。设身处地地为方圆想想，当前在东州，方圆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东州才是方圆发挥才干的舞台，东州才是方圆安身立命的基地。杭江，固然有自己罩着他，但能罩得过来吗？固然省委赵书记也很欣赏方圆，但是赵书记管的事全是大事，哪能管得过来一个小小的副处级干部呢？在东州，副处级已经是人中龙凤；到了杭江，副处级一抓一大把，如同草芥。闭着眼想一想，就会知道，方圆如果去了杭江，将会步履艰难，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在东州无论在哪里都吃得开，无论在哪个层级，都有人买他的面子。孔子田心思千回百转，心中拿定了主意：“谢谢刘省长的关怀，谢谢刘省长对小方的厚爱。去不去省里，一要小方自己拿主意，我作为岳父，不能替代；二是征求东州市委的意见，毕竟小方是市管干部；三呢，小方现在当爸爸不久，孩子还小，父母也刚刚接到东州来，如果再单身一人赴杭江，老婆孩子怎么办？父母怎么办？谁来照看？”刘彬哈哈大笑：“孔校长，我很敬佩你呀！来吧，坐我身边，我们真得好好聊聊。i葵莎文(学给添把椅子。”这午餐吃的，要孔子田多憋屈就有多憋屈！孔子田打心眼里不想跟刘彬坐在一起，却又不能不坐在一起。重要的是，午餐有两个重要的信息已经无法阻止地传了出去：第一是刘彬常委副省长要调方圆到他身边工作；第二是刘彬常委副省长与省委党校常务副校长孔子田促膝交谈，谈笑风生，无比亲密……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啊！倒是一直期望能够成为主角的马良禾，只在夏汉春那里得到了充分肯定和温言勉励；刘彬对他的态度，虽然客气，但瞎子也能看出来，这是敷衍。酒宴结束，领导们要稍事休息。王国栋轻轻喊下孔子田：“孔校长，明天你的行程，我亲自陪同。”孔子田苦笑：“有王书记陪同，最好。只是你那么忙，别耽误了你的工作。”王国栋说：“省委党校是党口的重要部门，是为全省培养党政干部的摇篮。孔校长日理万机，却能亲自带领学员到东州来，本身就说明了对东州的信任，对东州的关心。我还是能挤出一些时间，陪孔校长考察的。”孔子田知道王国栋的部分意图。东州现在绝对是多事之秋，表面的风平浪静下，已是波涛汹涌、暗流滚滚。不同的势力，在东州这片土地上暗中较力，已经到了博弈的关键时候，手段层出不穷，让王国栋深深忧虑。或许，王国栋也想借这个机会，跟孔子田倾心交流一番，看看这位智囊专家能给出怎样的建议。孔子田心中苦笑：东州风起云涌，难道杭江那边就是一派清明？书记、省长、副书记，各领一派人马，谁想要驾驭全局，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工作要正常推进，政绩要积极争取，但权力该争夺也还是要争夺，毕竟，谁掌握了话语权，谁就能得到更多下面干部的支持和拥护，发展的主脉络就会更加清晰。孔子田说：“那就多谢王书记了。”孔子田叫上方圆一起回家，坐的是东州市委提供的礼宾车。路上，孔子田一言不发。方圆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被刘彬副省长给毁了。同样，在纳斯集团的露面，恐怕也给王国栋书记留下阴影，这个阴影一定要消除。回到家，只有孔淑芳和保姆小清在家。孔子田说：“小方，我们到书房说话。”翁婿二人来到了书房。孔淑芳给泡好了茶，端了起来。小清则拿了一把暖水瓶，放到了桌上。孔子田说：“我和小方谈些紧要事。你们如果没事，就不要进来了。”孔淑芳说：“知道。”孔淑芳带好了门，孔子田这才开口：“小方啊，今天刘彬省长出手很毒辣的，你能体会出多少？”方圆说：“他要调我到他身边工作，我感觉没安好心。”孔子田说：“或许是真地欣赏，但是他之前了解你吗？认识你吗？”方圆说：“之前，我参加劳动模范疗养的时候，陪当时的总工会主席马良禾去杭江拜会夏汉春主席。吃饭的时候，有刘彬省长和杭江市委书房唐荣作陪。只见过这一次，今天是第二次见面。”孔子田点点头：“所以，他要调你去杭江，一是试探，二是放风。但出手的时机，是相当厉害，我几乎招架不住。”方圆领略了省级干部的政治手腕，果然是非同凡响，自己虽然成了一枚棋子，但也有幸能够领略这个级别的政治艺术，算是开了眼界。方圆说：“我该怎么办？”孔子田说：“以不变应万变。小方，到省里工作，视野和平台，都会上一个大台阶。但没有根基，就像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萍一般，只有被人踩的份儿。我知道省委常委、警备区政委盛建波是很关心你的，但一个常委的力量还是极其有限的，更何况军方不能轻易干涉地方事务。而现在的东州，无论是你的能力，还是你的政绩，还是你的人脉，都达到了一个比较高的程度，在东州，更容易做出新成绩，为你将来的仕途进步奠定新基础。”方圆说：“我听爸的。我就留在东州，暂时不去其他任何地方。”孔子田说：“王国栋书记是绝对不希望你现在离开东州的。他这样表态，有两个可能，一是东州教育当前离不开你；二是他确实很爱护你，知道你去了省里，恐怕凶多吉少。无论怎样，你与王书记的关系要维护好。在省里，王国栋的人品深得省委赵书记赞赏，但王国栋掌控大局的能力也受到了许多人的质疑；宋云生的工作能力，深得省委副书记郭锋的赞赏，但有关宋云生的传言也是越传越广。赵书记是中纪委出来的领导，对于深恶痛绝。当前，东州的局面也很微妙，王国栋也有可能被调走或升职，比如到省政协担任副主席，解决副省级。而宋云生，绝无可能被提拔为市委书记的可能性，至少赵书记这一关就通不过。这就是大局。”方圆说：“王书记绝对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如果去了政协，真是巨大的损失。”孔子田说：“好官不代表一定会被重用。当前，我们的政府，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讲就是不同级别的企业，发展的任务很重。而考核政绩的主要指标，不是你是不是人品好，而是你的招商引资、gdp增长、税收增长、民生救助等方面做得怎么样。这主要看的就是能力。因此，许多在干事创业方面有能力、但同样身上有很多缺点的干部，往往更会受到重用。就像杭江市的副市长赵腾远，这个人自从上一次帮咱家买了房子之后，与我的联系是比较多的。这个人，能办事，会办事，能力特别强，记忆力特别好。就算是在杭江市副市长的岗位上，分管城建等工作，虽然不是常委，但做事的魄力、展现的能力，比常委们还要让分管的部门折服。是不是我们就要重用和提拔这样的干部呢？从当前考核的标准看，是应该提拔的。但是在赵书记主政的清江省，我感觉他再进一步的可能性极小。”方圆有些惊讶：“我也很敬佩赵市长的水平。为什么不能再进步呢？就算是调到东州来当市委书记，我感觉东州的发展将会比现在更好。”孔子田说：“我刚才说过，赵书记是中纪委出来的领导，对于是深恶痛绝的。赵腾远工作能力得到了一致的认可，但据传，在担任西湖区委书记、区长期间，西湖区漂亮的女公务员、女事业编无一幸免，而他与几大房地产商之间的关系，也相当复杂。有传言，在几大房地产商的企业里，都有他的干股。”孔子田在省里呆了几个月，还真是没有白呆啊！孔子田语重心长：“小方啊，一个官员要想做到百分之百的清廉无缺点，这绝无可能。人无完人，就算是那些骂官员骂得极凶极狠的网民，如果真把他放到官员的岗位上，也同样做不到清廉无缺点。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虽然这些骂官极凶极狠的网民，不在官的岗位上，可以这样骂官；但到了官的岗位，就会发现，要做一件事，特别是要做成一件事，是很难的。其核心就是利益的平衡和再分配，而利益的博弈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过程。我给你讲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一个丝男，痛感每个月的工资太低，梦想着做官的时候，一定要给老百姓们使劲涨工资，一个月五千，一个月一万。等真地做到可以决策的官级时，他就会发现，这根本不可能。为什么？涨工资的愿望是好的，前提是企业得活着，得生存下去。如果盲目给员工涨工资，导致企业经营成本远远超过生产经营产生的利润，其结果就是企业倒闭，而工人们更会失去工作，不但涨不了工资，就算是现在的钱也拿不到了。而政府运转、救助民生、发放低保的钱，因为企业的倒闭而导致税收收不上来，也同样没有了。希腊之所以出现国家几乎破产的局面，其根源就是两个政党为了争取能够在大选中上台，就拼命地许诺给选民们涨工资，根本不考虑国家能不能承受，各大企业能不能承受。上台之后，为了兑现承诺，就硬给老百姓涨上工资，结果导致国家入不敷出、债台高筑，最终让希腊这个国家破产。像德国、法国这样的欧盟发达国家，小时工资15欧元左右，而希腊这样的欧盟穷国，小时工资竟然高达35欧元到40欧元，哪家企业能养得起？哪个国家能养得起？所以，现在骂官，是因为不了解真正的本质，等真当了企业董事长，当了官，恐怕就会发现，就算是涨工资，也要按规律来，而不能胡涨八涨，那样的结果就是大批的企业倒闭，然后连现在的工资都保不住了。杀鸡取卵，肯定是不行的。”方圆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听孔子田如此深入浅出地解释，对整个社会的认识，又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新的层次。孔子田说：“小方啊，爸是希望你未来发展得越来越好，所以不希望你在一些事情犯错。春晓公司作为咱家的自有企业，可以杜绝你在经济上犯错。但在男女关系方面，你可一定要慎重啊！现在没有人拿这件事来作文章，不代表将来不会拿这件事作文章。你做好准备了吗？你能妥善应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