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展示政绩,就如同孔雀开屏,只想展示它最美丽的一面。没有官员愿意承担反映问题的严重政治后果,当然在展示政绩之前,一般都会回避可能会造成矛盾或出现麻烦的事情。耿清的话,虽然尖锐,但却说出了孙红军、翟新文的心声。作为教育系统的党政主官,如果在分管教育的副省长、省教育厅长在视察的时候,惹出了麻烦,这是孙红军、翟新文万万不能接受的。
翟新文看着孙红军,递过去一个眼神。孙红军一向的老好人,这个时候,翟新文就算是暗示,孙红军也不想说。局长办公会,不是党委会,这样的事情,不到最最关键或严峻的时刻,孙红军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翟新文不得不直面孔丽丽,虽然他不很情愿,不想在两个人存续了两年的感情上再撒一把盐。但这是原则问题,事关自己的政绩,事关自己未来的一切,翟新文必须硬着头皮上:“孔局长,当前学前教育确实处在改革攻坚的关键时期,改革就是革除弊端,改革就是打碎一些人的饭碗。我们必须正确面对改革过程中所引发的矛盾和出现的问题。工作该怎样做,还是要怎样做,毕竟维护教育系统的和谐稳定,也教育发展的前提和保证。没有稳定,就没有发展;珍惜稳定,是每一个党员领导干部必须具备的政治觉悟。这一次屈省长到东州教育来视察,我看学前教育暂不列入,好不好?”
翟新文已经尽量委婉,把语气变得很柔和,完全是商量的态度。但感情出现变化后的女人,往往容易钻牛角尖。孔丽丽鼻子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再也不看翟新文一眼。翟新文心里很苦,却没有办法说出来。
和平忽然开了口:“孙书记,翟局长,方书记,我这几天接访,确实感觉到当前幼儿园教师不稳定的心态、不平衡的心理。我很担心会有意外的事情发生。我最近刚刚看过一个报道,温总在某市视察,突然被城中村的村民集体包围,恰恰也是一群上访老户。虽然温总亲切地接待了他们,化解了危机,但搞得省委书记、省长,灰头土脸。这个市的书记和市长,所在区的书记和区长,据说被狠批一顿,而街道办的书记、主任、分管副书记,全部调到别的岗位,实际上是变相免职。我认为,翟局长的意见是正确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原来,和平是担心的自己的官帽子啊!是的,当前无论发生什么样的紧急事件,哪怕是学校死个孩子,火锅店起了火,煤矿透了水,都会有官员为此负责。在老百姓们看来,当官的就是没有管好,该负这样的责任;在当官的看来,事情明明跟自己没有关系,却当了替罪羊。因为凡事必有人要担责,必有人要当替罪羊,和平不得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反对屈必通到东州之后视察幼儿园。
在翟新文看来,和平这完全是多此一举。本来翟新文否定了孔丽丽的想法,这就已经基本确定了结果,别人就不要再火上浇油了,你和平还掺和个啥?
果然,孔丽丽怒视和平:“和平,你丫的就是一个马屁精。你除了会拍马屁还会干什么?不是拍方圆的马屁,就是拍翟新文的马屁,你还有自己独立的思考和判断吗?今天,更让我看不起你!不为别的,就为你的胆小怕事,就为你身上根本就没有一点男人的担当!”
和平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但孔丽丽并没有放过和平的意思:“和平,你说说你来教育都干了什么事?什么也不懂,外行领导内行,多么让人可笑!有一种人最让人可笑,那就是不懂装懂!”
和平手指着孔丽丽,“你你你”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下了手臂。孔丽丽说的,虽然尖锐,但恰恰都是和平的软肋。一直以来,和平对自己的斤两了解得清清楚楚,一个军校毕业的人,一个把二十六年人生最美好生涯奉献给了祖国国防事业的人,因为年龄过线,不得不转业。和平也不想外行领导内行,可是自己确实不懂教育,更没有想到地方上的政治斗争,比军队复杂了许多了。军队是直来直去的,哪怕是送钱行贿也都不会拐弯抹角;而地方,就算是自己当过许多年的团政委,专门研究人事和干部的人,都跟不上地方上脑筋转的速度。
撕破脸皮,在地方官场也是比较少见;背后下刀子,才是官场政治斗争的常态。今天,孔丽丽撕破脸皮,把平常心中对和平的看法像竹筛倒豆子,全部倾泄而出,直接让和平颜面扫地,根本就不给和平任何反击的理由,这让和平情以何堪?
虽然和平一向主张自己低调做人,但面对奇耻大辱,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气无可气,就怒气冲天。和平站了起来:“孔丽丽,我是没有水平,我是外行领导内行,我是一无是处的草包、!你难道就比我强半分吗?一个靠当上副局长的人,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批评我?”
全场每一个人都感到震惊和平的惊人之语,但更没有料到,孔丽丽忽然像发了疯一样地吼叫:“你放屁!你放狗臭屁!”她把手里的笔记本向和平扔过来,打在和平的脑袋上;但依旧不解气,手里只有一个玻璃杯,也狠狠地向和平掷过来,吓得和平一下子钻到桌子下面,玻璃杯轰然砸到和平后面的墙上,碎成一地玻璃碴儿。而孔丽丽大声嚎哭着,跑出了会议室!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目瞪口呆,这可真像是演电影一样,惊心动魄,曲折离奇!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翟新文和方圆汇聚,看看翟新文,看看方圆,直接忽视了党委书记孙红军。
翟新文气得心里冒火,但依旧保持着难得的冷静。翟新文说:“张元庆,你立刻去追上孔局长,别出意外;宋主席,你去安抚一下孔局长的情绪。”张元庆跑了出去。宋萍也被吓傻了,下面早已一片湿润,不是,而是忍禁不住的尿啊!宋萍呆愣愣地说了声“好”,也跑了出去。
和平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捋了捋头发,又重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翟新文看着和平,气不打一出来,他猛地拍了桌子:“和平,看你做的‘好’事!说的都是些什么屁话?”和平神态平和:“翟局长,你偏心也不能太不讲道理吧?是我想说吗?你看看你的老相好,把我和平说成是什么东西?你现在心疼啦?但你也不应该把火气撒在我的身上。她孔丽丽不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把我逼到绝路上,我难道就该忍气吞声?更何况,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也不是空穴来风,地球人都知道。”
翟新文气得恨不能也拿个杯子砸在和平的脑袋上!翟新文想骂和平混蛋,但忍住了。翟新文脸色铁青,低声吼出两个字“散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他抛出的屈必通、关权仁、柳军要视察东州教育的议题,不了了之。
除韩素贞站起来,其他人都没动。韩素贞看了看场上的形势,也坐下了。孙红军还在,方圆还在。说起来,孙红军是排名第一的领导,方圆现在的排名已上升到第三位。而此时此刻,在好几位党委成员的心目中,方圆才是说话最管用的人!
孙红军看看方圆:“方书记,我们也散了吧?”方圆叹了一口气:“今天的事,可怎么向市委、市政府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