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孔子田进屋的时候,方圆还是像以往一样,接过孔子田手中的包,接过孔子田身上的西服上衣,然后给挂好。但细心的方圆注意到,孔子田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哪里还有刚刚当上大学常务副校长的欣喜。嘿,岳父这是装深沉,还是真有不开心的事?方圆想问但不敢问。
孔淑芳也看到了孔子田的神情不太对,心里也是想问不敢问。看到爸爸一脸的阴晦之气,孔双华并不顾及:“爸,你今天是被免职了,还是升职了?”孔子田说:“算是升职了。”孔双华说:“别人升职高兴,你怎么阴着个脸,让全家都紧张得要命。”孔子田说:“一言难尽。”
全家人都陪着小心,看孔子田坐在平常坐的位置上,还是孔双华鼓起了勇气,端起了酒杯:“爸,祝贺你担任东州大学常务副校长。”孔子田挤出笑容:“好,来,喝一杯。”孔淑芳与方圆,还有保姆小清,都纷纷与孔子田碰杯。孔子田说:“原来我担任排名最后的副校长,可以讲是与世无争;这一回全面主持工作,级别不变,地位更重要,固然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却也如同坐在了火山口,各种不同的势力都开始挤压和汇聚,我也有如坐针毡的感觉啊!”
孔双华说:“爸,当了校长,大权在握,还怕这些找你麻烦的人?”孔子田叹了一口气:“在1989年之前,大学里实行的校长负责制;1989年后,众所周知的原因,大学实行的是党委领导下的校长负责制,虽然党委书记管党务,大学校长管行政,但在权重上,似乎是党委书记更重一些。这一点,与现在的各级党委、政府相似。”孔淑芳说:“子田,要知道这个位子这么难,那还不如像原来那样,做一个副校长,也挺好。”孔子田看了孔淑芳一眼,嘿,这个女人也不是理解我孔子田心思的人啊!孔子田说:“走上了行政的道路,没有人希望原地不动,都是希望能够更上一层楼。做了常务副校长,就离着校长就近了,而从副厅到正厅,这可是许多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的艰难一步啊!就从最现实的角度看,说工资吧,我现在是正教授,工资待遇与副厅级相当;如果成了正厅,那么工资待遇至少要比现在高1500元一个月。同时,从医疗上讲,正厅和副厅,也有许多差别。总而言之,正厅与副厅,就跟当市长和副市长一样,要不那么多的人都想当市长,而不满足于只当个副市长。”
这个时候,只有方圆最理解孔子田的心。方圆是当过副校长主持学校工作的,虽然说中学与大学有很大的不同,但也有相似之处。方圆说:“爸,您晋升常务副校长,是可喜可贺的事情。以常务副校长的身份主持工作,肯定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同时,原来只负责自己分管的那一摊工作,现在却是学校全面的行政工作都由爸来负责,各种利益,各种矛盾,都要集中到您这里,这自然是比当分管教学和科研的副校长有完全不同的差别。爸,我也以副校长的身份主持过中学的工作,我最理解您现在的心情。我相信,以爸深厚的行政管理理论造诣,还有爸出众的智慧,您一定能够克服这些困难,出色地做好常务副校长的工作,为将来担任东州大学校长奠定坚实的基础。我敬爸一杯。”
嘿,这倒像是红颜知己啊!孔子田看了看方圆,忽然有了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感觉,是啊,自己当常务副校长的苦恼,方圆也经历过。孔子田的心亮堂了一些,脸上有了笑容:“好,方圆,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来,喝一杯。”
孔淑芳的心里暗自舒了一口气。在这个时候,孔淑芳也举起杯,对孔子田说:“子田,我也敬你一杯。我想对你说的是,无论你在外面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无论你在外面怎样拼搏,我都会支持你,我和女儿、女婿,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孔子田看到温柔如水的妻子,心中感叹:这才是相濡以沫的糟糠之妻啊!孔子田说:“淑芳,无论我去了哪里,无论我走了多远,这里都是我的家,你都是我的妻,双华都是我的女儿,方圆都是我的女婿,方睿都是我的外孙。”
在孔淑芳听来,这是多么温情的承诺啊!本来平常的一句话,孔淑芳却泪流满面。孔双华说:“妈,您怎么哭啦?”孔淑芳说:“妈没哭,妈这是高兴啊!”是啊,丈夫的这句话,虽然看似平常,实际上已经宣示了他的回归。这也意味着孔子田曾经去过别的地方,曾经走了很远,今天,他要回“家”了。这怎能不让孔淑芳高兴,那冰凉冰凉的心,现在竟然也有温暖的热流在慢慢涌动。虽然孔淑芳的心里,对于孔子田曾经去了哪里,也有疙瘩和芥蒂,也非常在意;但通晓世情人故的孔淑芳知道,孔子田在外面走了那么远,肯定是厌倦了,有烦恼了,还是想明白了,只有家才是最终停歇的港湾。
孔子田也在观察。妻子终归是妻子,对于自己隐晦的道歉,她听明白了,她是高兴的。孔子田说:“淑芳,以后只要没有公务活动,我晚上都回家吃饭。”孔淑芳说:“好,好呢!”孔子田说:“咱们这么大的家,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操持,咱这个家,最辛苦的人就是你。我敬老伴一杯,我要衷心地谢谢你啊!”
孔淑芳举起杯,与孔子田相碰,眼睛里饱含热泪,脸庞上挂满微笑,这是太阳雨,还是雨太阳?方圆也为岳母感到高兴,端起杯,说:“妈,我也敬您,看到这一幕,我也很感动!”孔双华也是涌出泪水:“爸,你早就该多回家关心关心妈妈和我了。”孔子田说:“会的。”
这晚饭的感觉一点点好起来了,吃到后来,一家人都有说有笑。孔子田作了一个重要的决定:“我要说,我在东州大学分的那套房子,已经装修了快一年了,如果大家没有反对意见,我想今年春节前就搬过去。”孔双华说:“我只担心装修污染会影响方睿。”孔子田说:“装修用的全是环保材料,晾味也晾了一年了,应该没有问题。”孔双华说:“现在这个家确实有些挤了,小清现在和我一起住,方圆住书房,这总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对方睿没有伤害,我也想早点过去。”孔子田说:“是啊!那一边是220平米的套四双厅,面积足够大。我也想好了,方圆和双华一间,现在孩子小,让双华和小清住一间;我和淑芳一间;我的书房一间;给方圆一个书房兼客人卧室;那个储藏间也足够大,7个平方呢,就是没有窗户,但做一个小卧室,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一间,就给小清了。”小清说:“伯伯,这么说我以后不用住阳台了?”孔子田笑着说:“不用了。”小清说:“那我也敬伯伯一杯。”孔子田说:“好。”
吃完了晚饭,方圆站起来,要收拾餐桌。孔子田说:“小方,你别收拾了。来我书房,有些事情,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和建议。”
方圆吃了一惊,以前孔子田跟自己说话,从来都是居高临下;今天不一样,真地不一样,方圆感受到了被尊重。这种平等的感觉,让方圆第一次找到了做高官女婿的尊严!这是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这将是历史重新掀开的一页。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