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不相信，刚刚分管教育不到一天的副市长梁兆朋，会写条子给眼前这个所谓的民营企业家或者连民营企业家都称不上，就是一个小作坊的个体户。但是，当着办公室门口这么多的人，说出这样的事情，往严重里说，就是败坏公务员的声誉，败坏政府的形象。如果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对梁兆朋也好，对方圆也好，虽然不致于是致命的打击，但就像这屎壳螂跳脚面上，不咬人却让人恶心，这也够受的。
方圆说：“元庆，把在座的各位都请到会议室。安排一下工作餐，大家随便吃点晚饭。请各位都做个见证，这位生产文具的朋友说有梁副市长的条子，我们到时候一起看一下。”
多数能来拜访方圆的人，都是高素质的人，也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当然，这件事也的确是让人非常好奇的事情。人都有猎奇心理，都希望能够看到比较“精彩的故事”。只要跟公务员腐败有关的，都是网络和媒体的宠儿，也是民意八卦消息的热点。谁不愿意瞧个热闹呢？
方圆返回了办公室，给梁兆朋打电话。梁兆朋正沉浸在政绩良好开端的兴奋之中，接到方圆的电话，高兴地说：“小方，下午跟冯政委的会谈，非常成功。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我现在，对做好指战员家属的就业工作，充满信心。”
方圆说：“梁市长，我这里有一件关于你的麻烦，期望您能现在就来市教育局。”
犹如刚刚蒸桑拿之后，头上被泼一盆凉水，梁兆朋顿时有头皮发麻的感觉。梁兆朋焦急起来：“什么麻烦？”
方圆说：“有一个生产文具的人，说有你的条子，让教育局在全市中小学推广使用他的文具。并且，他还光明正大地当着许多人的面，说准备给我送回扣。”
梁兆朋说：“这不是傻子吗？哪有拿领导条子的人，还公开说的？哪有给人送回扣，还扯着嗓子喊的？”
方圆苦笑：“关键是在我办公室门前，围着的人很多。现在，我只好请这些围着的人吃晚饭了。”
梁兆朋说：“好，我马上就去。”
嘿，分管教育第一天，就要登教育门儿。不知道其他分管的局委办，会怎么想？顾不上了，先把这个拿条子的人解决了再说。
方圆又给王楚尹打电话：“大哥你好。”
王楚尹说：“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这几天什么时间有空？我们在一起坐坐。新一年了，有很多的事，想跟你商量。”
方圆说：“明天没时间，陪叶书记到延平调研；后天没时间，开教育工作会。大后天之后，应该没问题。”
王楚尹说：“今晚怎么样？就今晚吧。我不想拖很久。”
方圆说：“今晚，我这里麻烦不断，正想向大哥求救呢！”
王楚尹吃了一惊：“有人还敢找你的麻烦？”
方圆把事情一说。王楚尹说：“我安排李震汉马上亲自带人过去。如果是诬蔑，这就是犯罪，直接可以抓起来了。我随后也就到。正好，我也有事情，找梁兆朋。”
啊？这么巧合？按说，像王楚尹这样的公安局长，平常无需尿这非常委的副市长。在很多的地级市，公安局长往往不是政法委书记，就是副市长。王楚尹这样的正处级公安局长，也不是很多了。就算是有一些公安局长不是副市级，但也应该挂一个市长助理的头衔，就像是雷恒亮一样。而现在，王楚尹挂的头衔只有东州市政法委副书记，协助政法委书记高胜强，做好政法工作。政法委管的部门，就是公安局、法院、检察院、综治办，跟信访局有一定的业务领导关系。法院、检察院的一把手，都明确为副市级，一个正处级的政法委副书记，又如何能管得了法院和检察院？
可是，一个公安局长跟排名最后的副市长，又能有什么要着急谈的？
梁兆朋很快就来到了教育局。说实话，他来教育局，真没有做好准备。按照通常的惯例，梁兆朋会在近期，对所分管的几个部门，逐个走一遍，名曰调研，实则告诉这些部门：以后你们这些部门，归我管了。这有一点像非洲大草原的公狮子，走到哪里，后腿一张，一股黄·色的液体便洒向树根或草丛，宣告这一片地方就是我的，其他的公狮子就不要过来了。如果要过来了，迎接你们的，很可能就是死亡。
方圆、孙红军和张元庆等，在楼下迎接了梁兆朋。梁兆朋黑着脸，哪有半点笑模样？谁脑门上被扣了一盆子屎，还能笑得出来？除非是傻子或神经大条的人。
在教育局平常里开周例会或局长办公会的会议室里，梁兆朋见到了那位说拿着自己条子的文具商人。
方圆走上前：“这位朋友，你认识我身边这个人吗？”
那个文具商很认真地看了看梁兆朋，摇了摇头：“不认识。”
方圆哈哈大笑：“各位，我身边这位，就是分管东州教育局的梁市长。”
梁兆朋看着这个文具商，真想上前捅他一刀。就算是捅他一刀都不解恨！妈了个巴子，老子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老子，老子就能给你随便写一张条子？
文具商说：“这肯定不是梁市长！我见过的梁市长，长的不是这个模样！”
周围其他的人当中，有人认识梁兆朋，说：“这就是梁市长，之前是瓯江区委书记，我见过的。”
梁兆朋说：“把所谓是我写的条子拿过来吧！”
文具商说：“为什么要把条子给你？”
梁兆朋说：“我要看一看，是不是我写的条子。”
文具商说：“肯定不是你写的。我认识的那个梁市长，不长你这个模样。”
真相已经大白了。方圆说：“诬蔑市领导，还说要给我送回扣，你知道不知道，已经触犯了法律？”
文具商说：“我推销产品，不给回扣，谁给推销？这样简单的道理，你们当官的不懂吗？再说，许多地方当官的，都是收了回扣才给我帮着卖文具的。没见你们这样死脑筋的人！”
方圆都被气得笑出声来。这世界上，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竟然能出来搞销售？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李震汉带着几个警察走进屋来。他冲着方圆敬了个礼：“报告方局长，龙湾区公安分局局长李震汉前来报到。”
方圆说：“这一位是梁市长！”
李震汉冲着梁兆朋敬礼：“梁市长好。”
梁兆朋指着这个文具商：“他污蔑我批了条子，让教育局帮着卖他的文具。这是无中生有的事情，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我更不可能写什么条子。就算是我认识他，我也不会写这个条子。更何况，今天是我分管东州教育的第一天，之前我是在瓯江区工作，根本管不了东州教育局。”
李震汉说：“梁市长，方局长，我一定会查清案子。任何诬蔑、诽谤的行为，都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梁兆朋点点头。方圆说：“李局长，一定要依法办案，办成铁案，还梁市长和我一个清白！”
李震汉说：“放心，方局长。”李震汉冲着身边几个警察喊道：“带走！”
锃亮的手铐，铐住了文具商。文具商拼命地嘶喊：“为什么抓我？我没有犯罪，我没有错！”
声音渐渐远去，满屋子的人，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过也都心有慽慽然。
方圆说：“各位，今天有事找我，我今天就算是加班，也要跟各位见一见。”
谁还会像这个文具商一样，不识抬举，不分场合？梁市长都亲自来了，更何况来了公安局的。有几位，还真是来给方圆送礼的，意图加强与方圆、与东州教育局的合作。现在被这么一个二货给搅了局，心里恨这个二货都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当然，就算是留下来谈事情，谁还敢当着警察的面给送礼？这不是可以现场就抓人吗？
几个人都纷纷告辞。张元庆说：“各位朋友，都已经给订了25元标准的工作餐，在这里吃过再走吧。”
但转眼之间，全都离开了。大家纷纷表示，改日再来拜访方局长。方圆说：“如果各位来，先给办公室张主任打个电话，有的时候我不在局。”
张元庆亲自送这些人下楼，结果被索要了名片和电话。纵然张元庆不想给，这个时候也只能含泪把名片给这些人。一个副处级的市教育局办公室主任，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给递名片的。
会议室里剩下梁兆朋、孙红军、方圆和李震汉。方圆说：“真是不好意思，给梁市长添堵了！”
梁兆朋恨恨地说：“这个时代，骗子太多，防不胜防。我这是躺在床上也中枪啊！幸亏方局长随机应变，否则我纵然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我这位置，很敏感，也很尴尬。恐怕有人就想利用这样的事情做文章！”
方圆说：“感谢李局长，感谢党！一切都澄清了。”
李震汉说：“梁市长，请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个案子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还市长和方局长一个清白！”
张元庆返回了会议室。方圆说：“元庆，我不是说过吗？要见我的人，特别是外面的人，你提前过过筛。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我的办公室不是垃圾车，什么破烂什么废品都往里面装。”
张元庆说：“他说他是梁市长介绍的，已提前跟局长您说好了，我能不放吗？”
梁兆朋摆摆手，苦笑道：“这怪不得张主任，要怪就怪这个骗子乱打旗号。这个旗号，不高也不低，容易让张主任分不清真假。如果他说他是胡主席派来的，谁也不会信。”
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王楚尹走了进来。李震汉看到王楚尹，像弹簧一样站起来，立正敬礼：“局长好！”
王楚尹点点头：“麻烦解决了？”
李震汉说：“那个号称有梁市长条子的人，不认识梁市长，梁市长也不认识他。现在已经被拘留了，带回分局审讯。”
王楚尹说：“这些招摇撞骗的人特别可恶。把案子审清楚，最好能直接入罪，诽谤罪也好，扰乱公共秩序罪也好，判他两年，让他老实老实。回头，形成一个案卷，亲自报给我。”
李震汉说：“是，局长。”
王楚尹说：“震汉，你回去吧。我还有事找梁市长和方局长。”
李震汉很想加入这个圈子，其实是不想走。刚才几个随行的警察都离开了，李震汉留下，一是想给王楚尹留下好印象，另外也想接触方圆和梁兆朋的圈子。但面对在公安系统绝对权威的王楚尹，李震汉说：“是，我马上回去审案子。”
李震汉要离开，王楚尹说：“这件事，就没有必要在区里头说了。涉及到梁市长和方局长的名声，越低调越好。”
李震汉说：“是。”
王楚尹还是考虑事情周到啊！这件事要是毕全力也知道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公安局是双重领导架构，既接受市公安局的直接领导，也接受区委、区政府的领导。
王楚尹看到李震汉离开，握住了梁兆朋的说：“梁市长，幸会！”
梁兆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也同样很客气：“王局长，谢谢你出警这么迅速！”
王楚尹说：“保卫市委市政府，是我们的重要职责。梁市长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市领导，这是我们的责任！”
梁兆朋说：“谢谢。”
王楚尹说：“今天，恰巧梁市长在。我正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请梁市长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