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整个武威城都处于欢呼中。
所有士卒都疯狂了,他们用欢呼,用声嘶力竭的呐喊来表达内心的喜悦和放松。
这一晚,宇文邕睡了一个好觉。
与周人相比,突厥人这一晚却安静了。腾腾燃烧的焰火中,一个个白色帐蓬里人影绰绰。
现在,轮到突厥人寻思对策了。
放松的宇文邕,已不需要张绮奏琴安抚,他也搬到了更前方。
也许是他搬出了,也许是城中的气氛陡然变得轻松,张绮的心也踏实了。
天刚刚入晚,她便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张绮尖叫一声,挣扎着清醒。
汗流如注的她,挥退急急赶来安抚的婢女太监,坐在那里不停地喘着气。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有人在说,因为大冢宰判断失误,周军陷入了突厥人布置的陷阱中……
仔细回味了一下梦中的情景,张绮迅速站起,她胡乱披了件外袍,戴上纱帽,便朝着外面急急走去。
刚刚走出,一阵欢呼声便传入张绮的耳中,伴随着欢呼声中,还有无数个轰动云霄的叫嚷声,“退了退了!”
“突厥人退了!”
就在叫嚷声令得地震山摇时,一阵惊天动地的鼓声响起。在那轰隆隆的鼓声中,张绮听到数十万人同时扯着嗓子,直是风云变色的大吼声,“杀!”“杀!杀!”“杀!杀!杀!”
伴随着鼓声,大吼声的,还有嘶喊声,马蹄奔跑声。
隐隐中,还有一个个人呐喊道:“追出去。杀了这些突厥儿!”
张绮身子一僵!
苍天!这不正是她梦见的陷阱吗?
想到这里,张绮尖叫一声,她急急的,疯狂地般地朝城墙上冲去。
就在她跑动的时候,地动了。城墙摇晃了。北城门苍茫的大城上,飘摇着宇文护的旗帜。却是他率着二十万新锐,冲出了城门!
地动得太厉害,张绮光是站着便摇摇晃晃。哪里走得动?
当她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好不容易可以走动时,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已然追得远了,那冲天的漫天烟尘。也终于散了。
华盖下,宇文邕满脸笑容。回头看到跌跌撞撞走来的张绮,他哈哈一笑,站了起来,伸手便把张绮抱在了怀中。
抱着她,他意气风发地指着前方说道:“阿绮看到没有?突厥人退了!”
在他的大笑声中,张绮却满面忧虑。等他笑声一停,张绮不由咬着唇,急急问道:“陛下,高长恭呢?”
“高长恭?”见张绮冒失的询问军情,宇文邕到是心情颇好,不但没有怪她还好心解释道:“突厥人既然知难而退,高长恭就不必来了。大冢宰下令,让他且去其余各城追击突厥余部!”
突厥人刚退,就要走到一半的高长恭也退,而不是继续形成合围之势。这个大冢宰,是想独吞宰杀突厥柔然主力的惊天大功吧?
与突厥人一对一没有勇气,抢功劳却是熟悉之极!
不过张绮现在在意的不是这个,她咬着唇,轻声说道:“如果,如果他们只是假意撤退,只等把我们的追兵引开,或引入另一个陷阱,然后他们今晚突然攻城呢?”
张绮看着宇文邕,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城中,才这么多人……”
不等她说完,宇文邕已哈哈笑道:“阿绮,你一妇人,何必忧虑这么多?”他指着坚固的城墙,“我们在这城中,还有上万人马。虽说老弱,也可抵抗一时。再说,这面城墙,在我们没来之时,足抵挡了突厥人五个月。你以为,仅用一晚,他们就可以攻进来?”
他摇了摇头,蹙着眉朝呆住了的张绮警告道:“你是朕的李妃娘娘,这等不熟悉军务便胡乱猜测的话,不可再说,免得乱了朕的军心!”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张绮走开。显然张绮刚才的话,败了他的兴了。
张绮福了福,怔怔退下,她担心地看着面前巨大的城墙,看着兀自站在城头上的精锐士卒,暗暗忖道:说得也是,突厥围攻了四五个月都攻不下的城墙,怎么会一夜就破了呢?我竟给一场噩梦乱了神。
整整四五个月了,武威城的人,总算盼天了突厥人撤退。因此这一晚,全城的人都陷入了狂欢当中。
腾腾燃烧的焰火中,美酒美人,歌舞不断。随宇文护追出的,正是随着皇帝新来的精锐,留在城中的,只有一些连续守了三个月城,疲惫到了极点的万余士卒。在这放松的一刻,他们有的呼呼大睡,有的搂着陛下送来的艳伎狂欢起来。
这一场欢庆,直到夜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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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漆黑的山头上,兰陵王静静地看着武威城中遍布的火焰,隔得这么远,他仿佛还能闻到那弥漫的酒香。
感觉到他频频蹙眉,那幕僚走近来,笑道:“长恭,便是你挂念你那个妇人,也不必站在这里遥望吧?”转眼他又哧笑道:“那宇文护还真是无能鼠辈!打仗不行,抢功劳一等一的。我说你哪,真是令人不明白,这种事也由着周人安排?这场仗的转机本来是你带来的,你冲上去把功劳领了,谁能说你?”
说罢,他连连摇头。
兰陵王没有回答。他只是沉沉说道:“我感觉不对!”嗖地转头,他沉声问道:“前方可有消息传来?”
那幕僚摇头,“没有,你想听到什么消息?”
兰陵王又回过头,他盯着那城中遍布的灯火一眼,突然提步,急急喝道:“速速整部。我们立刻返回武威城!”
那幕僚一怔,他叫道:“高长恭,你别以为站在这里看武威城很近,足足隔了四个山头呢,赶到那里。至少也要两天。”转眼。他又叫道:“你这是要去干嘛?”
兰陵王冷着脸,他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沉声道:“突厥人那是假意败退……便是我方与周人对他们形成合围之势,以突厥人的性情,也决不会退缩!这么多年。他们从来就不相信。会有一支队伍能在平地上,在马背上与他们一拼高下。”
“不一定,”那文士道:“我们这近频频得胜,他们闻风丧胆也是正常。”
“闻风丧胆?”兰陵王摇头。他冷静地说道:“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字眼中没有这个词!”
他腾地止步。因动作过猛,差点令得那个紧紧跟随他的文士撞了上来。
盯着那文士,兰陵王徐徐说道:“方家郎君,你说会不会是,城中富户,在连续五个月的突厥攻城,周人寸功未立中,对自家失去了信心。他们暗地里投降了突厥人,这一次是准备里应外合,趁周人欢喜放松之时,取了武威城?”
说到这里,兰陵王自己也是心惊了。
突厥此次举动,在他看来疑点甚多,配上他这些年来收集到的突厥人的信息,他几乎可以断定,城中空虚,城门不守,举城因为欢庆而陷入昏沉中的武威城今晚会有危险!
见他匆匆下山,那幕僚从寻思中清醒过来,他大步上前,一把扯住兰陵王,沉声道:“那又如何?”
兰陵王一怔,缓缓转身。
盯着夜幕上,高长恭这张俊美冷绝的脸,那幕僚的声音低沉而哑,“长恭,如果一切如你所料,这是一个机会!”
他咬着牙,缓缓说道:“我们现在就在城外,只需等武威城破后,立刻冲上去封住城门,朝内射火箭……管他是突厥还是柔然还是周主,此役可以尽灭!此次之事,全由他宇文护想独占功劳而起,便是说出来,世说纷坛,也没有你的错处.”这幕僚一直是朝中的主战派,在军务议事时,他一直是坚持让周人和突厥人两败俱伤再出手的!
在他看来,周人的对齐人的危害,远大于突厥柔然人,那些化外之民不事农耕,不事生产,唯一擅长的便是放牧,抢劫。也因此,齐国只要强大了,多建长城就可把他们挡在塞外便是。
更且,历年来齐周合力抗击突厥,屡屡出现背信弃义之事。因此,在这幕僚看来,兰陵王真借此机会杀了周主,也不会有人指责什么。
他盯着兰陵王,低低的,诱惑地说道:“长恭,只要一切所你所料,那么,此次便是我齐国大兴之机!经此一役,你高长恭,也会是举世第一将!”
他望着星光下,兰陵王的眼,徐徐说道:“怎么,你不愿意?你舍不得那个成了周主妃子的妇人?”文士冷笑道:“高长恭,二个月前,你要我追随你时,可是说过的,许我留名百世!”
他追上那挺得笔直的背梁,大声叫道:“高长恭,无情方是真丈夫,昔日汉高祖遇到追兵,可亲手把妻儿推下马车以阻来敌,刘备四处奔战时,更是几次把夫人遗弃!传到今时今日,谁不赞他们能忍能舍,英雄了得?你为了一个不曾为你守节的妇人,便要一意孤行么?”
说着说着,那文士的声音阴狠了,“高长恭,你为了一个妇人,便放弃这等百年罕遇的良机。那么你也没有资格让五万齐人因你那妇人去冒险。你要救她,你自己一个人去!”
听到这里,兰陵王冷笑一声,陡然喝道:“堵住他的嘴!”
声音一落,从黑暗中冲出两个俾将,这些把兰陵王奉若神明的俾将,才不管那文士说的什么留名百世,立就大功的话。他们一冲上来,便把那文士反剪双手,同时撕下衣帛,准备塞嘴。
那文士大怒,他知道,高长恭这样做,只是告诉他,那五万人早就敬他服他,一切都从听他的,别说是要他们为了一个妇人而冒险,便是让他们与他一道赴死,他们也不会独生!
气怒中烧,当下他提高声音,尖利喝道:”高长恭,我要参你一本!我要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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