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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他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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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陵王抱着张绮跳下马车,来到院落后,他命令道:“备热汤。”

  “是。”

  热气腾腾的清水一桶一桶地抬来,兰陵王看向张绮,道:“去泡一下,我侯着你。”说罢,他从怀中拿出那个药瓶放在张绮手中,转身返向寝房。

  张绮低下头,她慢慢解去衣裳,让自己整个人都沉入热水中。

  果然,这般泡着,私处的痛肿又轻了几分。

  舒服地泡了一个澡,张绮给自己上了药,披上衣裳,令侯在外面的婢女把耳旁收拾一下后,她提步朝寝房走去。

  寝房中,兰陵王黑发披散,身上穿一袭松松的白色中裳,半敞的衣领下,褪色的结实的胸脯在灯火下泛着光。下裳处,那结实有力的大腿,有大半裸裎着。

  他没有注意到张绮地进来,正低着头,就着烛火翻看着一卷帛书。他看得非常认真,紧秀的眉峰微蹙,薄唇的唇紧紧抿成一线。正在这时,一缕清风吹来,那清风吹起他一缕额发,柔柔地拂过他的深邃神秘的眼,高挺明秀的鼻梁。

  真真每一道线条,都仿佛是苍天最精心的杰作。耀眼的同时,又让人沉迷……陡然的,张绮感觉到心口被什么搔了一下,她连忙侧过头去。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洗完了?”

  “恩。”

  听着张绮细碎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睡吧,不必侯我。”

  张绮看着那偌大的床塌。唇动了动,没有回答,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似是感觉到她太过安静,兰陵王放下帛书,低沉地说道:“今天晚上。你表现很好。”

  张绮眨了眨眼,抬头看向他。

  他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前方。低沉的声音如丝弦在暗夜中拔过,直勾起人心最深处的颤动,“你很好……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他低低地说道这里。又道:“睡吧。我还要忙一个时辰。”

  张绮恩了一声。

  她看着他,看着他高大的,足是她两倍有余的身躯,看着他那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侧面轮廓,张绮的心脏,不受她控制地急促跳动着。

  ……兰陵王的俊,太过华美。他也是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常年不假词色。总是那么一副威严冷漠的模样,这态度,再加上他在战场上缎炼出来的凛凛杀气。整个人便在十分华美外。有了十二分的威煞。

  本以五官而论,他已当世无双。何况这华美中混有威严高贵的气度?有时看着她,张绮都会心生恍惚,都会觉得,这世上,能够对这个男人不动心的姑子,怕是没有!突然间,她有点怕了,怕接近他了。

  想到这里,张绮垂下眸来。

  慢慢的,她在他背后,朝着他盈盈一福,低而清软的求道:“长恭!”

  也许是她的语气中,含着暗哑,也许是那不同于寻常的认真,兰陵王慢慢收起了卷帛。

  张绮还是低着头,她一福不起,颤着声音,小小声地求道:“郡王,若是有那么一天,你厌了倦了,或是他人强索,你能不能,别把我送出去?”

  她认真地看着桃木地板,喃喃说道:“阿绮会很多东西,弹琴奏瑟,吹萧弄笛,还有书法,还有绘画,刺绣……便是家国大事,阿绮也不笨的。长恭,阿绮深知,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阿绮之色,终是衰时,如今颜色正好,想求得郎君一诺……”

  无比的安静中,只有烛光被风吹得四下飘摇,仿佛下一秒,便会完全覆灭。

  好一会,兰陵王冷漠威严的声音才响起,“还有吗?”他淡淡说道:“在殿中时,你便对我屡次试探,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出来!”

  声音如斯冷漠!

  张绮直冷得向后退出半步。

  她张了张嘴,好一会才哑声说道:“还有的……”

  “说!”

  张绮垂眸,她这时有点悔了。原以为,自己今晚地所为,博得他的好感和尊重,自己的身体已令他沉迷,是把话说出来最是时机。没有想到,还是恼了他。

  咬着唇,张绮低低说道:“阿绮知道,齐之一国,权贵百官,多数只有一妻。齐国贵女善妒性苛,容不得夫君身边有姬妾。长恭身为郡王,将来娶回的妻室,必定也是权贵之女……阿绮想,如果主母进门,她不喜欢阿绮,郡王能不能……”她说到这里,倍感艰涩,直咽了好几下口水,才把话说完,“长恭能不能,看在阿绮侍奉过的份上,许阿绮一条活路……”

  这样的世道,活路,并不是当时留她一条命,她是求他给她一个妥善的安置,让她能够平安地活到老。

  声音娓娓落下。

  抬眸看了一眼腰背挺直,看不到表情的兰陵王,张绮慢慢跪下,然后,双手趴伏于地,以五体投地的,极其卑微的姿势,求他一个怜悯。

  她知道,他未来的妻子,会姓郑,而且这个郑氏,与齐国百官权贵家的妻室一样,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她会对他的姬妾赶尽杀绝!

  这种在南地陈国不可思议的妒妇,在齐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毕竟,齐国的贵女自小到大,她们的母亲都会告诉她们,怎么去维护自己的领土,怎么去驱赶那些不怀好意的女子,怎么去忌妒,去吵闹,去霸占自己的夫君。

  那些有着雄厚背景的妻室们,在齐国有着极高的话语权,不管是官场还是市野,都充斥着她们忙碌的身影。

  ……鲜卑异族之女,本就有地位得多!

  兰陵王慢慢站起。

  他缓缓回头。

  烛光下,他明亮深邃的眼,静静地盯着她。脚步轻移,他来到卑贱地趴伏在地上的张绮身前。

  望着她乌黑的秀发。曲线玲珑的身段,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有力,“还有什么要求?”

  都求他给她一个妥善的安置了。她还要求什么?

  张绮摇了摇头,低低回道:“没有了。”

  兰陵王抬起头来。

  他静静地看着外面的明月,低沉的声音如流水般响起。“今天晚上,你当着周齐陈三地的人说,‘与我两情相悦。你侬我侬。’饮酒时。你又赶走那侍酒之姬,说什么,‘她目光灼灼似贼,盯着你的檀郎’马车中,你又说,“阿绮的夫君在这’”说到这里,他唇角勾起一个讥嘲的笑容,声音冰冷如铁。“张绮阿绮,是什么原因,令得你不向我倾诉深情。而退求活路了?”

  他沉沉地盯着张绮,等着她地回答!

  张绮的头更低了。

  她能怎么说?

  便是两情相悦。他便是她的檀郎,是她的夫君……他会不娶那郑氏么?

  她只是感觉到,今天自己的表现,令他很满意,很看重,现在的他,绝对不会因为自己一时的冒犯,便动手杀了自己。所以,她想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求一个诺言,求一条退路。

  这个乞求,与她之前的柔情倾诉,脉脉软语,难道相冲么?

  她难道在哪里说错了话?

  张绮糊涂了。

  这时的她,已然忘记了刚才从耳旁出来,陡然看到他时的心颤,压下了心底深处浮出的畏惧,那因为他太美,太好,太出色而产生的畏惧……

  兰陵王还在低头看着她,看着她。

  唇角慢慢一勾,兰陵王低沉的声音如晨钟暮鼓,“原来阿绮对我的深情,便是这般随时想着退路,想着离去?”他衣袖一甩,腾地转身朝外走去。

  随着房门“砰”的一声打开又关上,张绮收回了目光。

  低着头,一边慢慢爬起,张绮一边苦笑着想道:天下的男人都一样,都想着女人一旦钟情,便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哪怕生命和自由。也许在他们心中,这才能显示一个女人的深情吧?

  这一点,自己原是知道的,可怎么听到他那句肯定,便一时昏了头,过于急躁地向他求了这个要求呢?

  应该再等等,再等等的。

  激怒了兰陵王,张绮哪里还敢入睡。她靠着墙壁站着,低着头,一边想着心思,一边等着他怒气消退。

  等着等着,她打起眈来。

  也许是这一天一夜折腾得太过,张绮这一打眈,那双眼,便越来越粘乎,到得后来,她是费尽了力气,也无法睁开眼,无法让自己清醒。

  迷糊中,似乎有人站在她身前,低叹一声后,把她抱到了塌上。

  张绮再次醒来时,天色大亮。

  见身边空空如也,张绮连忙下了塌。这一下塌,她发现自己身轻似燕,看来私处的肿痛,完全好了。

  唤来婢女,细细梳洗过后,张绮走出了院落。

  “郡王呢?”

  “陛下有旨,入宫了。”

  张绮嗯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听到外面喧哗声一片,又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声音刚落,一个侍卫大步走来。他看到张绮,目光先是一呆。转眼他迅速地低下头,持手行礼,禀告道:“张姬,外面有一女,说是你的婢子。”

  话还没有说完,张绮已兴奋地打断了他,“是阿绿,阿绿来了?”她欢喜得双眼晶亮,声音都打着颤。

  习惯性地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需要她禀告后,张绮提着裳服便朝门口跑去。

  一出大门,她便看到了站在树荫下的一辆马车,以及正向门卫苦苦求着的阿绿。

  “阿绿!”

  张绮兴奋地唤道。

  听到自家姑子的叫声,阿绮迅速回头。四目一对,阿绿嘴一张,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阿绮,阿绮……我好想你!”

  张绮连忙向她跑去。抓着阿绿的手,把啕啕大哭的她扯到一旁,张绮朝气色鲜好的阿绿打量了几眼后,脸一板,认真地说道:“谁让你来的?”

  她难得这么认真地斥喝,虽然毫无威严感。阿绿也停止了抽噎,胆怯地看着她。

  张绮继续板着脸,气呼呼地说道:“你回去!就呆在陈使中间,与他们一道回去!”她自己是兰陵王的人,先不说兰陵王将来要娶的。那个强悍之极的妻室,便是她昨晚得罪了兰陵王,也是一件大事。

  她现在自身难保。可不能拖累了阿绿。无论如何,便是与阿绿撕破脸,她也要把她赶到萧莫等人身边去。

  是了。还有金子。等会就去把那八十两金子拿出来交到萧莫手上。想来自己求他给阿绿置一些田产,他是会帮忙的。

  阿绿睁大泪眼,傻呼呼地看着一脸恼怒的张绮。

  也不知是张绮的恼怒看起来太没有压力,还是阿绿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她看着张绮抽噎了两下后,眨了眨大眼,突然说道:“阿绮,你今天好美哦!我都没有看过比阿绮还要美的!”

  初为人妇。又心有忧思,现在的张绮,于通透中带着妖媚。于妖媚中带着轻愁,真真楚楚动人。风姿绝丽。

  十四五岁,初为人妇的女子,以最快的迅速,绽放出绝艳的花蕊。

  张绮好不容易武装好,被她这么一说,顿时士气大泄。

  她恨恨地瞪着阿绿。

  可这目光,实在不见其怒,反而大眼水汪汪的,颇有媚眼传情之感。

  阿绿高兴得眯弯了眼,“阿绮,你真的很美很美,不信,我们去照镜子去。”她扯着张绮走向马车,一边走,阿绿一边兴冲冲地说道:“阿绮,你知道吗?刚才我在街上时,听到好多人说起你呢。”

  有人议论她?

  张绮不由问道:“他们说什么?”

  阿绿笑得双眼弯成一线,她得意洋洋地说道:“他们说啊,千年士族,贵族仕女,便是不同。只不过一个私生女,便敢对宇文护的长子说什么,‘妾身本是吴郡张氏之女,身份之贵,不输郎君多少。’他们说,士族豪门的女儿,便是底气足得很啊,任他宇文护权势熏天,一个外族蛮夷,便当了皇帝,也比不过世家名门中的一个私生女!”

  阿绿兴奋之极,她的声音又脆又快,直是滔滔不绝,“阿绮你没看到,那些人激动得。他们还说着,孔子也说过,‘蛮夷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他们说,华夏之盛,绵延千年,世家之贵,哪是寻常匹夫可以揣度?有些人便是当了皇帝权臣,也不过一跳梁小丑!”

  听着听着,张绮打断了她,“街上很多这样的传言?”

  “是啊是啊。”阿绿点头如捣蒜。

  张绮脸色一白,这时两人已来到马车旁。她急急伸手,把阿绿朝马车上一推,认真的,警告般地说道:“阿绿你回去,这阵子都不要来找我。”

  说罢,身子一转,便急忙朝院落跑回。

  刚刚跑到院落门口,一阵整齐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张绮回头。

  这一回头,她顿时呆了。

  只见数十步开外,一袭黑裳的兰陵王,正向她沉沉盯来。而在兰陵王身后,是那百名铠甲骑士!

  一百个黑衣铠甲精骑,第二次出现在她面前。

  兰陵王瞟了张绮一眼,回头命令道:“入府!”

  “是。”

  百骑同时动了,挟着滚滚烟尘和冲天威势,他们向张绮所在的大门处奔驰而来。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张绮被震得心脏砰砰乱跳,她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后退着。

  就在这时,兰陵王冲到了面前。

  正当张绮以为他会带着众骑一冲而入时,他突然弯腰,伸手一捞,抓起张绮的腰带,在一阵天眩地转中,转眼便把她置于马前。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他搂着张绮,带着众骑,驶入了使者府。

  百名重甲一入院落,原来空荡的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起来。不知不觉中,院落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低下了头,一步步向后退去。

  兰陵王率着百骑冲入自己的院落。

  翻身下马,他熟练地抱着张绮,回头命令道:“从现在起,你们便驻于此处。”

  “是!”

  百来个中气十足,杀气沉沉地应答声同时响起,张绮的胆子再大,这时也给吓得一哆嗦!

  兰陵王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命令道:“保护好她!”

  “是!”

  兰陵王提步朝房中走去。

  直到他走入寝房,把张绮放在地上,张绮才陡然清醒过来。他刚才说,“保护好她。”这个她,是自己吧?

  他要那百名重骑保护自己?

  一时之间,张绮都痴了去。

  在听到阿绿的转述后,她马上明白事情严重了。昨晚上她说的话,被有心人利用了!

有人要利用她,借她的话挑起周地世家大族与鲜卑皇室地冲突  她被人硬生生推到了风尖浪口!

  可她没有想到,兰陵王也知道了这件事,还把他的百名重铠带到了使者府,用来保护她!

  她一个妇人,一个随手可弃,与牛马同价的姬妾,竟然被他派了百名重铠精骑保护!

  陡然的,张绮觉得胸口涌出一阵难以形容的暖流。

  她悄悄抬眸。

  看着背对着自己,正卷起帛书,拿着佩剑插入腰间的兰陵王,张绮唇嚅了嚅,低低说道:“长恭。”

  她悄步走到他身后,伸出双臂便想搂上他的腰,同时,口中在愧疚地说道:“长恭,多谢你……”

  兰陵王走出一步,他避开了她地搂抱,冷冷的,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是我的妇人,你若出事,我颜面无存!”

  硬梆梆地丢下这一句,他转身越过张绮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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