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般目中无人地走开,身后的宇文成已是怒到了极点,他面目狰狞地瞪着兰陵王的背影,拳头紧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这时,一个侍卫走到他身后,低声问道:“郎君,陈使那里还绊着呢,要不要?”为了吓住张绮,他们找个借口,把前来入宴的陈使拦在宫门处好一阵了。
宇文成青着脸喝道:“让他们进宫。”
“是!”
兰陵王牵着张绮走了几步,感觉到她步履越来越艰难,不由放慢了步速。
他低下头,看着双腿外分,走一下眉头便蹙一下的张绮,突然伸手抱起。
张绮一惊,低叫一声后,她水润含媚的眸子望向他,不安地说道:“这样不行,不能这样入殿的。”哪有在这种场合,抱着一个妇人进入殿中的?
兰陵王低头看着她,道:“你先休息片刻。”
就这么让他抱着自己,凌空休息一会么?张绮红着脸,小声说道:“他们会笑话你。”
见兰陵王浑不在意,她哑声道:“便是回到齐国,也会有人借此说事的。”
兰陵王却只是低声笑道:“这也容易。”他身子一转,抱着张绮向一侧的内侍问道:“何处可更衣?”
“郡王请随小人前来。”
在那内侍地带领下,两人来到一处装饰华丽,香气弥漫的所在,挥退手捧着甲煎粉、沉香汁、新衣服,专门服侍贵客更衣的华服侍女后,他把张绮放在耳房的塌上,洗净手。蹲在她面前,朝着她的腰带解去。
大手刚刚覆上,一双小手便紧紧捂了上来。他抬起头,对上一张脸烧得火红的张绮。见兰陵王看向自己,张绮低过头嚅嚅地说道:“我自己来。”
兰陵王没有勉强。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多上一些。”说罢,他体贴地走了出去。
没有想到他连药都随身带着。张绮低下头。在红肿得都要垂下来的私处涂上药末后,她一步一步地挪了出来。
门外,兰陵王正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负手而立。风吹起他的墨发长袍,整个人便似凌风欲去。
殿门两侧,一众打扮华丽的侍女,这时没有一个注意到张绮地靠近,她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兰陵王,表情如痴如醉。
张绮加快脚步,来到兰陵王身侧,看到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耐。连忙说道:“我好了。”
他低头看来,“可走得动?”
“恩。”这个字刚出口,张绮身子一轻。却是再次被兰陵王抱在怀中。
他腿长身长,抱着张绮大步而行。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中。众侍女痴痴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好一会,一个声音幽幽想起,“我若是她,马上死了也心甘……”
兰陵王走得甚慢,似是想让张绮多吸收些药效。眼看宫殿在望,张绮软软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我舒服了。”
她挣扎着从兰陵王的身上滑下。
刚一着地,一个极为复杂的叫唤声传来,“阿绮——”
这熟悉的故国腔调!
张绮回过头去。
十米处,一行人正急急走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一袭白裳,风度翩翩的少年,可不正是萧莫?
明明只有一天不见,可她与他,却似隔了数载!
在张绮看向萧莫等人时,萧莫也在怔怔地看着她。他把张绮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后,飞快的,那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和苍凉。
……他以为他不会在意的,他都说过,她没了处子身,也许更懂得把握今天才更重要。
可是,真正看到她娇娇弱弱地偎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到曾经眉峰紧锁,稚嫩天真的小姑变成一个妇人,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染上媚色,看到她因为承欢过度,而站立都艰难,蓦然的,一种难以形容的窒闷感袭上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提步向张绮走来。
径直走到她面前的萧莫,已看不到兰陵王,也看不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他专注地打量着张绮,细细地看着她眉眼间。
她的眉眼,不曾出现娇艳欢悦,她,其实不是那么心甘吧?
放在腿侧的手紧紧握了握,萧莫再次开口时,声音哑得艰涩,“阿绮,你还好吗?”
张绮回得很快,“我好呢……阿绿呢,她在哪里?”虽然知道那宇文成只是虚张声势,可她还是不安,还是想向萧莫确认她的下落。
“她在使馆,你放心。”萧莫回到这里,咽下口中不时涌出的苦涩,喃喃说道:“阿绮,我……”他不知要说什么了。
等着张绮确认了阿绿平安无事的兰陵王,在一侧开口了,“走吧。”
两字一落,他牵着张绮的手,便向殿门走去。
他步伐坚定有力,不知不觉中步子在加大。而跟在他身侧的张绮,那步伐有点踉跄,行走的姿态显得极不自然。
……果然承欢过度!
见萧莫木然而立,少年的身影这般看去,竟是如此苍凉落寞。一个陈国副使加快脚步,他来到萧莫身侧,与他一样,目送着张绮和兰陵王远去,他低声劝道:“美人多的是,萧郎忘了吧。”
“忘了?”萧莫的双眼有点昏花,透过迷糊的泪眼看着那双双离去的人影,他低低笑了起来,“若是从不曾相识,那可多好?”那样,心便不会痛了,更不会费尽心思,用尽力气后,还要面临这般情景。
见从来谈笑雍容的萧莫这般失态,那使者先是一怔,转眼他长叹一声,说道:“昔日羊公便说过,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萧郎今日还小,待得经历多了,便知女色之事,实属小事。”
萧莫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木然而立,只是望着那越去越远,渐渐步入玉阶的一对身影,一动不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哑声一笑,这一笑,恁地沧凉寂寞!
看着他的身影,听着他的低笑,那使者低声吟道:“‘从今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萧郎,汉时妇人都能做到这般决绝,你也放开吧。”
“从今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萧莫低低一笑,哑声说道:“若是相思这般容易断绝,佛家也不会把求不得苦列为人生三大苦之一。”他垂下眸来,徐徐说道:“当初在途中,我便不该舍不得让她难受,不曾下手得了她去。”
兰陵王与张绮出现在玉阶上。
明亮的灯火照在她的身上,娇小脆弱,仿佛轻轻一掐,便可处置了她。
听到外面喧哗声的宇文月带着几女一冲出,便迎面碰了个正着。
她刹住脚,神色复杂地盯了一眼张绮后,抬头看向兰陵王。看着看着,她咬着唇低下头来,似是难受之极,她伸手捂着脸,随着手腕轻移,两串珠泪顺势而出。
张绮只是一眼,便差点失笑出声。这宇文月要学南地姑子的欲语泪先流,居然在手心藏了东西,这不,一擦眼泪便出来了?
宇文月抬起头,眼眶红红泪水汪汪地看着兰陵王,哽咽地唤道:“长恭——”
这声娇滴滴,脆弱无比的叫唤声一出,张绮感觉到兰陵王清楚无比的哆嗦了下。
宇文月还在哽咽,“你,昨晚是我错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你别怪我。”
不等她说完,兰陵王已然提步,他面无表情地与宇文月擦肩而过,在她急急地叫唤声中,张绮听到他严肃地说道:“小娘子,你手中的生姜掉了!”
什么?宇文月一惊,连忙把右手张开,看着掌心中还好生生的姜片,她蓦地一僵。
没有人发笑,兰陵王是面无表情,依着他的张绮是娇小脆弱,在她身后的,都是依附宇文家的权贵之女,因此,没有人发笑。
可这一瞬,宇文月一张脸还是又青又白又紫,她没有想到,藏块姜片擦点眼泪出来博取同情,竟被她要讨好的对象兰陵王本人明明白白点出来了。
兰陵王没有理会木在当地,难堪之极的宇文月,提步踏入大殿。
大半权贵已经到达,看到兰陵王进来,喧嚣声瞬时静了静。
无数双目光,在转过兰陵王后,同时转向他身侧的张绮。昨天晚上,兰陵王与宇文成兄妹地冲突,已传遍长安。
也有好一些目光,瞟过兰陵王后又看向宇文护。
宇文护的脸上毫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喜怒。
小皇帝宇文邕身侧的一个内侍,凑近他低声说道:“陛下错了,看来这高长恭不过如此……齐国,不足为惧。”
宇文邕还在凝视着兰陵王,过了一会,还在发育的少年低声说道:“看来这南地送来的姑子,还真是一尤物。高长恭不过一将帅,便是好色些也是无碍。”他本不是枭雄之才。他便是再好色,也不会影响到他统兵打仗的本事。
这时,一个太监走了过来,他凑在宇文邕身边,低低说了起来。
听了一会,宇文邕双眼一亮,他转头看向张绮,盯了半晌后,他似是有点恼怒地说道:“这个高长恭,倒真是嚣张……下去吧,此事不可再提,免得伤了阿成颜面。”
在众人地注目中,兰陵王牵着张绮,在安排给齐使的塌几上缓缓落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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