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问候过皇后,又隐隐从皇后话语中得知八皇子去国子监还是皇商的意思,又听闻这断时间皇上渐渐看重八皇子,有时间还召八皇子入乾清宫亲自教导。太子虽面上不显,内里却十分不愉,毕竟他这个太子之位还未坐稳,而且八皇子也同为嫡子,虽说皇后不过是继后,但到底八皇子也占了个嫡的位置,皇上看重并非好事。
出了宫门,太子想想却并未到傅府去,近日傅阁老称病久未上朝,皇上也看重派了太医来,但毕竟年岁大了。再说了这事怎么能和傅阁老商量,八皇子同样也是他的外孙,一门两皇后,还真是荣宠不断。只回去后和太子妃说,往傅府送了些第二百九八章出头椽子珍贵药材,人并未亲去不提。
太子妃给太子递了杯茶,道:“半月后是恭母妃的寿辰,礼单妾身拟好了,殿下也帮妾身掌掌眼吧。”恭贵妃乃是淳郡王以及七皇子的母妃,如今握着半个凤印,就连皇后有时也要避其锋芒,所谓风头无俩。
太子对因为身疾不能继承大统的淳郡王观感只比诚郡王好不了多少,更何况如今他们母妃还位居贵妃,硬生生的从皇后手里夺了个协理后宫之权,就算太子对如今的皇后他的姨母并无多少好感,但比起来更不喜欢这个贵妃,因此便淡淡的,接过来看过倒与往年多了一层,到底是升了贵妃,便道:“下月便是皇父的万寿,你多看着些。”
太子妃接道:“房妹妹说简薄了些,妾身倒也觉得还是这样的好。”
“她一个侧室,能有多少见识,问她不过是给她几分脸面,庶务有你和吴氏就尽够了。”太子似乎想到什么,脸色不大好看,正色道,“这些东西就好。”
太子妃略一怔,旋即笑了。道:“妾身明白了。”识趣的没再拿府第二百九八章出头椽子中的庶务烦扰太子。只略微提了两句太子妃所生的一双儿女,嫡长子颇得皇上喜爱,只和另外几个皇孙一同在上书房读书,女儿也已经九岁了,因为是府中唯一的姑娘,倒也得太子宠爱。
太子只略微在太子妃房里坐了会儿。就起身往外书房了,太子妃看着太子匆匆离去的身影,长长的掐丝珐琅假指甲慢慢划过了衣袖的牡丹刺绣。太子妃的奶娘走过来,低声道:“娘娘。身体要紧,仔细站在风口风吹伤了身子。”
太子妃转身往回走,一面走,一面似低声喃语道:“刚才爷说的话,可听着了?”奶娘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暗自点头,刚才太子说的话保准不过一时就能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太子妃坐下来拿着茶壶慢慢的往茶杯里注水。曼斯条理道:“这杯子就这么大,若是茶水多了,必然会溢出来,就跟人心似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妈妈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奶娘心知肚明,张了张嘴,道:“娘娘说的是,您可是太子的嫡妃。这宫里啊除了皇上、皇后,下来就是太子妃你了。那房侧妃之所以这么猖狂,不过是仗着生了儿子,再就是肯大把撒钱,让府里那些眼皮子浅的说她好话罢了。再者还那些个蠢笨的受她蛊惑,给她当枪使而不自知。再者说了即便是颜色好,可这颜色能维持几年还说不定呢,早晚太子有腻了的时候,如今可不就是了。再说了如今那侧妃娘家今日不同往时。不过是仰仗太子的鼻息过活。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说到底这府里,能和太子相互扶持的还是娘娘您啊!再说了小孩子本来身子骨就弱。养不养得活还得两说呢。”
太子妃脸色稍霁,只将茶壶放下,道:“她倒是个厉害的,竟然能在我们严防死守下还能偷偷怀上,看来还是有些能耐的,不过……我倒是记得她娘家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前段日子惹上了三弟,这样我写封信,你回去交给我大哥。”她脸上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奶娘点头称是。
等到奶娘出去后,太子妃满意地勾起红唇,重新端起茶喝了一口,等到晚间听下面的来回报太子今日又歇在了青萝那里,闭上眼睛遮住眼中的冷冽。这么个出身卑贱的女人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倒是要看看失去了依仗后能是个什么表情,再说了这后宅里对她不满的,可不止她一人呢。
太子和太子妃说的关于青萝没见识的话,自然在太子妃有意无意下很快就传遍了府邸,青萝在府中耳目不少,自然是知道的,当下脸色不大好看。她不过是觉得如今恭贵妃贵为贵妃,寿礼自然要丰厚些,统共说了这么一句,就被太子妃在太子跟前上了眼药,还让阖府的看她的笑话,这个女人!青萝倒也没在太子跟前盈盈楚楚做可怜状,反而是有意无意的提了太子妃生的郡主,该为郡主慢慢挑选如意郎君。青萝是个聪明人,自然是不会多说,只避重就轻的看似随意说的,自然地在太子心里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这太子府的女人间的较量就先搁下,再说那日张致远从勤政殿出来就被户部尚书拉去了。六部中户部尚书王绪伦最为苦恼,毕竟国库空虚,户部无余钱,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更何况还有素来以性情刚毅果敢的四皇子在户部当差,得亏当初盐政整顿,盐税比往年增加,才为国库增加了些收入,不然如此皇帝也不会在明知道开海禁存在弊端后,还乾纲独断的开海禁,发展海上贸易,来增加国库收入。这几年来天灾不断,这么大的国家,哪一年没有个灾害呢!若有灾害若单纯只是减免赋税就能解决的就好了,若是严重的还要朝廷拿银子和米粮来赈灾,还有……国库空虚,礼部和工部的差事能减免的就减免,就是这两年皇帝的万寿规模都是缩减再缩减。
听户部尚书吐了些苦水,但到底还有几分理智,若是再说下去,那是对皇上不满呢。王绪伦叹道:“皇上还有心改漕运为海运为主,漕运为辅,只怕此举比开海禁还不易。”
若说漕运的弊端朝堂上的人个个心知肚明,但若是真提起来,只怕应者寥寥。还不就是因为漕运上可以牟利之处众多呗!张致远哪里不明白。只是这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先帝虽然是位仁君,但一生奢华,而且多次游行,留下了许多的积弊。一来是仁君宽厚,所以底下人贪污受贿成风。连连,当初留给今上的就是个空壳子,国库空虚;二来就是这世家贵族,没有决心遏制。形成了世家贵族尾大不掉之势;再来就是放纵皇子之间倒戈相向,以至于今上登基的前几年都在和几位野心不死的兄弟相争斗。如今天下承平已久,官员们多是无居安思危的意识,需要的是一个有雷厉风行手段的皇上,不但整治风气,而且还要大刀阔斧的改变一些旧的弊政。然而一个国家的政策并非想改就能改的,就是该漕运为海运。弊端人人知,漕运耗时久,损耗大,运费代价过高,尤其漕运徭役征发既众,服役又长,以至失误农时。还有在漕运上设置的投文过堂种种诸费,还有河兑之苦,河兑法本来为了收交两便。然而仍然发生践踏、偷盗、混等、抢筹等种种难言之弊……因而是存在诸多弊端,然而漕运中‘势要官胥,视运军为奇货,诛求横出,脧剥日深’,即运军在运粮过程中会受到种种名目的勒索。漕运中牟利之处多多,所以即便是知道漕运的弊端,但就算不断克服这些弊病,但未见奏效。
关于国库空虚。张致远也深有体会。他在两淮盐政上呆了这么多年,就是盐税就增加过几次。还有皇帝之所以给他那么大的权力。整顿盐政,抄家所得那些银钱全都上缴国库,用来缓解国库空虚。皇帝不愿意增收赋税,只能在其他地方想办法,不过皇上提出来的政策都是好的政策,要是真的能实施下来,光是改漕运为海运的法子就能在一定程度上对整顿吏治,减少贪污有积极作用。不过眼看今年是没能了,开海禁之事还在日益完善,且看效果如何,还有江浙之地的民众早饭,地方州县官贪污赈灾所用的官银和米粮之事。今上的目的不仅仅如此,应该是希望通过此事来揪出几位皇子往江南伸手之事,但看被派去的钦差就知道了,何叙然是皇上的人,不属于任何党派,再说了皇上在江南应该还有别的耳目,不然的话去年的江南科考舞弊案皇上也不会推翻了四位钦差大臣的决断,单就相信江苏巡抚张伯行啊!
张致远细细思量了片刻,和户部尚书王绪伦分别后,忧心忡忡的回了家。
原本蒋澈吃了两天的竹笋没见‘嗖嗖’长高,觉得被骗了,就来找景曜理论,景曜笑的好不纯良,只将当日话语间的漏洞来解释,还拉来福久做论断。福久原本就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景曜给他说的他自己会判断,当然觉得不可信,当下就和蒋澈解释了。
蒋澈大呼被骗了,红着苹果脸,握着小拳头,福久皱了皱清秀的眉头,道:“是你自己没有判断力,再说了又不是曜哥强迫你相信的,这事赖不到别人。”
景曜在一旁偷笑,哎呀自家弟弟就是向着哥哥,好欣慰啊好欣慰 蒋澈脸都涨红了,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扁扁嘴有点委屈道:“你这么说都是我自己笨啦!”
福久曼斯条理的喝了一口厨房刚榨的果汁,小嘴儿微启道:“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承认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聪明咩 安宁忍俊不禁,别看小福久做什么都有些慢半拍,但脑袋瓜儿聪明着呢,一本正经说出来的话都能把人噎死。再看蒋澈都快成了蒸汽机,耳朵尖都红了,小脸红的快发紫啦,连忙出来打圆场,笑道:“澈哥儿哪里笨了,虽然过程曲折了些,但澈哥儿这是通过自己实践知道了景曜说的方法是不对的,格物致知,也是很不错的。是吧,景曜?”敢说不是试试。
景曜连忙忍住笑,娘啊您这安慰哄哄蒋澈这五岁的小孩还行,不过看蒋澈看过来的眼睛,连忙点头,嬉皮笑脸道:“自然自然,蒋澈你还是很务实的,我这不是把那套我最喜欢的木雕给你了。算是我和你赔不是了么。”
景佑笑问:“哪套木雕?”他才不相信景曜会舍得把最喜欢的木雕送人呢。这人惯会说这种话的。果然景佑一问,景曜就含糊其辞,反正蒋澈也很喜欢,脑袋上的烟渐渐被浇灭了,不过还是有些生闷气。福久把装着核桃酪的青花瓷碗推了推,道:“吃不?”
蒋澈鼓着腮帮子。很没出息的不生气了,拿起勺子来开始进食。安宁笑盈盈看着他跟个小松鼠似的一拱一拱的,很不厚道的笑了,正说着话。外面人报老爷来了。
几个孩子连忙整整衣裳,规矩的站在一旁,张致远从外面掀着帘子进来了。看到站成一排跟一窝鹌鹑似的几个孩子,本来还想说两句,但看到有客人在,就忍下了,给景曜和景佑使眼色。景曜耸了耸肩膀。连忙招呼弟弟们到西厢房去玩,父亲还真是占有欲强啊!不过他们几个就今天围在娘跟前凑趣,怎么父亲就这么巧的碰见了,命途多舛啊!
安宁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张致远,道:“你一回来,他们就跟霜打的茄子蔫了,看来你积威很深哦。”
张致远接过茶,喝了一口,听安宁似真似假的抱怨。不觉的有什么,便没接话。安宁见张致远紧皱眉头,就问道:“政务上有烦心事了不成?还是遇到什么难题,和我说说,就算我没什么好主意,但也能给你排遣排遣么。”张致远基本上是很少将公务上的情绪带回家的,而且就算有外面的事和安宁说也并不多的,基本上是一些大事件。再说了张致远也不会觉得安宁见识浅薄,而是有见识。只是错生为女儿身。有时候也会主动拿一些事情出来和安宁说道说道,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张致远放下茶杯。苦笑道:“江浙一带又出现旱灾,哄抬米价,州县官贪纳赈灾所用的粮款,灾民打抢富商和米铺,滋生事端。再者不仅江浙一带,还有去年陕西、山西两省发生蝗灾,虽不能说颗粒无收,但也受灾严重,除了减免赋税外,还得拿钱粮赈灾,如此的话这受灾地区今年的赋税,朝廷就不用想了。州县官贪污受贿严重,这些朝廷的蛀虫,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如今国库空虚,就是工部和礼部的差事都是能减免的减免,户部也是难为无米之炊!”
听了张致远的话,安宁沉吟一声,道:“不是开海禁了吗?难道不能为国库增加些收入?”
张致远道:“哪能这么快,海上贸易虽利润大,商人所缴纳的税已经是很高了。而且即便是开海禁,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搞定的,效果并非立竿见影,再说因为泉州倭寇袭城之事,今上也有顾虑。即便是使得国库收入增加,开源是做到了,但节流并不行,赈灾、用兵、河工等等都需要银钱,不能增加赋税,反而是国库支出甚多,便是入不敷出了。”
安宁有些明白了,这是‘以农为本’的封建社会,还带了‘重农抑商’的色彩,单就是在海上贸易的海商这一块儿设置的关卡也不少,所缴纳的商税也比较高,若是再加税,行商变流民,甚至是海盗,勾结倭寇,那并非朝廷所希望看到的。再说赋税,近年来天灾不断,受灾地区减免赋税,非受灾区皇帝又不加税,再加上支出项目众多,使得国库入不敷出了。
张致远又喝了一口茶,平息下心中恼苦,又道:“今上有意改漕运为海运,但说起来简单,实施起来并不简单,受到的阻力怕是比开海禁时还大。而且就算实施了,但上行下效屡见不鲜,也并非那么容易的。”
安宁葱白纤细的手指并拢摩挲两下,笑道:“其实比起天灾,怕是更严重吧,贪污,土地兼并什么的。”
张致远点头,定睛看向安宁,道:“难道宁儿有什么能增加财政收入的法子?”
安宁瞪大眼睛看向张致远,明眸流转,笑道:“朝堂上这么多向老爷这样的能官干吏都没法子的事,我一内宅妇人能够有什么主意。再说了就算我有办法,说出来皇上也未必肯采纳嘛。”后面就带了些开玩笑的意味,法子倒是有,不过哪里是她想出来的,历史上有很多可以增加国库收入的主意,像什么火耗归公,摊丁入亩,还有官绅一体纳粮等等,但在位者不同,实施起来效果就各异。再说了看如今的朝堂,单一个开海禁就是遭到了众多反对,像摊丁入亩和官绅一体纳粮这种触动了士族贵族利益的,改革起来就更加的困难。而且他们家就属于其中,根本不可能舍小家为大家,安宁才没有那么大公无私。
张致远明显是不信的,黝黑的眼眸直直的看向安宁,安宁面不红气不喘,任由大老爷炙热的视线看着她。心里暗道:这相处久了就是有这点坏处,有种什么都瞒不过对方的感觉,不过她向来淡定,任你看,我就是不承认,看你能拿我怎么办?
张致远看小妻子明眸左看右看下看,就是不往他这边看,就觉得有问题,略带了些笑意道:“宁儿,你知道吗,每当你口不对心的时候,都会习惯性无意识的去摸手腕上的佛珠。”
安宁顺着视线看过去,把手抽回来,颇有种似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似笑非笑道:“小动作么,不过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呢,你是说我撒谎骗您了?实在是没那个必要,就像是我刚才说的,就算我有办法,说出来您就肯定皇帝肯采纳吗?不采纳说出来也没用,再说了远水解不了近渴,现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她不过是一内宅妇人,吃穿不愁,谁还有那个闲心去操心外面的事,再说了出头的椽子做不得,这不符合他们张家行事低调谨慎的原则不是?
得,主意没说出来,她倒是开始生气了,张致远笑的无奈,一面思考小妻子话里的意思,一面熟练的安抚,回头却和幕僚们商议去了。就像是安宁说的朝堂上那么多的能官干吏呢,到底能想出法子来的,而且张致远也能明白妻子话里的深意,着急不得。摸摸鼻子,觉得比不上妻子这件事到底让大老爷觉得夫纲这个词差不多掉在地上捡不起来了,反正就是被妻子吃的死死的,百钢化成绕指柔,不过他甘之若饴就是了。
安宁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等过了段时间到底是将火耗归公这个阻力会最小的主意假装不在意的,像是说漏嘴似的让张致远知道了。但安宁也只说了个大概,张致远触类旁通,很快就将此整理出来,上折子给皇帝,皇帝一高兴,就准了张致远代替了原本老狐狸想左右逢源只会踢皮球的李阁老,由原本的内阁学士进到了次辅,更进一层。
安宁知道后,还略微担心出了风头,毕竟出头的椽子做不得,还是张致远看了出来,给安宁细细分析了其中的利弊,安宁撇了撇嘴,绝对不承认如今能被大老爷轻易看穿心思,到底心里松了一口气。
深秋的京城,落叶飘零,残花满径,不过张府青藤蔓绕,几株松树在寒风中越发苍翠,几株晚菊暗香袭人,却就那有糟心的事非得打破这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