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火车上了汽车,小城镇的公交车就是这样了,脏的不行,坐垫上面黑乎乎的一层,都磨亮了,屁股坐上去都打滑。
好在我们也不是啥讲究人,韩万春和那聂宝中俩人坐在我和钱扎纸的身后,钱扎纸上了车就不消停,一边吃火腿肠一边四下的打量着,我小声的对他说:“你看啥呢?”
钱扎纸叼着火腿肠含含糊糊的对我说道:“一要进新地图我就兴奋,我先瞅瞅这车上有多少鬼。”
“哪来的鬼,小孩子瞎说啥呢?”买票的大姐横了一眼钱扎纸。
然而钱扎纸小声的对我说:“这大妈腿上就有一个,你觉得我告诉她她能信不?”
“我觉得你应该再多吃一点。”我有点无奈的说道,其实有的时候能见鬼真的不是啥好事儿,就像这钱扎纸,在外人眼里就好像神经病似的,不过我却对他的话完全相信,这穷乡僻壤的,试问哪辆客车不超载?
而且说起来这种地方包车的东家一般都图便宜买二手车,要知道二手车最邪门儿了,一般都是出过事的车,其实每一行都有自己的忌讳,这运输行业自然如此,比如半夜一点以后见到路旁有人拦车不能停,因为这个时间段最是秽气,说不定上车的会是什么呢,还有就是出过事的车不能留,特别是轧死过人的车子,这种车子阴气很重,很是不吉利。
这种长短途线的客车,上下车客流量很大,保不齐哪站就上来些什么,但是人家忌讳这个,我知道钱扎纸嘴上没个把门的,生怕他胡说再让人撵下去,于是便翻开了背包,他一说话我就塞给他一根火腿肠,他一说话我就塞给他一根火腿肠。
这小子似乎因为平时总熬夜,所以有点贫血,竟然来者不惧,一路上吃了个肚歪,结果下车的时候就吐了,吐得就跟刚从双汇冷鲜柜里面钻出来的绞肉馅儿似的。
我在旁边一边拍打他的后背,一边打量了一下附近的景色,当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七点多,日出东方霞光万道,公路一侧万点翠绿,好一片大树林,树林的尽头一座矮山的影子依稀可见,而公路的这一头便是农田平原,远处村庄炊烟渺渺升起,有农户赶着一群奶牛慢悠悠的走过。
我本来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如今看见这小村庄,心中顿时生出好感,空气很新鲜,就是夹杂着一丝火腿肠儿的味道,钱扎纸似乎吐干净了,便起身,好像没事人一样的对我说:“以前晚上泡面总是觉得火腿肠少,以后打断我腿我都不带吃这破玩意儿的了。”
我嘿嘿一笑,也没说啥,只是同他一起背上了行李,由那聂宝中带路,便来到了那小村庄内,这村子看上去不算太大,目测大概一百来户人家,改革开放这么些年,还是有人住在草房子里,不过这聂宝中的二叔家似乎挺有钱,这大院儿不小,三间大瓦房,不过却不像寻常人家那样养鸡养鸭。
刚一进院儿,那聂宝中便扯着嗓子叫道:“二大爷,二大爷,我来啦!”
不一会儿,那正房门开了,一个老翁走了出来,这老头看上去大概六七十岁,白花花的头发,个子不高,拄着跟拐棍儿,不过精神状态倒是很好,见到聂宝中后,说道:“笑中子咋来看我了呢?”
我能确定这老爷子的牙口儿不行了,一张嘴,一排假牙差点从嘴里面掉出来,聂宝中笑着说:“不是想你了么。”
老爷子慌忙让我们进屋,这屋里的摆设典型的乡村范儿,不过倒也干净,一尘不染,我们坐在炕上,聂宝中和那老爷子聊了些家常后,便介绍起了我们,他对那老爷子说:“二大爷,听我爸说你想找个后老伴儿?”
那老爷子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别听他胡扯,找啥了还,就算真找了,那你二娘在‘那边’还不得损死我?”
聂宝中嘿嘿一笑,然后对着那老爷子说道:“可别这么说啊,你都这么大岁数了,儿女都不在身边,有个人照顾是好事儿,要说你这老爷子就是多心,这不,怕你上火,我给你请回来几个能人,你不是怕我二奶奶不乐意么?这位大仙儿会过阴,请他把老太太整上来,咱们好好劝劝不就完了?”
“啥大仙儿啊?”老爷子一听他的话,便大量了一下我们,但我和钱扎纸都是小屁孩儿,也没啥好看的,他便瞅了瞅韩万春,韩万春此时表情正经不苟言笑,一张老脸眨眼看去当真好像仙气弥漫,只见他对着聂宝中说道:“萨满,萨满。”
“啊对,萨满。”那聂宝中对着那老爷子说道:“这位韩哥是萨满,就是跳大神,搬杆子的,小时候咱们这不也来过么,你还记得不?”
“你说跳大神儿啊!”那老爷子听到聂宝中这么说后,顿时乐了,似乎也明白了聂忠宝的用意,好像十分欣喜的似的,一张嘴,假牙又差点掉出来。在他知道韩万春会跳大神后,便十分热情的上前,这时也不推辞了,只是握着韩万春的手说道:“大仙儿啊,这次可全靠你了,只要能办好这件事儿……我啥也不说了都。”
韩万春微微一笑,然后对着那老头说道:“帮人也是我们修行的一环,所以老哥哥不用客气。”
那老头明显一副思春的模样,我偷眼看去,只见他听说自己差不多能得偿所愿之后,顿时满面红光,拐棍儿都扔了,于是不觉得有点好笑,而钱扎纸更是直接,他偷偷的对我说:“看见没,这老大爷见自己又能娶媳妇儿,乐得直接就转生了。”
我差点没笑出来。
虽然民间也有白天跳大神的,但是我们却不行,因为天太亮吓唬不到人,所以那老者便安排了间房让我们三个住,昨天在车上没有睡好,韩万春老胳膊老腿儿的早就累了,于是倒在炕上就睡了,午饭的时候才起来,我和钱扎纸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吃罢了饭后,便出门四处闲游。
钱扎纸就好像猫头鹰一样,晚上死老精神的但是白天却哈气连天,张嘴全是游戏里面的事情,什么这个公会的会长睡了俩接待,那个YY频道里面的接待专搞破鞋之类的事情,说了一会儿后,又对我说:“姚子,怎么最近没见你玩游戏了?”
我对他说:“没时间,我要挣钱养媳妇儿啊。”
钱扎纸对我说:“别跟我提媳妇儿,一提我就生气,之前网上认识个臭小娘,小嘴儿那个甜,哥哥长哥哥短,老公好老公帅的,哄的我当时跟掉糖堆里似的,当时我给了她多少装备?可是我一提出来要‘面谈’,丫直接把我拉黑了,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丫是人妖,整个一抠脚大汉,跟春叔差不多岁数,胡子可比春叔还要长。”钱扎纸抱怨道。
该,我心中一阵好笑,不过一细琢磨这事确实挺恶心,钱扎纸虽然不甚英武,但再咋说也是风华正茂书一宅男,不想竟然跟个猥琐大叔隔着电脑缠绵了好几个月,最离谱的是钱扎纸竟然还没发现,这真是有点耐人寻味了。于是我便对着钱扎纸说:“那是你笨,这么长时间你俩就没视个频没语个音没电个话调个情啥的?”
“我当时哪知道啊。”钱扎纸对我说:“我还以为我真心实意的对别人,别人也真心实意的对我呢,吗的……我初恋啊那可是……”
钱扎纸似乎又想起了那段惨痛的回忆,便一副哭丧的表情,而我看着他,心中却明白了,感情这小子是个感情白痴啊,这么大岁数了还向往着柏拉图纯真的爱情呢,没想到自己还真就柏拉图了,那爷们儿的脚毛应该跟柏拉图差不多长。
钱扎纸似乎说起了兴致,只见他又叹了口气,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对着我说道:“吗的,还有那次……那次也是,你说现在人妖怎么这么多?”
“是你运气好。”我也坐了下来。
钱扎纸气呼呼的说道:“对,还有那次,那次也是……”
“打住打住,你是不是掉爷们儿堆里了,一共几次啊?”我说道。
钱扎纸似乎很郁闷的对我说:“我也忘了几次了,反正是一言难尽啊,吗的,还有那次……”
“停停停!”我慌忙说道:“爷们儿的事情咱就别提了,这话题太补,兄弟身体不行虚不受补。”
“女人也有啊。”钱扎纸听我这么说,便对我讲道:“前阵子我就遇见了一个,都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在游戏里又让我碰见一个,这回我学聪明了,加了QQ后直接跟这个小娘皮发视频,丫接了,哎呦我去!你猜怎么着?”
我见他越说越兴奋,都有点手舞足蹈了,便对着他说:“又是一抠脚大汉?”
“才不是呢!”钱扎纸说。
“不是的话你‘哎呦我去’什么?”我说。
“哎呦我去,太美了!”钱扎纸十分兴奋的对我说道:“当时视频一接上,我顿时就愣住了,嘿,这小妞儿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胸口领子大V字型,开到这儿,身材老霸道了,看见我以后一顿笑,整的我都愣了,脸通红通红的,小丫头声儿还挺甜,这顿‘哥哥’把我骨头都叫酥了,聊了能有五六分钟吧,没想到丫竟然说热,对着视频直接就把衣服给脱了。”
还有这等好事儿?我听到了这里顿时也来兴致了,于是便慌忙催促那钱扎纸:“哎呦我去,这回可让你掏上了啊,后来呢?”
“后来……”钱扎纸苦笑道:“后来她告诉我想要继续看必须给他二十Q币。”
晕,我看着钱扎纸,心中哭笑不得,心想着你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于是便问他:“那你给了?”
钱扎纸点了点头,然后说:“那种状态下,夜深人静火燎眉毛的,当然给了。”
“然后呢?”我问道。
钱扎纸含着眼泪说:“然后……然后她给我放了一段录像…………”。
我问钱扎纸,你怎么知道是录像,钱扎纸跟我说,你家QQ视频里面还带网站商标的啊…………。
这倒霉孩子,忽然间,我都有点同情起他来了,要说他也挺可怜的,由于工作的关系,网络对他说就是全部,他只是想在自己的世界中寻找到一份自己想要的爱情,没想到寻到的却都是欺骗,于是我便对着他说道:“这也不能怪你,只能怪现在网上的骗子太多了。”
钱扎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我说:“其实也不是,应该也有好人的,也许下一个就是呢?”
也许吧,我见他说的真诚,便没忍心伤他自信心,他还有这份信念毕竟是好的,这个世界上是有好人的,网络上也自然如此,碰见了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自己也变成了坏人。
我俩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回去,说归说闹归闹,正事还是要做的,当天下午,韩万春便同那聂家定了需要准备的东西,那聂宝中果然是大手笔,订了一对玉女金童不说,又定了一头纸黄牛。
纸牛需要的材料不够,只能等村中有集市的时候才能购买得到,于是钱扎纸便坐在屋子里拿出自己带来的材料糊起了纸人,他的手艺很好,没用半天,两个纸人便弄的有模有样,那聂老爷子见到这一手绝活后,不由得赞赏了起来。
等到晚上,韩万春布置了香案,然后背地里偷偷的对我说:“我瞅了一圈儿,这家里好东西挺多,一不做二不休,给他们来个‘一条龙’。”
我点了点头,一条龙是黑话,意思就是连吃带拿,在短时间内尽最大努力榨干所有的资源,韩万春说道:“里屋有两瓶茅台,好像是过年的时候别人送的,等会给整开,别忘了。”
我又点了点头,心想着这些日子整天泡面可真把这老家伙给素够呛,今晚他是想过把大爷瘾,于是便也没说什么,所有工作准备妥当之后,我俩便都换了服饰,我取出了开元驴皮鼓,老家伙穿了彩褂摇铃,扣上了花冠之后便坐在了一个凳子上。
而钱扎纸则站在我的身旁,对面坐着的是聂宝中和他那个带着不牢靠假牙的二大爷,我清了清嗓子,对着那聂家两位说了继续忽悠人的话后,这才敲起了鼓,然后开口唱道:“请神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