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王韶战场上生猛,这时又表现出睿智的一面,拉着俞龙珂的手,一道迎出城来。
俞龙珂也派兵参战了,但不多,仅是几百人,于其说是参战,不如说是观战。他也不会参战,瞎药就是他的兄弟。不过因为一个归宋一个不愿归宋,兄弟俩闹出了矛盾。当然,王韶兵力更不多,除了从泾原路调来的一点儿兵力,整个秦凤路皆不是宋朝的重兵区,不过有兵三四万人,还要留守各地,还有后勤因素的掣肘,就是有兵力,西蕃道路险阻,兵力越多,所携带的后勤越多,以秦凤路之力,根本就无法满足大规模军队的后勤运输。王韶所带的战士不足一万人,一半骑兵,一半步兵。
两人共同迎了出来,王韶并没有因为二人是败兵之将,耻笑之,十分客气。
包顺没有那么客气,毕竟是兄弟,直接指着瞎药的鼻子笑骂道:“你这个瞎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我喊来归顺中国,你偏不听,还痛哭我,看看,今天景象很好受吧?”
“包供奉(俞龙珂授为西头供奉官),瞎药与曲撒四王阿南珂即归顺我朝,以后就是我大宋的子民,过去已往,就不用再提了。”
说得多客气啊,瞎药道:“王抚使,罪民有愧。”
“说不提了嘛,来,来,借你的府邸,我们畅饮如何?”王韶挽着瞎药与阿南珂的手腕,一道进了原来瞎药的府邸。财富未动,瞎药女人未动,就连家俱都象是原来的样子。瞎药更是愧疚。
王韶又将高遵裕请来,做了介绍,高遵裕本身也就那么一回事。可他身份独特。身后还有一高贵的侄女。二人投降了,看到高遵裕,立即拜伏,高遵裕也是哈哈一笑。将他们扶起来,开始喝酒。
王韶种种做法让瞎药很感动,但一点失落没有也是假的,酒过三巡。就问了一件事:“王抚使,我有一事不明。”
“说吧。”
“中队太强大了,为何坐视西夏猖獗?”瞎药被宋军杀蒙了头,很不解,以这样的宋军,休说西夏,就是契丹人也不是对手啊。
这时候宋军真的很强大。
有几个原因,西北养了十万余匹战马,提供了大量骑兵,在郑朗带动下。境内蕃羌比以前对宋朝更忠心,两相结合。再也不象史上王韶那样,几乎全部是步兵作战,一半骑兵一半步兵,盔甲质量的减轻,使得宋朝军队速度带了上去。
还有许多是京城里的禁军,不过郊外农村兵增加了,至少农村兵家庭负担轻,性格淳朴,再加上每三年的大比,将一些真正强悍的厢兵、乡兵、保丁、壮丁与弓箭手填入禁军,使宋朝禁军整体战斗力提高。
朝廷对军队的改制,从上到下的甄别铨选,使得将校素质得以提高,自基层起,进一步带动了军队强大。
这才是真正的厚积薄发。
当然,是王韶率领,若是让高遵裕率领,又是两样。
因此可以说它是此时四国中最强的军队,即便契丹也不及之,瞎药遇到这样的宋军悲催了,在史上他还能来得及逃回武胜军城,但当天夜晚让高遵裕将武胜军城轻松地拿下,不过还能来得及带走家人与许多部下,最后成了流浪的人在天涯,熬到冬天到来,受不了,这才投降宋朝的。但此次不行,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将宋军丢下来,无路可去,家人又在武胜军城,不得不投降。
但是想不通啊。
想到战场上宋军的凶悍,他两腿仍在憟憟发抖。这样的宋军,怎么可能连一个西夏都拿不下来呢,他与西夏人打过多次,也就那么一回事,还不如自己部下。越想郁闷,忍不住发问。
王韶哈哈一乐,道:“不久矣,瞎药,要么带着人马随我一道立功,做我大宋的阿史那社尔?”
“这个,”可是瞎药又看到边上的苗授等将,特别是苗授,他亲眼看到苗授如何屠杀自己手下,抹邦山上有虎,似乎猛虎也不如这个面色黝黑的大汉,自己凭什么做人家的阿史那社尔?
“喝酒,喝酒,”瞎药郁闷之下,喝得酩酊大醉。
消息很快送到京城。
还是都堂会,这是郑朗带来的美好传统。
邸报传了下去,苏辙看到后,差一点爆了粗口:“王韶才是薛仁贵啊。”
皇上夸向宝是薛仁贵,与王韶相比,向宝算个球啊。
郑朗道:“他是什么薛仁贵,能拉开六石弓吗?”
苏辙翻眼睛,不要说王韶拉开六石弓,宋朝有能拉开四石多弓的猛人,六石弓一个都没有出现,王韶虽猛能拉二三石弓就不错了。
赵顼会意,道:“苏卿,他仅是一个文臣,何如薛仁贵相比,再说,也不吉利。”
薛仁贵一生无敌,就败给吐蕃人了。王韶正在打吐蕃人呢。
这都是假的,主要是不想让王韶戴上武臣的名义。
又喃喃道:“乃忠臣啊。”
王韶带头向竹牛岭上冲,临冲前只说了一句话,陛下对臣信任万分,死又何足惜,能不让赵顼感动么?能不让赵顼喜欢么?但赵顼也想爆粗口,真的很生猛,只带了几千兵士,深入到武胜军,前后多场恶战,总共击败了四万多敌人,西夏那几千替死鬼就不算了,吐蕃骑兵有多生猛,这还是在人家门口将人家打败的,打得瞎药走投无路,自动跑回来投降。
薛仁贵也不过如此。
然后看着郑朗,在他心中郑朗够猛的了,然与这个王韶相比,似乎还差了一点。他站起来,红光满面,兴奋地走来走去,走得一干大臣眼睛都发花。又将奏折接过来看,估计今天晚上多半他都睡不好觉。
郑朗说道:“陛下,王韶请求朝廷对一些有功将士赏赐。又请求朝廷出一些钱帛修建道路。利于管辖。请陛下恩准。”
“准,准。”
冯京等大臣翻白眼,可是王韶胜得太光彩,无话可说。
郑朗心中却在想四个字。孺子可教。王韶在史上大捷后,忘乎所以,俺们一切包了,钱帛粮草赏赐。都是俺经营赚来的。但经自己提醒后,知道讨要了,不能说自己一人的功劳,得说大家的功劳。就象自己当初在西北yiyàng,俺无功,皇上功劳,宰相功劳,将士功劳。但那一个不清楚,于是赢来一片喝彩声。王韶还是做不来,不过比史上强项令要好得多。
郑朗又说道:“陛下。自从准西夏求岁赐钱后,军民士气低落。请陛下将武胜军战役前后登于报纸,以涨我大宋民心士气。”
复准西夏岁赐钱,乃是换取西北另一边安宁,包括郑朗刻意不顾罗兀城在内,不然南方章惇马上动手开打,王韶开打,绥州那边再度打得热火朝天,今年财政又要出现黑窟窿。
但郑朗有一个私心。
史书抹黑王安石与王韶,象这样的大捷,居然淡淡一笔扫过,无论续资或者长编,皆找不出几段文字记录,qiguài来哉。说句不好听的,即便曹玮,也未曾取得王韶的功绩。
现在十几家报纸详细刊登,看史书以后怎么抹杀。
冯京却冷不丁地说道:“为何西夏也出了兵?”
“我朝想拿下河湟,对西夏形成合围,西夏也想拿下武胜军,将势力南下,对我朝形成包围,甚至能wēixié我朝四川。有何qiguài?”郑朗淡淡说道。
冯京意思语塞,他不是指西夏出兵,而是指西夏会与吐蕃联手。
不过大捷面前,一切都是空白,冯京不敢多说。
赵顼又下旨,以武胜军为镇洮军,高遵裕为知军,王韶还要打呢,不能留在武胜军城。这个镇洮军,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熙州!
王韶将武胜军城整顿,对百姓安抚,然后又发出宣告,朝廷不久就会发来大批钱帛,对你们赏赐,还替你们兴修道路,派人教导你们种植苜蓿,甚至在几处开办学校,教导你们孩子读书识字。
这就是郑朗嘱咐的话。
种植苜蓿,就能让流动的游牧民族安定下来,不安定,到处游牧就难以管理,一安定,渐渐配合一些措施,比如教其读书识字礼仪,渐渐就重新汉化了。道路更是必须的,有道路就能轻易将兵力送到各处,后勤运输就会方便,也利于繁荣当地的经济,改善百姓生活,说千道万,百姓日子过得不好,无论怎么拉拢,最终还是会反叛。
然后王韶带着军队再次出发,瞎夔败北,逃回河州,王韶派人打听,其兵不仅有河州之兵,还有玛尔晋族吐蕃兵。玛尔晋族乃是唃氏族人,居住在熙州南面,洮州以北,露骨山两侧。
这也是一个非常庞大的部族,好几万人。
王韶于是兵出巩令城,乃是吐蕃名,原先的名字叫治力关,位于露骨山治木峡,是一个长达二十里路的古川,风景秀丽,有山有水,当风景看是不错的,但用兵却是大大的困难。
面对这样的强敌与险恶的环境,王韶只选了两千兵士,带了几天干粮,上了战马,开始新的征程。非是全骑兵,实际有些复杂的山区,步兵的作用更大。干粮就这几天,吃完了,大家只能喝西北风,逼迫将士拼命。出了武胜关城,顺着洮水,越过抹邦山,折向西南,向巩令城驰去。
玛尔晋族闻听宋军只有两千兵马前来,诸族首先是不解,后是一个个大笑,宋人太轻敌了,此乃吐蕃腹部,离宋境很遥远,天时地利人和皆在吐蕃这边。想一想西夏人,每次率领十万大军入侵,最后是什么下场。居然两千兵马就敢来到巩令城,让宋人瞧瞧吐蕃人的厉害。诸族首迅速聚集了数千蕃骑迎战。两军相峙于治木古峡口,又看到宋军居然一个个下了战马,吐蕃人更是大笑,一个个骑马冲了过来。
离有一百多步,宋军就开始放箭了。
一般弓箭有效射程只有一百步,吐蕃人不以为意,继续拨马向前冲。
但这可不是一般的弓箭。箭雨至。到了一百多步外。依然飞速而来,许多吐蕃人中箭倒下,王韶所带兵士所用弓弩几乎是清一色的神臂弓,西夏人李定带来了机括。再加上郑朗指导,宋朝工匠打开了一扇扇天窗,神臂弓所需臂力进一步下降,所需臂力不足二石就可以拉开。甚至还提前数年出现了马黄弓。也就是神臂弓的改进版,以牺牲射程为代价,换来臂力要求的降低,兵士拉神臂弓一箭,马黄弓可以拉三箭。王韶对马黄弓更有偏爱,神臂弓射程虽远,但远了,命中率下降,速度也慢了下来,马黄弓射速短了一点。可速度提了上去,并且射程仍然达到了一百多步。足矣。
一箭如雨下,虽吐蕃人艰难的靠近,已经倒下许多人,士气沮丧。眼看接近三十兵,后面的宋朝骑兵杀了过去。人数上仍然居于劣势,可是更有组织纪律,武器盔甲也更犀利,两军混战,仅是一会儿,吐蕃人再败。王韶随后掩杀。
抹邦山前故事再次上演,强大的吐蕃骑兵成了一只只小兔子,满山遍野的跑啊跑。
巩令城再次大捷,两万玛尔晋族人投降。
王韶这才停下,但才是一个开始,现在先消化已得的胜利果实。
朝廷升镇洮军为熙州,再加上河洮岷三州,古渭城通远军,四州一军置熙河路,任命王韶为龙图阁直学士,为经略安抚使知熙州,实际四州一军皆没有光复。通远军北部仍属于西夏人的势力,熙州北部小部分地区属于西夏,南部仍有大片蕃羌未诚服,洮州所控制的范围仅是东部一小部分,岷州比洮州好些,但控制的范围还是不大。至于河州,暂且更不能当真,朝廷一连片毛地也不能控制。
不过不急,今年一系列的战斗仅是一个开始。
章惇那边也开始行动。
同样是郑朗留下的好底子,首先针对南方那种复杂的地形,郑朗以前训练了一些善于攀援的兵士,其次在南方编制一批当地乡兵,特务营提供了大量有效情报,最后便是南方开发,加强了许多蛮人对宋朝的向往。后面一条也很重要,蛮人区域比较封闭,说宋朝多好多好,他们未必能看到,所能看到的仅是附近一些宋朝百姓的变化。
聚集了三路兵马,能上山能下江,自南川县开始,向峡州地区穿了过去,峡州蛮首看到这一批灵活的宋军,闻风丧胆,不得不举酒相迎,这也是一个很有脑子的大臣。
蛮人投归,也不能再用武力了,但无妨,兴修道路水利,部分地区设办学堂,下令严禁诸蛮不得再象以前那样掳掠汉人为奴,释放汉奴,未全部禁止部曲制度,部分地改部曲为佃农制。
总的政策还是以前的那种羁縻制度,朝廷也未指望从他们身上得利,只求一个太平罢了,不要再象以前那样反叛掳掠就可以了。年底,王韶在熙州北部地区东谷道筑北关堡,防止西夏人南下,又于抹邦山前筑南关堡,以及其他堡寨,对熙州加强了控制。章惇也修了数条道路,三军渐渐转移到鼎州,主要还是南江蛮,强大的舒氏、向氏、田氏!
年底,河北大蝗。
但问题不严重,这仅是大灾来临前的一个号角。
夏收时,趁着今年麦价便宜,郑朗拿出五百万缗购买了许多大麦小麦。秋收到来,米价与粟价、豆价也不贵,又拨出一千五百万缗购买了一批粮食。美其名曰粮价太贱伤农,平衡粮价。
两次共筹备了五千多万石粮食。
储备这么多粮食,也是宋朝史上绝无罕见的,主要还是粮价下跌,若是米价维持在每斗一百文,郑朗无可奈何了。但这些粮食,还是不够的。然明年还有一段缓冲时间。
先将河北灾民安抚好。
拨出五百万石粮食,发向河北各州府,让百姓兴修水利,以工代赈。或者以杀蝗,到各县县衙以蝗换粮。蝗虫能喂鸡,能吃,然而老百姓敢吃蚕蛹,对这个却一直不感冒。虽能喂鸡,可那个鸡同样卖不掉。只能让百姓将蝗虫杀死后,于县衙过秤,再将它们焚烧。
自秋后起,这些年郑朗每年都会折腾一次,今年却一直安静无事。就连朝会上争执,郑朗都很少参与,仿佛消失了一般。然而自起初的骚动不休,到了今年,整个国家就象一台机密的机器,在高效的运转。
比如河北蝗灾,这么大的灾害,若是往年,会乱成一团,然今年不同,视察的视察,动工的动用,组织的组织,救灾的救灾。一切皆很从容,就象河北没有发生灾害yiyàng。
许多大臣在盘算着今年的开支,但不得不承认,隐隐的一个盛世即将到来。
就在这时候,有人来打脸了。先是梁氏以西夏苦困,请求朝廷提前将岁赐钱帛送给西夏,郑朗不同意,不过诸相诸臣认为可以。章惇在用兵,王韶在用兵,西北最好能安宁下来。
郑朗看到大家都赞成,不作声了。
朝廷于是将钱绢茶送到保安军,与西夏人交接。得到钱帛后,西夏自宥州移牒,说道:“奉领卢指挥王韶城武胜,招诱属蕃,乞赐还本国。”
牒文送到京城,大家一起瞠目结舌。
最简单的一个道理,西夏崛起史就是一部扩张史,先是甘州沙州回鹘,随后是六谷部,再者就是龛谷、西使城。凭什么你们能进攻经营吐蕃地盘,我们宋朝就不行。
前面一得钱帛,后面一个大嘴巴子狠狠抽了过来。赵顼气得要吐血,不知道说什么了,只说了一句:“夏人敢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