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皮肤消毒,横拉一刀,打开腹腔,子宫上划十字切口,用尽磴身力气将胎儿推挤出来。产妇果然醒了,除了疼痛,她还有作呕的反胃感,大夫把她的头侧放,万一呕吐也不会堵塞气管。
幸好新生儿响亮的啼哭声一下子冲淡了产妇的不适,在场的大夫都欢呼起来,院里的围观群众也兴奋地鼓掌。
有人迅速跑到外面报信,孩子平安降生,母亲情况不明。
家属激动过度,软在地上,祈祷大人也安然无恙。
前面医堂收到消息,大夫和病人都松了半口气,另半口气为那产妇所有,善良的人们嘴里念念有词,感谢头上所有的过路神仙。
剪断孩子的脐带,包好伤口,顾念抱着孩子让产妇亲了一口,然后交给稳婆去清洗称重打包,她回到手术台前处理剩下的脐带和胎盘,然后缝合伤口。
细密地缝完子宫,肠子复位,再将腹部缝合,包上敷料,用一个现做的米袋充当压力包,贴上胶布固定。
产妇此刻还活着,出血量被控制在了教科书上规定的标准,没有发生大出血,看上去算是手术成功。不过仍需要严密观察,直到出院,这期间随时可能伤情反复而要了产妇的命。
稳婆抱着孩子跟着产妇一起去了病房,家属被允许看望护理。这最新的消息传到前面,大家心中的那半口气终于出尽。
产妇难产,活剖取子,母子平安。和安堂出了大新闻。
大夫们还能控制着兴奋激动的情绪给病人看病,病人可没那个好定力,一走出医馆的大门,就把这热乎乎的消息迫不及待地散布了出 宋亦柏摘去顾念的口罩帽子和手套,顾念大口喘气,就她包得最严密,快热死她了。
脱去汗湿的手术服·顾念只穿着短袖衣先去洗手,宋亦柏亲自端来一大碗绿豆汤,看着顾念一口气喝光,再去洗脸·最后回更衣室穿上自己的衣服。
“好样的,又立功了。”宋亦柏在手术时的唯一作用就是给顾念擦汗,一滴血都没沾到,但也换了外衣,站在更衣室外面等着顾念,一见他出来,就迎上去·一边说话一边摇着扇子给两人扇风。
“立个屁,别高兴得太早,产妇能活下来再说,这头三天都是危险期。”顾念嫌弃宋亦柏动作太慢,抢了他的扇子大力地扇。
宋亦柏心疼他这把名家字画的文人扇,又抢了回去,伸着胳臂单给顾念扇,“怎么这么大脾气?眼下的确是母子平安·稍微高兴一点嘛。”
“我饿了所以脾气不好行不行啊?”顾念嚷得嗓门比天高,院里诸人都吃惊地望着他们,随即又都轻松地笑起来。
“行行行行行·不就饿了嘛,小点声,不然还以为谁克扣你口粮呢。想吃什么,我让人去买?”
顾念眨眨眼睛,一时犹豫,不知道想吃什么,就是觉得饿,先前吃的那点汤包的热量,都贡献给刚才的手术了,现在肚子里就那点绿豆汤·上个厕所就没了。
“完蛋了,我也不知道想吃什么。”
“没事没事。这样,除了汤包,你平时还吃哪家的点心?”
“黄记的肉馅煎饼,孙记的杏仁茶和杏仁饼,章寡妇的豆腐脑咸甜都好吃·上塘街后头那个澡堂门口的老头卖的龙须酥,专做鲜榨果汁生意的谭记香饮店,还有……”
“行了,不用数了,估计这前后街上卖点心的你都知道。”
“他们的招牌点心的确是都很好吃啊。就是果汁店离家太远,哑姑买菜的时候才会偶尔带一罐子回来。”
“我就买你刚才数的那几样,大家一起吃。”宋亦柏招手唤来旁边侍立的玳安,吩咐下去。
顾念没意见,她让宋亦柏先去看看产妇的情况,这可是难得的学习机会,而她则回开刀房收拾她的私人物品。
回到她休息的院子,顾念受到了大夫们的热烈祝贺,家属准备回家拿些换洗衣物和婴儿尿布,经过这里,见是如此年轻的大夫救了他们家媳妇和孙子的性命,感激得无法言语。
医馆病房不具备产妇坐月子的条件,通风太好,可这头三天又是危险期,不能回家修养,只能在病床两边各摆了一个高大的屏风。为了不落下病根,大夫开了一些分期服用的药方,这又是难得遇到的剖腹取子的病人,不可避免地成了所有大夫的观察对象。
顾念没到前面医堂露脸,她才不要被大家围观,她知道这事之后她会出名,她不稀罕,任何可能会暴露她性别秘密的高调她都不稀罕。这次剖腹产能成功,是老天开眼,不然她一个从未做过这类手术的前急诊外科大夫,万一下刀失误呢?
所以她个人很希望这事大家别再提了,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她只好减少露面,今晚下班走后门回家。
顾念在房里写医嘱,要是这产妇活下来了,就用得上了。宋亦柏从病房出来,径直来找。
调理伤口修养生息有专业大夫,剖腹产后的产妇注意事宜就只有顾念知道,比如为了防止肠粘连必须尽快下地活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剖腹产妇怀二胎的风险警告,比如二胎的间隔时间最少三年,比如万一胎盘坐在了子宫的疤痕上,那会造成孕妇大出血,必死无疑。当然,这种概率极小,就像剖腹产的风险之一羊水栓塞,都知道却少有实例,可一旦碰上了,那就是百分百。
宋亦柏一边看顾念埋头写,一边啧啧啧啧啧,“你果然有个好师傅,我现在开始在想你师傅是不是给不少产妇剖腹取子,这些事项需要极丰富的经验才能总结得出。”
“这我不知道,师傅就是这么教我的,我不知道他在这方面的经验是哪来的。”顾念口气不好。
“都这会儿了还这么大脾气?”
“因为玳安没回来。”
“不对,跟吃的无关,你有别的事。你刚救了一个难产的产妇,这会儿就耷拉着一张脸,你别哄我说这不相干·我不会相信的。”
“你信不信关我屁事。”
“看,嘴巴又不干净了,烦躁得连礼貌都不顾了,让我想想·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你不想出名?”
顾念停下笔,抬起头,“少东家,以后我要是靠写公案小说为生,我一定拿你当主角。”
宋亦柏习惯性地又想拿扇子敲顾念脑门,幸好及时想起来,改为手指戳脑门·“尽胡说,你怎会沦落到写话本小说的落魄地步。”
“这可难说,世事无常。”
“少胡说八道,我还指望你日后做先生,带出几个好徒弟呢。”
顾念挑了挑眉,没说话,低头拿笔继续写。
感觉到两人间突然诡异的气氛,宋亦柏满腹犹疑地退出了顾念的寮屋。
坐在自己房里·宋亦柏突然忆起顾念身上背着的血案,心底冒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也许某一天,顾念听到了什么消息·他就会离开和安堂。
这个念头让宋亦柏心里很不舒服,同时又觉得是那么的合情合理,他编不出一个可以安慰自己的理由,说服自己顾念不会走会一直留在和安堂,哪怕他好吃贪睡喜欢顶嘴。
他当然不能为了和安堂的利益而阻止顾念为他师傅报仇,可要说支持那他也是绝对不肯,而这矛盾之处也正是让人郁结难平的地方。
精心培养呵护的人才到了外面可能又沦落到衣食难以为继的地步,宋亦柏觉得这个想一想就不舒服的可能性让他更肝疼。
至于碰到危险丢了性命这种事,宋亦柏更加不敢深想。
玳安回来复命,打断了宋亦柏的胡思乱想·他定了定神,让玳安把食物分发下去,参与手术的大夫人人有份。
傍晚医馆打烊,顾念果然从后门溜走,宋亦柏跟大掌柜交了心,这事不要大肆宣传·权当是收治了一个比较棘手的普通病人。
大掌柜心领神会应承照办。
顾念回到家,哑姑写了纸条向她报告今天发生的事,衙役上门来调查半夜小偷入户的经过,才知他们的真实目标是隔壁空屋,地下埋了不少古董真货,好像是有人得罪了小偷的老大,被迫拿那些古董充抵,白天不好翻墙,只能夜晚来,还摸错了地方,吃个大亏,如今那些古董都让官府给起走了,顺便破了个前几天的暴力伤害案子。
顾念转转眼珠子,想起那个被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的倒霉公子哥儿,与哑姑对上了姓名家世,两人都笑得打跌。
欺负屋主无力维护大宅,被外人拿来当藏宝的好地方,也不怕哪一天让屋主意外发现当成天降横财全部起走。公子哥儿变身古董骗子,真够要人命的。
案子破了总是桩好事,如意巷本来也少有鸡鸣狗盗之事,如今赅人都抓了,街坊四邻又能睡安稳觉了。
宋亦柏到家把这事跟祖父和父亲说了,长辈们惊喜连连,大东家为儿子的眼光而骄傲,老太爷则为柳青泉感到宽慰。
第二天,医学堂收到消息,顾念立了大功,但让院长他们不要大肆声张,自己知道即可,只当是桩寻常事。
顾念自己连杨益怀都没告诉,但老先生还是从上头的嘴里得知了此事全部经过,为顾念感到高兴和骄傲的同时,也为她感到后怕,幸好目前还一切顺利,产妇平安过了第一夜。
上完课回总号,顾念仍然走的后门,杂役仆妇纷纷向她问候,说今天一上午有很多人前来询问,都想看看顾大夫长什么样,可是大大的出名了。
顾念谢了大家的问候,让他们不要再到外面说这事了,这只是头一回,谁知道有没有下一次,偶然性太大,产妇运气好没死在手术台上,不代表就一定平安无事,也不足以证明大夫水平高超,还是低调谦虚一些的好。
这些杂役仆妇都是给和安堂干了几年活的老人了,多少懂一些事,顾念这样一说,他们立刻就表示理解,不再谈论了。
顾念回到自己寮屋放下书箱,转身出门去了病房,找那专门照顾病人的婆子询问病人情况,吃没吃药,喂没喂奶,有没有下地活动,换没换药,伤口有没有异常,恶露如何。
婆子都一一答了,产妇现在情况很好,除了伤口有些疼,别的无大碍,该喂奶时照样喂奶,上午还架着下地走了两圈,家属对于平安度过三天危险期现在有很大信心。
顾念有了些许放心,叮嘱婆子小心照顾,她返身回去。
走到自己房门前,正要进去,从前面回来一个休息的大夫,看到顾念,随口说起有衙役来找少东家,拿着什么东西给他看,问顾念有没有兴趣去围观一下,这会儿应该让到屋里去了。
那大夫就随口一说,他连续接诊了一个多时辰,一口水都没喝,这会儿就想把自己放平好好休息一下。说完了,他就回屋了。
顾念起了好奇心,反正她今日功课不多,去看看也好。
在宋亦柏门外,顾念轻掀了竹帘,伸个脑袋往里张望,看到方桌上铺着一块包袱皮,上面摆着一堆五颜六色形状还不一样的小瓷瓶,有的绘有纹样,有的只有全彩,有的甚至还有几分古韵。桌旁坐着一个衙役,宋亦柏正在仔细检查每一个小瓶子。
顾念蹑手蹑脚迈进门来,挪到宋亦柏身边,她没留意他手上的那个,她的目光被桌上四个净瓶造型的小瓶子吸引住了。
这种瓶子很常见,因为小巧,人们都拿它来装药粉药丸当药瓶用,顾念自己那会儿也是买这种瓶子装药粉,引起她注意的是这瓶子的釉色,白里透青,说明原料中含有特殊矿物质,这勾起了顾念的记忆,不问自取,仲手拿了一个,直接翻到瓶底。
瓶底有一个深蓝色的圆形图案,拇指指腹大小,仔细看才能辨识出是变形的花体字,由两个字组成了一个团花的造型,用模子印上去的,不是工匠一笔一笔绘制的,摸上去会有凹凸感。
顾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注意宋亦柏和衙役都在看着她。
“有你认得的瓶子?”宋亦柏问。
顾念把瓶底给宋亦柏看,“认得这个团花吗?”
宋亦柏接过,仔细分辨了一会儿,双眼就咻地睁大了,再摸一摸,跟着他就腾地站起来了。
“宋公子也认得这瓶子?”衙役跟着起身客气地问道。纟 (: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