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声沸腾的代水河之侧,邱为端坐在高台之上。面色泛红,久久无语。
宗凌回望过来,含着期冀之色:“君上那边,现在如何了?”
并不担心宗守,这一战胜负早定,区别只是战果多少而已。
邱为张口欲言,才发觉自己心情之激荡,已难自已,此时竟是无法出声。
只能默默然双拳紧握,待得那如潮起伏的心绪,渐渐平和之后才开口道:“君上已经灭了上霄玄灵宗,据说是诸宗万余修士,无一活口!”
一句话,就仿如炸雷,在虚政元与宗凌二人耳旁响彻。邱为接着,又长身站起。
“把这消息,通告虎千秋与柴元!令告知全军上下——”
深吸了一口气,邱为目里是精芒连闪:“君上已在上霄山下,以七万铁骑,大破千城盟三百万精锐!不日便可安返乾天山。今日我等当奋力向前,方不负君上所望!君上有言,请诸军诸将,为他横扫东临!三月之后,君上定当建国乾天,登基为王!”
此时乾天一百八十万战卒,大半皆不知那上霄山是在何处,也不知就在昨日之前,这凌云宗还是实际上的东临云陆之主。
倒不如这些言语,更能振奋人心。
当他话落之时,在高台之上,立时一张张信符,四面八方的飞离。化作一道道金光,遁入到远处天际。
一位位信使,也轻骑而出,奔向了前锋,那正整齐踏步而行的几十个方阵。
须臾之间,此处四野,是欢声如雷!
“君上已胜!”
“千城盟三百万精锐,死伤六成!降者百万——”
“这消息可是确实?”
“上霄山下?如此说来,这是东临诸宗败了!败在君上手中!否则何至于此?”
“哈哈!败的好!我就知似君上他那般惊才绝艳之人,又岂会上当,被上霄山那些宵小之辈算计?”
“横扫云陆!三月之内,一统东临!”
“战!战!战!诸宗已败,试问这一陆之中,还有何人能是我乾天山的敌手?”
“今日当执三尺剑,为君上涤荡天下!”
那喧嚣之声四起,那本就冲起在天际的气血精芒,也更显粗壮。声势冲霄,也更战意弥漫。
军阵之前,几乎所有的兵将,都是面色泛着潮红,眼透着一丝血红。步伐更是沉稳,也更是义无反顾。
坚信着在自己眼前,大军所向,必定能粉碎一切!无人可当!
此时在另一侧,乾天山几十个万人方阵的对面,却又是另一番情形。
消息灵通,已经得知上霄山那边情形的诸城之主,已经是悄无声息的,在退出战场。
机灵一点的士卒,也已经放下了兵刃,在向后溃逃。
使得此间,数百万大军方阵,是支离破碎,毫无之前的雄壮之感。
而最前方的阵列,也是稍触即溃,有些干脆便是投械而降。
就在中军之内,雄玉恍惚失神,双眼几乎失去了焦距。那俏脸之上,再无一丝血色。
就在接到上霄山那边消息的时候,她还在调度诸军,准备步步位营的,把这数百万联军从战场上安然退走。
可当那信符传来之时,却将她一切的期冀,一切的自信,都全数击成粉碎!
直至此时,也不敢相信,自己收到的消息是真实————血云骑,屠戮百万,千二道骑无一能存,上霄宗灭,神霄陨亡!
一断断令人无法置信的词句,在她脑海之内,接连闪过。使她此时,完全是茫然无措。
直到旁边处,几个声音隐隐传至,才使雄玉再次惊醒过来。
“看来东临诸宗,是真的败了——”
“这东临云陆,看来是要变天了!”
“千二道兵全数战没,万余弟子无一活口。东临诸宗精华,已然尽去!”
“血杀双骑!这位妖王,好狠绝的手段!竖子——”
“廉兄!还请阁下出言谨慎一些才好,那位君上可能不久之后,就是你我等人的主君!你若不惧,可以到他出埋怨,却莫污了我们的耳,把我等连累!”
“嘿!意欲打雁,却不意惹到的是一只狮鹰!乾天山的那位,看来真是注定了要在这片天空翱翔傲视——”
“阁下此番回去之后,准备作何打算?”
“还能有什么样的打算?自然是闭门自守。等待归降之时!”
“正是!东临诸宗都败了,我东部诸城联军,也非是其敌。这云陆还有谁能挡他们的兵锋?”
“再不甘心也是无法,难道还能顽抗!只怕要被乾天兵锋,压成齑粉!”
“也好,这持续数千年的乱世,今日终于了结!”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来!都是受凌云上霄蛊惑,那阳凡最是该死!”
“阳凡不过一鼠,那位君上却是龙,龙与鼠岂能相较?”
诸位言辞之间,对东临诸宗,是颇有不敬。只是此时,无论是祖人狂还是严飞白,都已无心思去计较这些。
放在往日,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便该立时诛杀,或者祸及全族。
此刻二人,却都沉默着,脸色青白一片。
不但不能动手,反而要加以防备。从四处望来的视线,都是有若利刃,多有不善之意。更有些人,已经是跃跃欲试。
此时情形已变,凌云宗的实力,自保尚且不足。更已无余力,威慑这东临诸城。
前方更有乾天大军,正逼迫而至。大势已定,注定了将是乾天山,横扫云陆之局。
这诸人之中,未尝就没有冒险取下他们人头,讨好乾天山的念头。
祖人狂整个人,此时是宛如冰雕。不知是心中凉透,边连肌肤,也同样冰寒一片。
自习武以来,还从来不曾觉得有这么冷过。
败了!彻彻底底的败了!
当初云圣城见面,谁能想到那个双脉之体,身具天人之障的废人,有朝一日尽能令上霄覆亡,令凌云衰落?
自今日一战之后,凌云宗最辉煌的日子,已经过去。之后的日子,只能是在诸宗逼迫之下,苦苦支撑。
严飞白倒是神情淡淡,并无太多伤感。只是那神情,是异常的复杂。
那个人,竟有如斯手段,如斯战力,真能在最后翻转乾坤——“师兄,此处不能多留,迟则生变。是否可以走了?”
祖人狂应了一声,蓦地惊醒。而后却是大笑出声,竟是两行清泪,从颊旁溢下。
虽是在笑,可在旁人听来,却满含着苦楚、凄凉。
半晌之后,笑声寂落时,才朝着那雄玉一礼:“雄城主!大局已定,此处再战已是无益。请容祖某与同门先走一步!”
话音落时,祖人狂也不等雄玉同意。便已御空而起,径自向那西面的方向,化光而去。其余凌云宗的几人,也或是御器,或是踏空,跟随其后。
这几人一走,那诸宗修士也纷纷四散。严飞白走的最晚,临走之时,是定定的看了东面一眼,这才腾起空际。
只留下悠悠一叹,经久不息。
转瞬之间,这台上便只剩下了十几位大城之主,与一些方面大将。
也都是沉寂着,落针可闻。直到又十息之后,角落里又传出一声轻笑。
“信心满满而来,却狼狈四散而退。所谓树倒猢狲散,不外如是——”
“这些宗派修士,往日如世外高人,趾高气扬,颐气指使,威风十足。可如今看着,却怎么像是落水之狗?”
“慎言!慎言!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位凌云宗内门弟子!”
言语中,满含着讥诮之意。而雄玉坐在主位之上,却是全身发冷。
祖人狂走了,那么她又该如何?他们烈焰山,焰熊族,有该怎办?
没用的时候,对对她弃如敝履么?
这一刻,胸中对这凌云宗,是前所未有的憎恨!甚至超越了对宗守——※※※※
西云省之南,昔年的西界城地域。往昔的那座西界大城,已经在几年前被彻底夷平。
不过仅仅两年之后,一座全然不在其下的新城,已经耸立于此。
此时在城池一侧,一部十五万人的大军,正静静的在东城之外的平原中列阵、都是八尺余高,大多浑身上下,都有着白色的毛发。身穿着精制铁甲,手持的兵刃也是利器。
阵型稍稍散乱,可却掩不住其彪悍与锐气。
师法天立在全军之前,紧皱着眉头。而在旁边,则是他的师定元。
后者却是面含微笑,微透着冷意。
“父亲何需忧虑?孩儿已经打听过,乾天山固然势强,可这东临云陆,到底还是由东临诸宗做主!如今既然是凌云宗,要向那宗守下手。乾天山必定要冰消瓦解——”
师法天仍不说话,此事他也深知。正是想到了此点,才欲举起这叛旗、只需在这乾天山势力之内的腹地一击,必定可再重创乾天。
可为何这心里,却总有着些许的不安?
师定元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一笑道:“那乾天宗守,确然不是寻常人物。也难怪父亲会忐忑,只是这凌云宗的威名,孩儿即便在云海之下,也有所闻。父亲该更当深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