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亨索伦家族的利奥波德王子已经宣布拒绝西班牙王位,并且通知了法国政府之后,法国大使在埃姆斯进一步要求国王(威廉一世)授权大使发布一则电报,宣布永远不会让霍亨索伦家族成员继承西班牙王位。
国王因此拒绝再次接见大使,并由值日副官通知大使说国王再没什么好谈的了。”
看完这封电报,赵烈文沉吟了一阵才看向易知足,道:“普鲁士国王威廉一世的堂兄弟已经拒绝了西班牙王位,危机应该解除了罢?”
“危机解除?”易知足听的一笑,转向易正行,道:“行之是何看法?”
略微沉吟,易正行才道:“威廉一世拒绝接见法兰西大使,并让副官通知法兰西大使,说没什么好谈的,这不仅是态度傲慢,而且是有侮辱的意味,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公然在报纸上公开刊载这份密电,以法兰西的高傲,绝对无法接受。”
顿了顿,他接着道:“普鲁士首相俾斯麦似乎是在有意的激怒法兰西皇帝。”
不枉在欧洲呆了那么多年,易知足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俾斯麦确实是在激怒法兰西。如果说法兰西是一头易怒的公牛,这份公开刊载的电报就是一块红布,法兰西宣战在即!”
宣战在即?赵烈文有些不敢置信,“就这么一份电报,就能让法国宣战?欧洲各国对待战争都如此儿戏?”
“没有哪个国家对待战争敢如此轻率。”易知足缓声道:“普丹战争和普奥战争,普鲁士已经奠定了欧洲军事强国的地位,法兰西不可能会轻率的向一个欧洲军事强国宣战,
易知足缓声道:“法兰西皇帝拿破仑三世实则也很清楚,普鲁士要寻求统一,普法之间必定会爆发战争,西班牙王位候选,只不过是一个导火索或者是说借口。”
这种说法,赵烈文倒是能接受,想了想,他才道:”天津的谈判,不如等普法战争爆发之后再详谈,必然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一旦普法战争爆发,伍长青与西洋各国的谈判必定轻松的多,易知足缓缓点了点头,”可以给天津去电,放缓谈判的进度。”
赵烈文接着道;”西征计划是否等普法战争正式爆发之后再进行?“
“没有必要。”易知足沉声道:“西征与法兰西和普鲁士并无多大的直接关系,如今局势明朗,普法战争爆发也就在这几日,无须再等候,海陆两路可以正式西征!”顿了顿,他接着道;“转告胡雪岩,普法战争爆发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俾斯麦不仅将埃姆斯急电的内容在报纸上公布,并且通告驻国外所有普鲁士使团,整个欧洲舆论一片哗然,拿破仑三世可谓是忍无可忍,几天之后——7月19日,法国向普鲁士宣战,普法战争正式爆发!
随着法兰西对普鲁士宣战,欧洲的各大金融中心也迎来一场巨震,欧洲两大军事强国的战争对于欧洲的金融毫无疑问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一时间欧洲所有股票交易市场的股票尽皆大跌,没有人知道这场战争的规模有多大,持续的时间有多长,欧洲其他国家会不会被卷进去,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战争的破坏性足以摧毁普鲁士和法兰西两国的经济,而且会波及更多的国家。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战争对于众多是哦长公司来说都是一场灾难,但对于一些与战争息息相关的公司而言却是难得的机会,所有与战争息息相关的股票和期货诸如钢铁、黄铜、粮食、军工企业的股票和期货都大幅攀升。
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在欧洲四大金融中心布局的胡雪岩堪称是欧洲金融市场最大的受益者,看着战争题材的股票期货蹭蹭的往上涨,胡雪岩不得不由衷的佩服易知足惊人的判断力,元奇拥有预见能如此惊人的大掌柜,想要在欧洲金融市场圈钱简直是易如反掌!
更令胡雪岩震惊的是易知足提供的资金——整整两亿银元,甭说是有着惊人的准确的预见能力,即便是在平时,如此雄厚的资金在欧洲各大金融市场也足以呼风唤雨。
一辆极为普通的马车在元奇银行巴黎分行的后门外停下,法国外长格拉蒙公爵从马车上下来打量了一眼冷冷清清的小巷,他很是不解,对方为何要他这个堂堂的法兰西外长如此低调的走后门,若非是急于寻求资金以稳定国内国内资本市场,他绝对不会如此迁就!
早就在后门等候的胡光墉快步迎了上来,满面春风的道:“欢迎阁下莅临元奇银行巴黎分行。”
格拉蒙公爵瞥了他一眼,“胡先生?”
胡光墉点了点头,“正是在下,胡光墉。”
对于胡光墉这个名字,格拉蒙并不陌生,美利坚南北战争之时,整个欧洲的金融市场和棉花市场都知道,操纵着整个欧洲棉花贸易和期货的就是元奇的这位胡光墉掌柜,不过,听闻过这个名字的人多,真正认识或者是说见过或者是说与之打过交道的,着实没有几个。
格拉蒙一脸微笑的脱下帽子,微微鞠躬道:“很荣幸能认识胡先生。”
“能认识阁下也是我的荣幸。”胡光墉笑着还礼,“阁下能应邀而来,既是元奇的荣幸,也是法兰西的荣幸。”
听的翻译,格拉蒙脸上的笑容不由的僵了一下,这话听着实在是有些不着调,不过,眼下有求于对方,他也无法计较,当即客套着道:“能与元奇合作,我们也很荣幸。”
寒暄着进了后门,在胡光墉的引领下进了后院专门为贵宾准备的会客厅,落座之后,格拉蒙就迫不及待的道:“阁下说,元奇愿意包销了2.5亿法郎的法国国债?
2.5亿法郎折合英镑只是一千万,这个数额对于胡光墉来说,实在是小意思,他含笑道:“贵国对于这场战争是不是有些轻视了?”
听的翻译,格拉蒙不由的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轻视这场战争?对方是觉的包销的国债数额太少?略微沉吟,他才道:“我不太明白阁下的意思。”
“对于发生在欧洲的这场战争,我们大掌柜极为重视。”胡光墉不慌不忙的说道:“我们大掌柜说,对于法兰西而言,这是一场生死攸关的战争,如果贵国不能以极其谨慎和慎重的态度对待这场战争,则必输无疑!”
这叫什么话?格拉蒙的脸色登时就阴沉下来,这才刚刚对普鲁士宣战,居然就说法兰西会输掉这场战争,这是在诅咒法兰西吗?若非是对方主动提出包销了2.5亿法郎的国债,他真想直接走人!沉默了片刻,他才道:“元奇包销我国如此大数额的国债,不会是希望我国战败吧?”
胡光墉笑了笑,道:“贵国作为欧洲甚至是世界第二大军事强国,第二大金融帝国,元奇根本不担心这笔资金的安全,这场战争贵国不论输赢,都有足够的实力支付这笔国债。”
待的翻译,他接着道:“我们大掌柜说,战争是全方位的较量,真正决定成败的,常常在战场之外,比如外交、金融、经济、工业等。”
这话倒是勾起了格拉蒙的极大兴趣,他很清楚对方口中的大掌柜就是清国的镇南王——元奇的大掌柜易知足,对于这位在东方甚至是全世界都富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传说中古老东方庞大帝国的实际掌控者,他自然是有所了解,而且也有着浓厚的兴趣,他当即追问道:“能详细说说吗?”
“当然可以。”胡光墉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外交方面说,这场战争,贵国已经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处境,对于英吉利而言,贵国是英吉利海上争霸的强劲对手,再则,英吉利一直奉行是大陆均衡政策,英吉利更希望出现一个军事强国来牵制或者是制衡贵国,在这场战争中,英吉利必然是保持中立,如果说要偏向一方,那绝对是普鲁士,而不是贵国。
除了英吉利之外,还有一个国家的态度十分重要,沙俄!经历了克里米亚战争的惨败,俄国的军事实力已经不能与贵国和普鲁士相提并论,因为西亚和波兰的问题,俄国自然会倾向于普鲁士。”
说到这里,胡光墉刻意停顿了一下,待的翻译之后才接着道:“另外,我也不妨给贵国透露一个重要的消息,早在1868年三月,普鲁士与俄国就已经签订秘密协定,一旦普法开战,俄国将陈兵奥地利边境,以防止奥地利与贵国结盟。”
听的这话,格拉蒙震惊不已,连忙道:“既然是秘密协定,贵掌柜是如何知道的?”
“这个消息是否真实,贵国很快就会清楚。”胡光墉缓声道,实则他心里也是极为震惊,尽管俄国与大清已经缔结同盟,但如此重要的秘密协定明显是不可能透露的,这只能说明一点,元奇在欧洲有着庞大的情报网络!
不等对方发问,他接着道:“战争双方的军事较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经济实力的较量,两国经济状况,对各方面都有着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
简单的说,经济状况与军事实力息息相关,比如说钢铁工业促进了机器制造业的发展,而机器制造业又与军火工业有着紧密的联系,普鲁士的克虏伯公司在短短二十年间,工人由237人增加到7000人,这足以说明普鲁士的重工业在这二十年间得到了迅猛的发展。
在这里,我也不妨向阁下透露一点,克虏伯工厂不仅能制造大口径重炮,还能制造21厘米口径的迫击炮和12磅重的炮弹。
另外,铁路对于战争也有着重要的意义,发达的铁路网络能够迅速地把大量部队运往前线,集结到作战地区,而且能够使部队的给养得到及时的补充。
贵国的铁路长度是多少公里?一万八千公里吧?普鲁士是多少?二万二千公里,而且,贵国的各大干线通车时,普鲁士的主要铁路已经营运十年了。”
格拉蒙仿佛是见鬼了一般愣愣的看着他,身为法兰西外长,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没有对方了解法兰西了解的透彻,至少他就不清楚法兰西铁路的总长度,更不要说普鲁士的了!而且克虏伯工厂能制造21厘米口径的迫击炮,这也是他不知道的。
“除此之外还有军队素质和战斗力,这实际上也是国家经济状况的一种表现。”不等胡光墉说完,格拉蒙忍不住伸断他的话头,径直问道:“元奇是打算购买更多的国债?”
被他打断话头,胡光墉丝毫不以为忤,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调,“除了购买国债之外,元奇还可以向贵国提供军火、药品、粮食。”
格拉蒙警惕的道:“这是购买国债的附加条件?”
“当然不是。”胡光墉笑道:“贵国如果不需要,我们可以转手卖给俄国人,至于贵国的国债,我们可以包销五亿法郎甚至更多,不过利率我们需要商议一下。”
包销五亿法郎甚至更多!格拉蒙登时大喜过望,对于正急需资金的法兰西来说,这无异于是雪中送炭,至于利率,他直接过滤,只要对方能够提供大额的资金,利率什么的完全好商量,他甚至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向陆军部建议,大量向元奇采购军火和药品,不说军火,至少清国的药品在整个欧洲都是享有盛誉的。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元奇不为什么无缘无故的向法兰西示好?这场战争可以说与清国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难道只是因为天津教案?
想到这里,他主动表态道:“关于天津教案,我国尊重贵国的处理意见,也赞成限制和约束教会和传教士的传教行为,至于修订租界章程,我国也会积极主动的进行配合。”
听的这话,胡光墉心里不由的暗自好笑,元奇如此大手笔,不可能是为了天津教案,不过,这也算是意外之喜,法兰西有这态度,天津教案处理起来会更为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