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陈设有些寒酸,但却甚是整洁,看起来井井有条,易知足暗忖这是不是专门用来出租的宅子,正自琢磨,一个丫鬟端着盆水进来,清脆的道:“掌柜的,略微洗漱一下罢。”
还有丫鬟侍候?易知足颇有些意外,当即放下雪茄,起身踱过去道:“放下罢,我自己来。”
那丫鬟已是手脚麻利的将毛巾拧好递了过来,洗手净面之后,易知足才留意到那丫鬟长的眉清目秀,而且一点不怕生,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他看,不由的笑了笑,道:“是不是从来没绑过如此年轻俊朗的肉票?”
那丫鬟抿嘴一笑,道:“易大掌柜落到这般地步,还能如此风趣,实是难得。”略微一顿,她又道:“想必是饿了吧,且先喝杯茶,用些点心,酒菜一会就送来。”
随着话音,两个小厮端着托盘进来,布好茶水点心便退了下去,见那丫鬟端了水盆亦要离开,易知足含笑道:“今日在船舱闷了一整日,姑娘可否陪着说说话?”
那丫鬟两只眼睛笑的象月牙一般,道:“易大掌柜可是想从奴婢口里套些消息?”
“姑娘巧笑倩兮,在下可不忍心你受责罚。”易知足含笑道:“就当是解闷好了。”口中如此说,他其实是发觉这丫鬟不简单,能知道他的身份,而且还敢肆无忌惮与他说笑的丫鬟,不可能是一般的丫鬟。
“易大掌柜的嘴可真甜,不过奴婢还有事要忙。”那丫鬟说着微微一蹲,道:“稍后再来侍候易大掌柜。”
易知足虽是又饥又渴,却吃的斯条慢理,边吃边琢磨,这是什么地方?这个帮会是广州的?还是周边州县的?仰或是外府甚至是外省的?又怎么会有一个眉清目秀,能说会道的丫鬟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才吃了两块点心,喝了杯茶,几个小厮又端着托盘进来,流水介的布上一道道菜肴酒水,易知足看了看,又尝了几口,虽说算不得上好,却也是色香味俱全,而且热腾腾的,显然是现炒的。
肉票的待遇有如此之好?易知足吃了几口,不由的一呆,菜是十道,但口味却无一相同,他逐一尝试分辨,粤菜、川菜、湘菜、苏菜、闽菜…..这是什么意思?代表十省?
他正自疑惑,一个白衣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先前那小丫鬟跟随在她身后,他不由的满头雾水,这帮会的首领是个女子?他连忙起身,拱手一揖,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白衣女子径直在他对面款款坐下,伸手道:“易大掌柜请坐。”
易知足瞟了一眼,烛光衬映下,这白衣女子显的美艳动人,年纪似乎在二十五六,但一张俏脸却冷如冰霜,他赶紧收回视线坐下,那丫鬟站在身后,清脆的道:“易大掌柜举箸难下,可是觉的这桌菜肴不合口味?又或是曾在哪里见过?”
曾在哪里见过?如此古怪的一桌菜肴,只要是吃过,必然印象极深,一见难忘,易知足正欲回答,却生生止住,对方如此问,难道易家三少以前吃过?
见他不吭声,那丫鬟追问道:“可知这桌子菜肴是何意?”
迟疑了下,易知足才道:“可是一菜一省?”
“是一菜一方。”那丫鬟说着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道:“易大掌柜可曾读过《开示真经》又或是《唱道真言》?可学习过打坐运气?”
这是什么情况?易知足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那丫鬟犹不死心,接着问道:“易大掌柜学贯中西,洽闻博见,可听闻过五道十方?”
五道十方又是什么?易知足摇了摇头,道:“在下不礼佛,不修道,不曾听闻何谓五道十方。”
那一直没开口的白衣女子皱了皱眉头,开口道:“真空家乡,无生老母,这八字真言,易大掌柜总该听闻过吧。”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易知足不由的一呆,真空家乡他不知道,但无生老母他却是听说过,好像是白莲教供奉的女神,对方是白莲教?大名鼎鼎的白莲教!
这个冷艳的女子在白莲教是什么身份?他知道白莲教的王聪儿、唐赛儿,还有乾隆年间的一枝花,但这往后似乎就没什么出名的女首领。
好奇之余,他很快收回心神,白莲教在嘉靖年间发动川楚大起义,祸乱五省,历时十年,距离现在不过三十年,朝廷如今对白莲教余党是见一个抓一个,抓一个杀一个,跟白莲教沾上关系,对于羽翼未丰的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现在怕是没人会蠢到打着白莲教的旗帜四处招摇吧?略微沉吟,易知足才试探道:“你们是白莲教?”
“不是白莲,是青莲。”那白衣女子道:“青莲教。”
青莲教也好,白莲教也罢,无非是换个名字遮人耳目罢了,对方亮明身份,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很显然,对方不是绑架勒索,而是要他入教!而且从她们之前的试探来看,易家三少之前即便没入教,也必然是与青莲教的女人接触过,流露出愿意入教的意思。
这都是些什么破事?那易家三少也太能折腾了,白莲教岂是那么好玩的?这事严世宽有没有份?
见他不吭声,白衣女子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西关,天源街,利亨泰茶号,林三娘,易大掌柜认识罢?”
“什么意思?”易知足看了她一眼道:“茶叶崩盘,茶行破产倒闭,茶商倾家荡产,这笔账可不能算在我头上,茶价持续高价,东印度公司囤积茶叶,英吉利提高茶叶税……。”
“谁问你茶叶的事?”白衣女子打断他话头道:“林三娘是咱们青莲教在广州的引恩,四月初八早上没了,头天晚上,有人见你去过利亨泰茶号……。”
人命案?江湖仇杀?易知足后背登时凉飕飕的,连忙一摊双手,道:“姑娘说笑了不是,在下是个连鸡都杀不了的文弱书生,哪有能耐杀得了贵教的引恩?这事定然是有人故意转移诸位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