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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埃文贝尔第一次参加军人的葬礼,当初凯西伯恩斯的葬礼,埃文贝尔至今都还历历在目。
鸣放礼炮的礼仪适用于许多场合,国家庆祝大典、国际迎宾仪式、还有军人葬礼。鸣放礼炮是起源于英国,十七至十八世纪,当时英国已经成为头号殖民帝国,世界上几乎每块大陆都有其致命地。英国军舰驶过外国炮台或驶入外国港口时,蛮横地要求所在国向他们鸣炮致礼,以表示对英国的尊重和臣服。作为回礼,英国军舰一般鸣炮七响。但是英国殖民主义者认为弱国与抢过、殖民地与宗主国不能平起平坐,英国军舰鸣一声礼炮,别国应报三声,于是英国军舰鸣炮七响,二十一礼炮作为回应的最高礼仪就诞生了。不过,随着英国在国际上地位的逐渐走下坡路,英国军舰也开始改为鸣二十一响礼炮,表示平等。
一般来说,按照国际惯例,二十一响是最高规格,迎送国家元首或其他相应级别的人;十九响则是政府首脑或其他相应级别的人;十七响对应的是副总理级官真。
在军人的葬礼上,取代礼炮的是,会鸣枪,也表示对为国捐躯军人的尊重,一般都是由鸣枪队朝天放三排枪,当然,最高礼仪就是二十一响。
约瑟夫高登莱维特刚才会说那句“不过三声鸣枪而已”不是对这个鸣枪仪式的不尊重,而是在讽刺政府,这些军人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但最终却仅仅得到是三声鸣枪。这三声鸣枪的庄严肃穆,却永远无法弥补亲人们已经破碎的心。
提起因为战争而消逝的这些生命,埃文贝尔内心的遗憾总是会不由自主开始起伏,昨天才因为与马克理查德的谈话写了一首“栖息之地(Only.Place.I.CallH。Me)”埃文贝尔还以为自己的心绪已经平复了下来,但谁知道,今天又忍不住叹息了。
埃文贝尔会一直反对战争,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而是在这个和平年代里,战争带给人们的苦痛实在太过深刻,几乎无法屡灭。这不是春秋战国人命如草芥的时代,人们很难将生命的消失描述得云淡风轮。虽然生老病死是自然的规律,但想象一下,身边的亲人朋友因为疾病因为意外而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时的痛苦,本身就已经难以接受了,而这些生命又是消逝在那轰隆隆的炮火之中,为了一场谁不知道到底是正义还是非正义的战争,为了一场没有人能够看到尽头的战争,又如何让这些士兵的亲人朋友们甘心呢?
“乔。”埃文贝尔低声说到,“我们是在片场。”这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拍戏而准备的,没有必要太过较真。但埃文贝尔还是想起了凯西伯恩斯去世时的葬礼,那个生平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想起了他怀孕的妻子在灵堂里哭到睡着的柔弱身影,想起了那震耳欲聋的三声鸣枪,还有鸣枪之后留下的无限空虚。
约瑟夫高登莱维特显然也没有了再开玩笑的心思,他找了镜头之外的一个地方席地而坐,直勾勾地看着剧组的拍摄情况。埃文贝尔则留在了原地,他必须留下来当背景。
拍摄很快就开始了,鸣放排枪、吹响礼号,所有身着军装参加葬礼的人员都面对着灵框行举手礼。那肃穆的枪响,那华贵的长号,在斑驳的阳光之下悠然奏响。
埃文贝尔并不想哭,不是他不悲伤,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一切不值得。”不过三声鸣枪而已”这就是去世军人一生的缩影了,多么简短的片段,即使鸣枪再隆重再庄严,都无法将一名军人的一生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即使是最高规格的二十一礼炮也不行。
因为生命不是依靠鸣枪、礼炮来解读的,生命的色彩也许在战场上有最特别的色彩,但这也仅仅只是彩虹七色之中的一种而已,其他的颜色更多是来自于生命里的亲人、友人、爱人。
当意识到,一个军人的一生仅仅只是三声枪响时,心中不是悲伤,而是悲凉,而是荒谬,而是可笑。
这场戏的拍摄并不顺利,单单是鸣枪的部分,金伯莉皮尔斯就反复拍摄了四遍才算过关,而吹响礼号的部分也纠正了两次,第三次才点头过关。埃文贝尔就这样站在原地,听着一次又一次的鸣枪,前后五次,一共十五响。这十五响有意义吗?有,因为这代表了政府对军人的尊重;但也没有,因为这对于家人来说不仅不是一种安慰,更像是战场上的催命符,掠夺着自己心中最后的坚强,整个世界轰然崩塌。埃文贝尔看着认真给杳宁一塔图姆讲戏的金伯莉皮尔斯,不由回头看向了坐在远处的约瑟夫高登莱维特,他紧紧地坐在草地上,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却可以清晰感觉到他身上生人勿进的气息。这让埃文贝尔想起了当初认识约瑟夫高登莱维特的时候。混乱、倔强、游走在危机边缘。这样的约瑟夫高登莱维特,用他鲜明的方式,表示着对这个社会的不满,坚持着他对电影的执着。”止损”是约瑟夫高登莱维特内心最真实的一种写照吧。
“埃文,你在想什么?”金伯莉皮尔斯在走回监视器的路上,看到了出神的埃文贝尔。今天这场戏的拍摄十分不顺利,整个氛围呈现出来的效果并没有达到金伯莉皮尔斯的预期,演员在调整的同时,她也在做调整。
埃文贝尔把视线收了回来,聚焦在金伯莉皮尔斯的身上,扯了扯嘴角,“没有,我只是在想。一条生命,换来的只不过是二十一声鸣枪的华贵葬礼,你认为值得吗?”
“二十一声鸣枪?没有,这只是一场……”金伯莉皮尔斯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三声鸣枪的……”到最后都变成呢喃了,然后金伯莉皮尔斯就停了下来,她想了好一会,才再次看向了埃文贝尔,“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许多人一直都认为——撇开其他因素不说——单说在葬礼上,二十一声鸣枪,这是对逝去之人的最高荣誉,难道你觉得不值得吗?”
埃文贝尔撇撇嘴,“对逝去之人的最高荣誉,对啊,重点就在于,逝去之人已经离去了,回不来了,不是吗?”他嘴角的倔强带着一丝嘲讽,看在金伯莉皮尔斯的眼里十分刺眼,“金伯莉,我一直都在想。既然你知道不值得为之牺牲的时候,那为什么还要去战斗呢?难道你不知道战争避免不了死亡吗?难道战争没有让你窒息吗?难道死亡就可以凸显你的荣耀吗?不,我从来不这样认为。也许,死亡只是一种逃避的方式而已,最残忍最冷酷的逃避方式。”
“埃文,不是这样的。”金伯莉皮尔斯试图发表自己的看法。
埃文贝尔却是摇了摇头,接着说了下去,“当你在战争之中焚烧那些无辜者的房屋和家园,当你意识到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残酷时,难道你还会选择投入到战火纷飞的战场里,然后双手占满鲜血的时候,又像一个骗子一样到耶稣那里寻求宽恕寻求救赎。”
“埃文,你的想法偏激了……”金伯莉皮尔斯无奈地苦笑到。
埃文贝尔耸了耸肩,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我知道,我对于战争一向是这样的观点,十分偏激,十分自私,从来不会考虑到什么国家之类的,因为我不是圣人,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想要守护着自己平静的生活。”埃文贝尔指了指坐在家属席的演员们,“这里是拍摄现场,我知道,这些人都是剧中汤姆的家属。但如果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呢?你可以当着家属的面,对他们说:你的家人在战争中死得其所吗?我说不出,我也接受不了。如果有人对我这样说,我会用尽全身的力量将他毁灭。”
“所以,我在想,一条生命,换来的只不过是二十一声鸣枪的华贵葬礼,你认为值得吗?”埃文贝尔最后说到,没有愤慨没有抱怨,只是有些无限的遗憾和失落。屁,股决定脑袋,话粗理不糙,站在什么位置就会有什么样的想法,埃文贝尔不是政治领导人,他注定无法“眼界高远”所以他对战争的深恶痛绝也就再鲜明不过了。
金伯莉皮尔斯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起来,“埃文,你忘记了,这部电影是我的想法,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这话让埃文贝尔嘴角往上扯了扯,金伯莉皮尔斯没有再多说什么,“不久前我看了一个统计数字,目前美军阵亡士兵的数字已经超过四千名了。是的,即使是有二十一万声鸣枪,也无法将他们呼唤回来了。”
金伯莉皮尔斯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迈开了脚步继续前进,走了两步之后,她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埃文贝尔说到,“谢谢,刚才你的话让我打开了思路。”金伯莉皮尔斯刚才一直都觉得思路不正确,出现了偏差。现在从埃文贝尔身上得到了灵感,金伯莉皮尔斯的整个想法都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