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九章惊闻/
第三五九章惊闻 ……战争中有无数惨剧生,但是当你得知一场惨绝人寰的惨剧竟是由于自己而生的,我想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会受不了;我得知炸黄河大堤竟是由于苏北水障战法而得出的精心作战计划时,当时就有自杀的念头了……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午饭后,曹小民的房间人越来越多,特别是那些七十四军的新兵们听说从本军出去的大英雄就在医院里,而且还见了一些老弟兄,便想方设法也要见上一面。(赢Q币,)偏偏曹小民闷得慌来之不拒,很快病房就络绎不绝地来人,最后医护人员没办法了,不能再由着曹小民自己决定见客否,一律挡驾。
因为见了很多人,曹小民这才知道目前郑州的情况很是混乱:从武汉传来的消息,那些关于鬼炸黄河大堤的报导是假的,炸堤的是国府!目前虽然还没定论,但是郑州城内到处是游行示威,开始是学生,后来那些因为被大水毁掉家园的平民百姓也加入了。战前郑州城内军民一心抗战的情况看不见了,街道上不时戒严,也会看到军人在驱散那些演说集会,据一些官兵所见,有些驱散行动还爆了不小的流血冲突事件,他们亲眼看见很多被打得血流披脸的学生……
“长官,你觉得黄河大堤到底是谁炸的?……”“从开封撤回来的弟兄说他们看见咱们空军和鬼战机在天上打的时候大水早就淹过了,这样说不应该是那些日机炸的大堤啊?……”“长官,听说您亲历了被黄河水洪峰冲击?老百姓情况怎么样了?”“长官,听那些逃难的百姓说地里的庄稼都抽穗了,这时候一淹铁定中原大地要闹粮荒啊……”“听说大水后来冲进淮河把淮河大堤也冲缺了,那边从蚌埠往东一带也是千里泽国,真的吗?”……官兵们提出了、留下了无数问题,他们有的人是在本地或者安徽一带参军的,经历了生死战之后对家乡家人更是担心无比。
能怎样回答他们呢?曹小民知道大堤一定是国府炸的,但能说吗?洪峰会怎样冲击老百姓?曹小民亲眼目睹了一个大队的鬼如何被黄泥潮吞掉。大水淹掉的地方会怎样?看看他自己的部队,那是马家军的精锐骑兵连,是有信仰纪律森严身强力壮的部队,他们伤亡过半全体奄奄一息了,一般被困老百姓会怎样?……
“……不管是谁炸的大堤,我们应该想得更多的是如果没有黄河泛滥战局将会是怎样的,五十几个师被追着打呢,会一直追到武汉、洛阳甚至西安……我们在一路过来时见了很多共党游击队在我们身后袭击我们的散兵,被他们抓去的弟兄全被用石块砸烂了脑袋……你们有谁经历过苏北的战事?我告诉你们,共党最会利用各种大家看不明白的情况制造谣言动摇我们的军心,最会利用一切大家的迷惑挑拨离间我们和百姓的关系。所以我要告诉大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和其它人议论这些事情,我们必须要团结,坚定地站在抗战的立场上,对一切意图破坏抗战的论调进行抵制和对那些造谣的敌人进行打击……”曹小民不知不觉间用上了很多原来时空那家电视台的常用语,给很多人和事上纲上线,不断去给官兵们进行维稳……
因为医护人员有意见,曹小民的病房终于清静了,除了按照他的特别吩咐,“老臭虫”和刑龙这样的老兄弟随时可以进来,一般人是进不来了。曹小民趁机到处巡了一趟,去看看自己的随从们特别是马家军的那些回民兄弟,当然在何嫣那呆的时间也不短。等曹小民回到病房,却看见一个人正端坐房内带着些许笑意和更多的严肃在等着他。
那是王耀武,他们其实仅仅是在苏州整军时匆匆有过数面之缘,但是彼此之间却好像朝夕相处的老朋友一样了。
“我刚听说了,刚才很多官兵问起关于黄河的事情,你回答得很好……”王耀武让其他人退下去后用很低沉的声音对曹小民道:“但是你却不能不知道,黄河是我们自己炸的……”
王耀武很惊讶曹小民一点激动都没用,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一样。
“你猜到了?怎么猜到的?”王耀武问道。
“这水来得太蹊跷,又刚好洪峰完全对着鬼的进攻部队;还有,早上马旅长来电说委员长在我离开的第二天早上给我过去了行进路线图,如果按那个图去绕道,完全可以躲开洪水……”曹小民很平静地道:“作为军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哪怕心存异议,不是吗?现在事情已经生了,我想我们应该考虑更多的是如何抚恤灾民,特别是应对马上接踵而来的瘟疫、粮荒、难民安置等等,把伤害降到最低……当然,还要备战!”
曹小民在刚醒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冷静的,他甚至想过见到蒋介石时要飚,但是他经过和那些来访官兵的谈话后意识到现在的局面不是他所预期的。他亲身经历了在苏北被的宣传搞得几乎没有民间支持的局面,现在武汉和郑州的情况和当时何其相似,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措施控制,很可能刚刚因为洪水阻挡而换来的缓冲时间就要全部耗费到和的对耗中,不能全心准备新的会战了:他虽然历史很差,但也知道马上要开始的就是抗战历史上耗时最长规模最大的一场会战——武汉会战了!
“曹长官能够这么想,太好了……”跟在王耀武身边唯一没被挥退的是曹小民的老熟人余衡舟,现在他是军部副参谋长了。
“什么长官的,兄弟见外了……”曹小民对于一本正经的余衡舟那一声长官很不受落。“兄弟,这件事就忘了,要是记着,以后你会拿不起枪的……”在苏州城外福山的弟兄们的空坟还在吗?余衡舟给他说过的话却像炸雷般响了起来,这一次的事比用薄板棺材假葬烈士可要严重得多,但作为知情者能怎样呢?也只能把事情烂在肚里,否则,真拿不起枪了!但是,余衡舟下一句话却让他忽然脑门热血上冲同时手脚冰冷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次的计划其实就是德国顾问法肯豪森制定的,早在七七事变之前就已经有计划了……兄弟,要不是你在苏北用水障把鬼折磨得焦头烂额,德国顾问也没想到用水攻敌;他的原计划只是选一处挖缺口让水慢慢流进来阻断敌人的进攻路线,是看了你在苏北的战绩才想到提前挖好缺堤工事,同时在六处放水,用几节火车厢的炸药制造水淹七军效果的……”曹小民被这番话震惊得当场石化,他没想到大水竟是这么来的……原来只是想挖一处缺口阻敌?但是好像造成了很大的百姓伤亡啊……现在六处堤岸一起爆破,天啊!到底会是什么效果,造成多大的伤害?这些竟是因为自己在苏北的水障战法……曹小民的冷汗瞬间把全身湿透,苍白的脸色让王、余二人都感到吃惊。
“兄弟不要过于自责,这事要怪就怪到德国佬头上,什么计划都是他做的……”王耀武看出了曹小民瞬间脸色大变的原因,连忙出言宽慰他。
心领神会的余衡舟连忙接过话题,开始聊起战绩来了:“这一场大水,把鬼从东面来的十四师团、独立第二第三旅团几乎全部淹掉了,除了留在兰考以东的小部分后勤人员和被困在兰考的一小部分人,其它的全被洪水吞没;他们剩下的人也得每天捱炸,空军几乎不停的轰炸他们。南线的鬼更加损失惨重,据从日军内部传出的消息,十六师团好像是全完了,连中岛今朝吾也失了踪;第十师团也损失了过半,现在残部正被我军到处分割歼灭,鬼连想支援他们也不大可能……按照目前战报汇总,全歼日军第十四、第十六师团已经铁板钉钉了,至于第十师团大概也难逃过灭顶之灾,其它投入战场的各军也基本被歼……按照司令部的估计,日军大概要提出和谈了;就算日军要再战,他们没半年时间是不可能集结得了部队攻打武汉了,现在各地的游击队和我军的挺进部队都在对日军残部进行围剿,这一仗至少歼敌在十万以上……”
原本,曹小民还打算把刑龙暗恋一个护士长的事情和王耀武说说,看有没有机会撮合他们;他还想打听张灵甫的消息。但是在得知黄河缺堤的前因后果特别是这次炸堤的方式时间和历史上的天渊之别之后,他只感到脑中“嗡嗡”响个不停,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做什么;一瞬间什么战绩消灭多少鬼好像都自己无关,他眼前只是不断浮现出那些在泥潮间翻动的肢体和洪水中漂浮的老老小小尸体……曹小民晕过去了!
……很多的军人在伤残后回家,有时会发现自己的妻已经和别人有染或者自己的爱人变了心,他们会默默接受,要多窝囊有多窝囊;但没人知道他们的伤有多重,他们已经不胜负荷日后的人生,他们只能忍泪承受……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眼前的人不断在泥浆中翻滚,但却始终不会被泥浆覆盖,他们的眼睛总在盯着曹小民,眼睛里在流泪,还流着血……那是泥浆中的人吗?怎么……曹小民忽然认出了那张脸,那是在苏州他们三更半夜偷袭鬼毒气仓库时他从正面爬过去面对面见过的一张被活埋,眼睛憋出血来的脸!怎么他们会在一起?这是做梦!曹小民忽然醒觉了,也惊醒了……
四周很黑,让曹小民睁开的眼睛看不到一点东西,让他有错觉自己还在梦中,或者更差,这就不是梦而是自己已经死了……
“……你是说他是因为听说这次的炸堤计划是由于他在苏北的大捷而产生受刺激不过才晕过去的?真的和伤势无关?”一把慢悠悠,很轻的女声响起来,那是护士长水清清。
黑暗中自己竟和那个可能给自己打一针就要了自己命的女护士长在一起!?曹小民忽然冷汗直冒,他几乎要突起……等等,她怎么知道自己和王耀武的谈话内容?当时她就不在场!
“一定是,你别看他整天胡拉渣,军装发着馊味杀气腾腾的样,其实他的心地可好了……”另一把女声响起,那是何嫣,曹小民的心底竟翻起一阵激动;他没想到何嫣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样毫不掩饰地称赞自己。
何嫣不是另一个特务吗?两个特务在自己身边!?但是曹小民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何嫣在自己的身边,自己是安全的!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何嫣冒着鬼的枪林弹雨站起来给自己吸引敌人的弹,原地站着不躲不闪用冲锋枪压制敌人;她可以为自己去死,她绝不会害自己!在曹小民的幻想里,何嫣在通红如血的战火中长发飘飘,像尊女神……不对,何嫣没有留长发……但是怎么在自己的意识里她是那样的一副形象?那么柔那么美却那么坚强……忽然,曹小民在这晕过去刚刚苏醒的一刻,在面对可能潜在的危险心无旁鹜的一刻,才猛然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何嫣潜在自己心中的印象竟是那么美,那么值得信赖,也许唯一拦在他们之间的隔阂就是她特务的身份了。
曹小民并不担心何嫣的特务身份,梁小宽不是投诚过来了吗?还有双喜……忽然曹小民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甜蜜,在他心理上遭到巨创,倍感孤单无助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在这个时空还有她在以一种最细腻的情感滋润着他。
“我见过他一直以来在地方上治军,在行军途中和百姓相处,他完全可以说是个爱民如的好官……”何嫣接着道:“我们在官渡南边的一座小土坡上亲自经历了被洪峰袭击,亲眼看见那些被大水冲下来的尸体,但我们却无能为力,别说救人便是自救也不可能。亲眼目睹过一切、经历过这一切的人,谁会不对这场水灾恨透了?谁会不在内心恨透了那些发动大水的人?但是忽然得到一个信息,这场大水竟是由于自己才发动的……唉……”
轻轻的一声叹息,虽然何嫣的嗓音是很清脆娇嫩的那种,但此刻听在曹小民的耳边却充满了母性。
忽然,黑暗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很静,静得曹小民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心跳……
“你爱他?”隔了很久,护士长的声音划破了沉默。
“嗯。”只有轻轻地一声“嗯”再也没有补充也没有其他的宣示,黑暗再次陷入到沉默中。
心跳,心跳得厉害,压抑不住了,真想冲进去……刑龙就在病房外边。
他来了,来看曹小民,但他自己知道自己只是想在可以的日里多看水清清一眼。
在白天,当他进房的一霎那看见曹小民的手紧紧抓住水清清的时候,他的愤怒几乎要像火山爆发,但是他忍住了。他已经不是那个一手东洋刀一手盒枪冲锋陷阵的猛士了,他仅仅是个腰腹间每时每刻都会传递着痛楚,连都要别人帮忙才能解决的废物!
伤口还在剧痛,包括那些已经愈合的伤口,这是他在险死还生后的发现,愈合的伤口原来也还是疼的。但一切的伤痛都难以掩盖心里的痛楚,在他的一生中从没爱上过一个女,或者说自己从来就没瞧得起过一个女。留日高材生,年纪轻轻就用敌人的鲜血染出了一个少将军衔,经历死战一身传奇,他是个神话般的人物,岂是一般女能配得上的?
但是这一次的重伤把他彻底毁了,缺了一条胳膊,腰腹间、大腿上、胸口上的各处伤都会留下后遗症。从此以后他只是个不能干重活,甚至可能不能生育的废物,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却碰上了让自己爱上的人!
如果曹小民是和水清清两情相悦那该多好,在乱世,她有这样一个强势的守护。但是,很显然,在他进门的一刻看见的是曹小民像很多借酒或者借着伤患撒野的军官一样,他是在调戏她!
如果在以前,他看见别人调戏自己爱的女人,当然这从来没有过;但如果有他一定会冲上去。但现在不行,他仅仅是个残废,是个废物。还好,那人是他的兄弟,是条和自己交心的汉;也许自己去给他说明,他会认真对待水清清的,他会当成是自己的嘱托吧?
刑龙心里苦涩透了,他几次想推门进去,但几次都把手收了回来。他知道水清清在里面,他听说了曹小民在和王耀武交谈时忽然体力不支晕过去了,这个晚上安排了水清清给他守夜。
要是忽然房里传出来什么声音,怎么办?进去还是不进去?刑龙脑里塞满了各种自虐,伤痛彻骨;他只是无力地靠在墙上,等待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发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反应。现在的刑龙已经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猛将了,他仅仅是个残疾的可怜人。
一门之隔,两个女孩继续着她们的闲话。
“真羡慕你,可以爱着一个让你感动的人;真的,当我听到他在飓风中紧紧把你压在臂膀下,用身体护着你;当你说到他竟能用身躯挡住了所有飞向你的手榴弹破片的时候我真的想哭;这样的男人值得你用生命去爱……”水清清在黑暗中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你爱他,他知道吗?……如果他不知道,就对他说吧,整天在战火中……我是说,有些话在该说的时候没说,会是一生的遗憾……”
怎么?曹小民听出水清清话里有话,小嫣,让她说出来啊……
好像心有灵犀一样,何嫣在黑暗中疑惑地看着水清清,她们在黑暗中呆久了,能看得清对方的眼神。
“以前,有个傻傻的男孩,从读书时就一直在试图以他的方式保护我,其实我读书时就没人敢欺负,我父亲是个上校。因为我家是军人家庭,后来他也去报读军校了。”水清清静静地说着她的故事,没留意床上的曹小民早就醒了,也没留意到有一只耳朵贴着门缝……
“我一直都明白他,但我一直装作不知道;我想他更进取些,不要被儿女私情耽搁了,早日出人头地。我就一直不对他说,说他想听到的……”黑暗中的水清清理了理头发,好像还有谁在冥冥中听着,她想让自己的容颜端正些:“他听不到了,在徐州……所有人都在为台儿庄大胜欢呼游行的那个晚上,我哭了一个晚上,我为什么就一直不对他说……”终于忍不住了,黑暗中的一串晶莹滑落……
她为什么会偷药?她是不是?曹小民心里充满了疑惑,很显然她的恋人是一个在徐州战场殉国的军人,而且她是在传统的军人家庭出身……当然,对于的渗透力曹小民是不怀疑的,不管什么出身到最后都可能成为员;不过要让一个原本出身于阵营的女孩回来总比让一个被洗得干干净净的人容易。
这时在黑暗中两个女孩互相抱着,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到处充满了牺牲的时代,哪怕一个看上去很平静地的人,都可能正在承受着创伤,失去的创伤。
为什么!?为什么有这样一个好女孩爱着你,你还去调戏其他的女?刑龙在门外听到了里边两个女孩的交谈,他的心中不住翻涌着激动,他恨,恨曹小民!但他一次次把这种激动压住,忽然,他顺着门边滑坐在地上潸然泪下:他想起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原来在他的团部炊事班的一个老兵,那个因为被炸瞎了一只眼回了家又回来的老兵,听说他回家后看到自己的老婆已经和同村的另一个男人住在一起了……
(天才一秒钟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