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如飞絮,落枝成花。
呼延锦提气在雪地上飞跑起来,松软的雪面上,竟然只有浅浅的痕迹。此刻的他,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躺在太庙大殿的女人,还等着太医去救她。
“大人?今天您不是告假了吗?”
站在殿前广场上朝的李赫看见了匆匆而过的呼延锦,大人......还穿着羽林卫的软甲......
呼延锦一看,抓着他的胳膊说:“太好了,你赶紧去太医院,把太医请到太庙去给长公主看病,她温病发热,又跪了半天一夜,已经晕倒了。”
李赫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递到大人手里:“您身上的衣服.....挡挡。”
呼延锦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若是皇后阻挡太医看病,你就说是皇上的旨意。”
李赫毫不犹豫的转身往宫外走去。
呼延锦穿过殿外这些四品以下的官员,来到了大殿外。
“启奏陛下,微臣呼延锦求见!”呼延锦在殿外朗声说到。
天冷,皇上这会刚刚宣布退朝,见告假的呼延锦匆匆而来,便道:
“上前来报。”
呼延锦从满脸狐疑的大臣中间走上前去,向皇上抱拳道:
“宝应长公主发热昏厥,请皇上看在长公主多次护国的功劳上,免于她此次责罚,就算非罚不可,也请等她病愈再继续。”
“花荞病了?”朱瞻基也有些着急,问道:“太医过去了吗?”
“刚刚才去传,这会应该还没到。”
“哎,这姑娘,平时看着生龙活虎的,跪个香就病倒了。朕不是让人给她烧火笼子了吗?怎么一晚上就撑不住了?......”
呼延锦正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告诉皇上,花荞这个时期比较容易感染风寒吧?大殿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皇上问得好!”
呼延锦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来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过他,值得他这样步步紧逼。
吕震本已出了大殿,皇后身边的梨花匆匆追上来,对他说了几句。吕震平素与后宫并无交往,皇后不惜冒着后宫私通前朝的罪名来传话,让他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想想他转身拾级而上,回了大殿。
皇帝看见吕震去而复返也是头大。
还有半个月就是新年,去年这个时候,呼延锦跟着自己出生入死,你们这些老臣在哪里?
现在朕做了皇帝,你们就开始总拿前朝、前前朝的话来约束朕!
吕震也不等皇上问,开口说道:“宝应长公主本应圈禁,皇上仁慈,昨日将她送到太庙跪香,一夜无事,可今日一早,却被扮成羽林卫混进去的......呼延大人发现,她病了。”
呼延锦心里有数了,这一定是皇后搞的鬼,但他又料定,皇后本人绝不会站出来。
“扮成羽林卫混进去......呼延锦,这就是你今日告假的原因?”皇上也有些生气。
吕震跟着又笃定的说:“皇上若不信,可教呼延大人解开披风,看看他里面是否还穿着羽林卫的软甲!”
呼延锦冷冷一笑,转脸看着吕震道:
“本官今日告假,确实绕道太庙,想问问里面长公主的情况,刚到那里,就听人说长公主病倒了,这就飞奔过来告知皇上。扮成羽林卫?不知这是谁造的谣!”
说着,他将外披解了下来,里面穿的是一件锗色的曳撒。
这确实和羽林卫软甲里的衣服很相似,但这颜色、款式又很常见,京城许多公子哥都喜欢着曳撒骑马。下摆大,方便。
吕震刚才听宫女说,呼延大人穿着羽林卫的服饰来的,他还以为可以抓个正着,却不知李赫提醒呼延锦后,他索性将外面的软甲脱下来,让李赫一起带走了。
皇帝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呼延锦与花荞师兄妹关系密切,可他并不希望花荞嫁给呼延锦,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当年跟延平郡主说的:
“呼延大人我还要用!”
吕震这么一闹,花荞的病就像是她任性闹着玩的一样,皇帝也没心去管,便说到:
“既然是场误会,你们二位都回去吧。太庙那边朕会让太医过去,这也是太祖太宗,对宝应心智的磨练。”
“臣告退。”
“皇上不可!”
“哼!呼延大人,您对长公主的关心,已经超出一个臣子所能,怪得会有多露之嫌!”吕震一甩袖子走了。
皇上对吕震之言也上了心,确实不能任由他们继续发展下去,难道自己辛苦培养起来的大臣,将来就领一个“驸马都尉”之虚职?
他也冷下脸来,起身道:
“呼延,你只管做好你份内的事,长公主份属内功,自然有太后负责对她照顾管教。你就不用操心了。”
平时皇上对花荞多有关照,有时甚至比对嘉兴还好,呼延锦没想到皇上会这样说。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去了武英殿。
可他不能这样无功而返,花荞这样病着,哪怕是吃了药、退了烧,再跪下去,还是会出事。
能下令放花荞的人,只有皇帝一个。
呼延锦站起来,红着眼睛,坚定的向武英殿走去。
“启禀皇上......呼延大人跪在殿外......”
“让他进来。”
“大人说......他就在外边跪着,您答应......他才起来......”
皇帝有些诧异,这不是他认识的呼延锦,呼延锦虽年轻,可他心思缜密,深谋远虑。在朝堂上、在危机中,他都有勇有谋,游刃有余。
如今为了花荞,他却要毫无心智的与君王博弈......
朱瞻基已不是当年初识他们的那个皇太孙,可以一腔热血,任性而为。
那进来报告的护卫,半天没听见皇上下旨意,悄悄抬起一点点头,往龙椅上瞄去。
“那就让他跪着吧。天冷,把殿门关紧。”
殿外的呼延锦,很快就被盖上了一层薄雪,如雕像一般,慢慢和雪地融为一体。他没什么好怕的,花荞在太庙跪得,那他也跪得。
张樾问讯赶来,看见呼延锦叹了声气:
“你这又是何苦?我已经去打听过了,花荞吃了两剂药,热已经退了,外感风寒没这么快好,可也没那么遭。”
“风寒不及长跪给膝盖带来的伤痛,她不是你我,现在这个样子,如何支撑得下去?”呼延锦抬起头来,殷切的看着张樾:
“去找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可以救她......”
“你疯了!这不是普通的事,懿旨没有用。找太皇太后,就只有一条,逼皇上就范,那性质就变了!”
张樾咬牙说道,扭过头去,不看他的眼睛。
沉默了片刻,他看了眼雪塑般的呼延锦,一言不发转身往后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