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熠被宋宁拖出去跑了几里路。
这天夜里睡的还不错。
第二天早上起来和太后一起用早膳时,他开门见山地问道:“您何时回宫?”
“明天走。”太后道,“你不要以为哀家喜欢你这里。”
“哀家骄傲一辈子,来了济南府,居然要巴结讨好别人。”太后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如果有选择,你不会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赵熠道:“我也想要选择的机会。”
太后无语。
“走了。”她抚了抚钗环,“今日把白娇娇的事情办完了,这事也就了了。”
“关于治病的事,小宋要帮你,你不许拒绝他。”太后恨铁不成钢地道,“明明心里有别人,还这么懒散,你怎么得到别人的心?”
“这和您没有关系。”赵熠道,“我心里也没有别人,您不要乱说话。”
太后一副傻子骗人的表情:“他能琢磨方案,还陪着你一起跑步疲劳治疗,这就是对你的关心。”
“你有什么不知足?”
赵熠咕哝道:“她明明有别的方案,偏要舍近求远。”
“比如呢?”太后问他。
赵熠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在想什么,有的事,能想不能说。
“比如哄你睡?”太后鄙夷地道。
赵熠顿时黑了脸:“您这是什么态度!”
“算了,你们男人的感情哀家不懂,或许也不用矜持。”太后道,“哀家老了,你上天入地哀家管不着。”
说着出门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赵熠,表情还算满意:“知道哀家为什么对小宋很喜欢?”
“没看出来您喜欢她。”
太后白他一眼,道:“哀家觉得他让你有了改变,开始食这人间烟火,尝酸甜苦辣。捕头这差事,好!”
他儿长大了。
眼里不再只有他关心的东西,开始装着这复杂却又精彩的人世。
赵熠不置可否。
太后邀请了杨氏,一起去书院剪彩开业。
太后要去的消息传出去,几乎全城轰动。
都指挥使司派了一股三百人的中队来维持秩序。
赵熠没去,亲自带着民兵做城中巡逻,怕城中人少,有盗贼乘机偷盗作乱。
城外,一尊很大的空碑立在书院前。书院因为是郡主一手操办,所以名字她早就和济南府几位德高望重的夫人商议好了。
她的牡丹园是“云上”,这里的书院便就唤“云中”。
太后提笔,在雕刻好的碑文上描上朱砂。
鞭炮响起,四面欢呼和掌声不绝于耳。
城中的贵夫人们也高高兴兴陪着太后。
太后今日很给面子,一一见过瞧着顺眼,还说了两句,由杨氏扶着非常细致亲和地走了个过场,还忍住了鞋上沾着的泥,在刚落建的书院里,走了一遭。
出来后,白娇娇问她要不要说句话。
太后看在她是宋宁媳妇的面子上应了,对着众人说了一句:“不用花钱,何不读书?”
话很直接,几乎立刻让人动了心。
和不识字的百姓说未来谈人生没用,告诉他们不用花钱,让孩子来识几个字没有损失。
这样一说,报名的女子们,一窝蜂要去登记。
太后功成身退,由贵夫人陪同去了牡丹园歇脚。
大家不认识杨氏,但见她陪着太后又不是仆妇装扮,就知她地位不低。
一时间纷纷打听杨氏的来历。
下午,杨氏回家把这事说给宋宁听。
“……娘今天算是琢磨出味道来了,太后娘娘这是看中你了。”
宋宁不奇怪:“这事您就当不知道,太后娘娘的恣意,咱们可学不来。”
“娘很感动。”房间里没有别人,杨氏也不和宋宁瞒着,低声道,“她可是太后,当年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过不少传闻。”
“在宫里面是谁都不搭理的。”
“没进宫里的时候,她也是京中闻名。”
太后姓苗。苗氏不在京城,具体底子怎么样,宋宁都没有听说过。
“太后娘娘是哪里人?”宋宁问道。
杨氏知道的也不算多,只道:“太后娘娘说是宣府保安人。苗氏不算门阀士族。说是有一次圣上去狩猎,看见了纵马在猎场的太后娘娘。”
“一见钟情了吧,将她娶回来封做了皇后。”
“进宫三个月没有圆房。”
杨氏声音很小:“谁都知道,她这辈子不爱宫里,但先帝喜欢,不让她走。”说着叹了口气,“听说进宫的时候,已经有亲事了,就差过门了。”
宋宁无语,忽然明白了当时先帝驾崩时,太后一身红装站在乾清宫外,强势否定了殉葬时的原因。
她不喜欢先帝吧,否则怎么会一点不舍都没有呢。
“所以,娘很感动,太后娘娘每次刻意对我好的时候,我、我都替她委屈。”杨氏无奈地道,“王爷也是,去年在阆中见到他的时候,多骄傲呢。”
“现在脾气变了多少?也不是不好,是因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吧。”
宋宁揉了揉额头,和杨氏道:“娘,我现在没资格说这些,咱们骑虎难下。”
“您和我死了也就死了,可现在我们关联了这么多的朋友,我怎么敢?”
杨氏抱着宋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娘知道,这话只我们娘俩悄悄说。”
“往后,娘也不说了。”
宋宁点头。
“太后娘娘明天走,我和你张伯母给娘娘做菜吃。”杨氏道,“你忙你的去。”
杨氏起身要走,忽然想到一件事:“山东布政使司是不是姓王?”
“嗯,王福贤。”宋宁问道,“您今儿见到她夫人了?”
太后娘娘在,王夫人全程陪同是理所应当的。
“是。”杨氏犹豫了一下,道,“中间在牡丹园喝茶的时候,娘出来和张妈妈是续果子,没想到看到了王夫人在擦眼泪。”
“还听他训斥小儿子,说再着急也不是现在能说的,惊着太后娘娘,他们一家人的脑袋都得掉了。”
“他小儿子也叹气走了,瞧着,母子两人都哭了。”
宋宁也觉得有点奇怪。王太太可是从二品封疆大吏的夫人,各式各样宴会各种场面她都应该都见识过,在别人家的宴会掉眼泪,这可是极其失礼的事。
有什么事,能让她不顾礼仪?
“可能是娘想多了,你忙你的去。”杨氏去了隔壁。
宋宁在家坐了一会儿出门上街去了,找了上次给苏毛氏看病的徐大夫。徐大夫惊讶地看着她:“大人,您这个时间来,是有事吩咐小人吗?”
“不是,有个病我想和您请教。”
徐大夫忙说不敢:“大人您请里面坐。”
宋宁坐下来,斟酌了一下言辞,和徐大夫描述赵熠的病情:“……只有助眠肯定不行,有没有辅助的针灸或者药物治疗?”
“噩梦?”徐大夫想了想,道,“针刺甲后、太冲等穴位是有用的,但个人病症程度不同,所以要具体对待。”
又道:“至于药物,以小人的经验,除了助眠和理气疏肝的药外,别的收效甚微,加上每日煎药吃药也是烦,反而增添了负担。”
宋宁觉得有道理:“针灸就比较简单简便一些?”
“是。”徐大夫道,“小人教您两处,浅刺,酸胀后停止。每日两次定有效果。”
“大人要是想学,小人现在就能教您。”
“要是大人相信小人,小人也可以代劳。”
宋宁想了想:“你教我吧。”
太后说的对,赵熠身份特殊,病情、吃药用针不易对外让人知道,更不好让别人去做。
“行,那小人失礼了,把鞋脱了给大人您示范。”
“行,我也试试我的。”
宋宁脱了鞋,两人架着一双脚在房间教学了一下午。
宋宁出来的时候,脚指都麻了。
说不疼是假的。
“我这人情回的不错了吧。”宋宁收好徐大夫送的银针,找了个饺子馆坐下来,点了饺子和肉汤,一抬头看到对面坐着个小厮,穿着丝绸的短褂,戴着黑色的平顶帽子,非常的面熟。
宋宁扬了扬眉。
对方看见了她就当没看见,把饺子吃完了就丢了钱就走了。
“等等。”宋宁跟着追上去,喊道,“这位小哥,是王大人的常随吧?”
小厮一愣,转过身来惊讶地看着宋宁:“宋大人居然记得小人,真是小人的荣幸。”
四天前太后娘娘来的时候,他站在王福贤的后面。
当时那么多人,没想到宋大人居然记得他。
“我记性好。宋宁笑着道,“今天休息?没跟着你家大人后面伺候?”
她记得王大人住城南,这里是城东。
“是啊,小人今天休息,正好来这里看望一个朋友,恰好朋友不在家,就索性在这里随便吃点回府当差去。”小厮叉手行礼,“宋大人要是没什么吩咐,小人告辞了。”
“替我向王大人问好。”宋宁含笑道。
小厮怔忪了一下,笑着应是。
宋宁望着走远的小厮。
小厮的鞋底都的泥,身上却沾着几根枯草,这可不像在城里走亲戚的样子,而仿佛是翻山越岭回来的。
“东家,饺子煮好了就给我留着,没煮就不要煮了。”宋宁丢了钱。
东家笑着道:“大人不用给钱,反正这里生意好,马上就来人吃了。”
“成,那我走了,改日再来照顾你买卖。”
宋宁顺着小厮走的方向,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