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面相觑,惊色露容,罗云和寒凌江起身寻问:“在哪里?”
杂役道:“就在南边的旱田,小人带你们过去。”
事出紧急,罗云对周本浩拱手辞别,即和寒凌江匆匆离府。二人顺着主道向南疾行,迎面尽是慌乱逃窜的镇民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再加快脚步,不了数息将带路的杂役远远甩在身后。
这时节田里水枯结板没有种物,原有几方干草卷成的垛堆,不知为何零乱地破散在各处。其间一妇人坐在地上,两目怔怔,面如死灰。在她身旁倒着一名老汉,眼睛瞪如铜铃,脖颈不自然地侧向左边,几乎与肩膀贴合。往下看,一个披头散发,不知何物的东西弓着背在他身体上不停擞动,脑袋完全埋进了老汉肚子,发出蚕食吸吮的可怖声音。
待声音渐无,那怪物意犹未尽,缓缓抬起沾着细屑内脏的血色面孔,转向身旁的妇人。妇人也不反抗,就像没看见似的任由怪物将她按在地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空中。
怪物探出锋利骨刃,连衣带肉正要将妇人小腹剖开,突然两指拦在中间,无匹大力瞬间将之掀仰过去。尚未来得及倒下,两指又换做一掌,重重拍上怪物胸膛。力道之大直接震碎了脊柱,弹出枚灰褐色的晶体,被寒凌江一把接住。
转息间罗云除掉尸怪,救下妇人,见她仍无动静,探其鼻息,原来早已经吓死过去。寒凌江瞧见老汉和他身下的血泊,实是平生未见的惨景,不禁心颤,对罗云道:“罗叔,远处还有两个尸祟朝山两头逃去了,应该都是昨晚不见的尸体,我们赶紧分头追去吧。”
罗云长吐了口气,却道:“不急。”从怀中取出化尸药水,滴在死者身上。
“还记得昨日同你讲过我的身世吗?”忽然问。
寒凌江点点头,不知罗云为何此时谈起这个。只听他道:“那时我的话没有说完。一切魔道皆是该杀,我原以为是这样……直到后来才发现有些魔其实可以不杀,再往后竟发现原来除了魔,有些人也该杀。”
“罗叔……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寒凌江自然明白罗云说的道理,但不明白为何要此时此地说。
“我是想说,除魔固然重要,我们也不能被轻易别人耍了……调虎离山,这把戏正是因为太过常见,以至于许多老练的除魔师都栽在小人手中。”
寒凌江霎时明了:“你是说这尸怪与周家有关?!该死,我怎么没注意到这茬,大当家和雪儿还在周府!”
罗云颔首:“我也只是怀疑,没有实据。老天师常说凡人心险于山川,难知于天……小心一点总不为过。”说罢,以剑划地起印,念念宣辞:
“浩浩坤母,借我神灵,流沙逐形,聚石成躯,赐名除魔,星火不熄。起!”
辞终印成,二人身前半丈土地化为流土涌起层层泥石,片刻形成一位手持长刀穿甲带胄的石兵。
“这是除魔司通法中的聚灵兵,虽说没有太高的灵智和修为,但寻常尸怪还不是它的对手。小兄弟先行返回周府,以防公子和小姑娘有危险。那两个尸怪交给我们,周家没有暴露之前不要轻易现身,这边处理完我就立刻赶回来……”
“明白。”
寒凌江应声消失。走后罗云没有马上追击尸怪,而是观察起刚刚被他除掉的那俱尸体:全身通红,好吃内脏,嗜血成性,无疑是十八尸变中的血尸。
脖子周遭有多个指头大小的黑洞,应该是早先那俱尸怪留下的,可周围却没有明显的溃烂迹象,表明尸变不是从这开始……。然而昨夜未在停尸房检测出异样,起码尸体停留期间尚未发生尸变。那是何时发生的呢,又如何会在朝夕之间发生尸变……
罗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划开尸体破碎的衣服,立时被一道醒目细痕吸引全部目光,那细痕留在胸口,长约半寸,所料不差……应是刀伤。
说回周府,卢子俊与雪儿留在宴客别院。按原计划,今日午后他们就将起行。目下虽已过了辰木交界,但距离圣城神华依旧山高路远,指不定还有几天露宿山野的贫苦日子,眼下不抓紧机会好好拜祭下五脏庙对卢子俊而言可说不过去。
那周本浩送寒凌江与罗云到府门后折返回院,见他仍吃得津津有味,鼻底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捻着杯壁把玩。
“你好像不怎么着急?”
卢子俊知道周本浩在同他说话,奈何眼里全是饭菜,顾不得看他一眼,随口反问:“有什么可急的?”然后加了筷子菜送到雪儿碗里,嘱咐道:“瞧你慢条斯理的,快多吃些,之后赶路就没这么好吃的了。”
“难道不怕他们收魔不成反送了性命?”周本浩问。
卢子俊边吃边说:“且宽心,那两位神仙厉害着呢。一个是朝廷的六品天师,一个是云隐寺长老亲传弟子,些许小怪,何足挂齿。”
周本浩长哦了声:“如此说来确实厉害。不过我瞧小兄弟言语之间气度不凡,想必也非同寻常。”
卢子俊平生首次听见有人夸他这个,没得笑出声:“哈哈哈哈,小爷我才不爱这些舞枪弄棒的活,你可完全想错了。”
周本浩跟着轻笑:“哈哈,明白,明白。”饮尽杯中冷酒。
“可惜呀,不是谁人都像小兄弟这般豁达无欲,经得起长生和力量的诱惑。一辈子不曾遇见还好,一旦亲眼目睹便如烙印般永世难忘。明知自己没有天份,不择手段,变着法的也想去获取力量,成仙长生,甚至可以为此牺牲拥有的全部。”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对吗?”
周本浩慨然而谈,语速由慢到快。卢子俊先是觉得奇怪,再回想他问的那些话,终于察觉气氛有些不对,碗中的饭菜也没之前那么可口了。
卢子俊小心放下筷子,看见周本浩冲自己浅浅的笑,心底里蓦然升起一丝寒意,告诉他赶紧逃命。于是脸上强装出比死尸还僵硬的笑容还报对方,暗中一个劲踢雪儿的脚迟迟却没有回应,心里恼她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知道吃,一瞥头才发现竟然不知何时已昏睡在桌沿。
恍惚间他好像觉得自己也有些犯晕,刚有这个念头就一脑门栽在桌上。见周本浩正要过来抓自己,又着急又无力,又想睡又不敢闭眼,挣扎而不得之际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想成仙,我看你还是先成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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