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敏儿躺在床上,脸色发白,双目微闭,被子里的一只手紧紧攥住帕子,心里有些惊,有些疑,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狂喜:天可怜见,不知那个女人发什么疯,却终于让她找到了机会!
柳思为袁敏儿拢了拢被子,又将她的发丝散开了些,仔细看看,转身从桌上妆盒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盒子,略沾了点白色细膏,过来抹在了袁敏儿唇上——唇色顿时更淡了几分。满头散开的青丝,衬着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越发娇弱动人。
袁敏儿眼睛张开,向柳思微微点头:这丫头总是最懂自己的心思!
却听门口的丫头轻轻扣了两声门,柳思忙拿起帕子一揉,眼泪滚滚而下,哭道:“姑娘,姑娘,你别吓我!”
门帘一动,杜宇辰已大步跨了进来,看见袁敏儿苍白的脸,柳思哭红的眼睛,心里不由一紧,急道:“这是怎么回事,早上不还好好的么?”抢到床前,紧紧握住了袁敏儿的一只手,只觉这小手还算温暖,心里略略放心了点,可唤了几声“敏儿”,看着她双目紧闭毫无知觉的模样,又焦虑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杜夫人扶着郑妈妈也出现在门口,旁边除了红樱绿蕉,却还有两个陌生的戎装女子,其中一个就走上两步,轻声道:“这位就是那二奶奶,可否让在下诊上一二?”
杜夫人一阵尴尬,刚才杜宇辰听见回报就冲了出去,她一面打发人去请太医,回头却不得不教训那小丫头:“胡乱嚷嚷什么?袁姨娘什么时候就成了二奶奶,还不掌嘴!”谁知那叫雪明的女子却笑微微道:“夫人莫动怒,子嗣要紧,若是那二奶奶不好,我这里倒有位军中的女大夫,医术还说得过去,愿为夫人分忧。”
杜夫人到底关心袁敏儿的肚子——里面说不定就是如今她唯一的孙子!正在发愁太医来得慢,一听这话,客气几句便带了雪明和这位叫胡缨的女大夫过来了。这雪明年纪虽轻,却言谈稳健,礼数周到,只是一路无论她如何解释,这两位却一口只管袁敏儿叫“二奶奶”——意思不言自明。杜夫人联想起适才堂上那一幕,心里只觉事情已无法挽回,一时觉得气恼,一时又暗自计较:既然如此,不如就顺了她们的意,也落个好聚好散。
柳思见这女子打扮古怪,不是大夫打扮,忍不住奇道:“这是……”郑妈妈便道:“是大燕皇上刚刚给公主送来的侍卫,有名的军中女大夫。”
柳思尖叫一声,就拦在了床前,袁敏儿手微微一颤,也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杜宇辰,泪水盈盈道:“二郎……”
杜夫人眉头一皱,怒道:“柳思,你发什么疯?”
柳思扑通跪下,哭道:“夫人明察,我家奶奶刚才就是被公主害的!怎能让大燕人再来给奶奶看病!”
袁敏儿有气无力的斥道:“柳思你胡说什么,公主,公主不过是跟我玩儿。”
柳思哭道:“什么叫玩?先是一大早躲在我们后院的夏天花匠住的破房子里,还打扮成那鬼样子,又叫个小丫头子故意在奶奶面前跑,引得奶奶走过去,偏偏等奶奶走到门近前了,才一头撞出来,这是玩么?别说奶奶是双身子的人,当场就昏过去了!就是我,不也被吓了个半死?”
袁敏儿长叹一声,眼泪就滚了下来,正等着杜宇辰勃然大怒,却听他冷笑一声:“原来却是场无妄之灾。”便拍了拍袁敏儿的手:“你莫多想,让这位大夫先给你看看,你放心,她如今是绝对不会有心思害你的。”声音里却有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浓浓苦涩。
袁敏儿眼睛不由自由便睁大了,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柳思也呆在了地上,胡缨便走上两步,轻轻扣住了袁敏儿的手腕,待她想起要挣脱时,却见杜宇辰紧紧按住了她的手,对她微微摇头,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她早上看见洛妍兜头围着个披风和青青从那屋子里冲出来,的确吓得不轻,但病却一大半是装的,如今又是洛妍的人在给她看病……不怕,万一她要说自己是装的,自己什么都不说,只哭就好。
心中计议已定,却听那个戎装女子笑道:“夫人请放心,二奶奶果然是吓着了,好在胎像还稳,等下请太医开个定神安胎的方子吃两副药就好了。”袁敏儿这一惊,却比什么都厉害,洛妍的人居然叫她“二奶奶”,而且还这样为她说话……今天怎么什么都乱套了?
偷眼去看杜宇辰,却见他呆呆的盯着一处,神思不属,早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心里不由一阵酸楚:自打他从落云院挪出来,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一天到晚经常如此,她是女人,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都怪那该死的女人,听琼瑶说,她倒根本没近过二郎的身子,但就那一天到晚的鬼主意,也不知怎么的竟就勾住了他的魂!她心里一阵发酸,一阵发恨,连杜夫人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留意。
杜宇辰回过神来,看见袁敏儿泪汪汪的眼睛,心里不由有丝内疚:这几天却是冷落她了,其实自己早就可以挪到这院里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却宁肯在上房呆着,只怕一挪到这里,就不好提去落云院……想到那名字,心里不由又是一疼,好容易收住心思,轻轻搂着袁敏儿,赌咒般道:“你放心,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对我们孩子好的。”袁敏儿听了这话,泪水不由滚珠般落了下来。
这一天,杜宇辰果然就守在她身边,千方百计逗她开心,袁敏儿也就按住心头疑惑,一心一意与他温存,直到杜夫人打发人来叫他去晚饭,见他走得远了,才回头道:“今天那院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柳思忙把木桃叫了进来,木桃便将上午在落云院的事情细细回了一遍,又道:“公主回来没多久,那院子里所有的丫头就都被送了出去,只留了几个洒扫上的小丫头,也没让住那院子里,现在那院子里住的都是大燕过来的女侍卫,还住不下,又把旁边一个没人住的空院子收拾了出来,住了另一半人和做粗活的丫头。连杜繁家的都没留,说是让大燕过来的公主奶娘管着那院子的事儿。又搬进了无数的箱笼,说是大燕皇帝和敬妃送给公主的礼物,还说咱们府外还有另外一半的男侍卫,随时听候公主调遣……”
袁敏儿心头烦躁,一个茶杯便扔了出去:“公主、公主,她是你哪门子公主?”
木桃吓了一跳,自己也纳闷,平日里从来都叫“那个大燕女人”,今天怎么找着由头看了半日那进进出出的肃穆气象,心里居然就生出敬畏来……忙跪下不语。
袁敏儿好容易咽下火气,才问:“看来这个女人从我们这里跑出去,就是去前院见那些大燕人去了,他们在外院的情形,可打听出来了?”
木桃道:“夫人只带了四个丫头出去,奴婢私下问过如湘,她不肯多说,只说有个大燕的什么世子年纪轻轻,却一身杀气,好不吓人,而且言辞十分不客气,说改日还要来拜访,她想想要再见他都害怕。我看如湘说话的样子,似乎还有什么隐情,只是问不出来。只漏了句,见客的时候,二爷很不高兴。”
袁敏儿扭着帕子,左思右想没个头绪,正纠结万分时,柳思却面色古怪的跑了进来:“姑娘,我们府里打发嬷嬷来看你来了。”
袁敏儿正寻思着要不要问问娘家人,这大燕和相国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听了这话不由大喜,立时便下了地,只见雨霏低头陪着两位嬷嬷进来,前面一个是自己认识的,刚要说话,却见后面那嬷嬷已脱下了罩头的帽子,袁敏儿顿时便呆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