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走远了,顾秀棠心里还有些惴惴不安,“咱们刚才这样不好吧?那两家也不是什么人,就这么得罪了。回去公公婆婆会不会怪罪?”
“少夫人不必太过担心。”陆真插了一句进来,“不论是哪家的女子,纵是老爷夫人在场,恐怕都不会怪罪少夫人和姑娘们。着实是她们欺人太甚了!再说若是此事传扬开来,于她们的名声也未必有利,我想她们非但不会宣扬,反而会尽力将此事隐瞒下去。”
哦,这说得几人都松了口气。
章清莹攥紧了小拳头,脸上仍有不平之色,“咱们回家就把此事如实禀报给爹爹,若有责罚,我情愿与嫂子三姐一起承担!”
张蜻蜓听得呵呵一笑“那要有赏呢?”
这话说得顾张棠也噗哧笑了起来,“算了算了,反正人也得罪了。咱们也别影响了心情,走,咱们到秋水阁去赏花吧!”
就是!张蜻蜓可满不在乎,她可不信,得罪了那俩丫头,就能让天塌下来。嗅是出来寻开心的,可不是来找气受的。玩去罗!
见她这么快就恢复了开朗神情,嘻嘻哈哈的甚是不以为意,陆真在哂笑之余,也觉得有些担心。这性子虽好,却也有些太马大哈了。别的不说,既是得罪了人,起码也得搞清楚得罪的是什么人才罢。
那绿衣女子她不晓得是什么来历,但那黄衣女子既是姓蒋,多半是昌平郡王蒋府之人。在南康国开国之际,一共封过八个异姓郡王,可留传到现在,只有这昌平郡王和忠顺郡王犹有功勋。虽无多少实权,却因位份尊贵,便如宗室王府一般,享尽尊荣。
只现任的昌平郡王姬妾众多,子女更有二三十人之众,方才那位小姐也不见得是多受宠,是以陆真还不算太过担心。只怕一会儿在那些才艺比试当中难为她们,倒是不得不防。
这头上了秋水阁,就见已经有不少家的公子千金们在此赏玩。而举办盛会的老人家们都在阁中歇息,为着礼貌起见,顾张棠先带着小姑过去给他们请安全。
屋子里也有许多人,莺声笑语的,几位年老有身份的老太太端坐在上头,和这些年轻女孩子说笑闲话。
上前通报了姓名,行了礼,要说魏嬷嬷这几日教得还是很不错,几位老太太见她们进退有度,很是满意。
让几人上前一一瞧过了,有一位老太太忽地对张蜻蜓招了招手,“你就是章家的三丫头?过来给我老人家细瞧瞧!”
张蜻蜓赔着笑走上前去,任那老太太架上西洋镜,上上下下将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才笑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云豹那孩子能得着这么个媳妇也不算太冤屈他了。”
说话间,就把手上一串沉香佛珠解了下来,“拿去玩罢!”
张蜻蜓本嫌是木头的,有些不太中意,可想想上回的洗脚杯,兴许这也是好东西,忙忙的道谢接过了。
那老太太慈祥的一笑,“跟她们去玩吧!后头还有喝茶吃点心的地方,可别拘着了。”
张蜻蜓退了出来,还不知这位老太太是何方神圣。她们在这儿也逛了一进,顾绣棠想到后头去上个茅房,洗洗手,章清莹陆真等人都跟着一同去了,只张蜻蜓不想去,但说在外头等她们。
因觉得有些口渴,便打发绿枝去给她倒杯茶水来。看这个角落倒是清静,左右无人,墙角还有一丛翠竹,摆着缸金鱼,便信步走过去逗弄了。
怎么逗弄?张大姑娘随手扯根小竹枝就开始蹂躏那些小金鱼们了。惊得它们四下逃窜,她玩的是不亦乐乎。
“嘿!美人儿!”
忽地,从蜻蜓的头顶上传来轻佻的口哨声,抬眼一瞧,却见墙头之上,有一张小脸露了出来。
真的是一张小脸,男孩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长得异常清秀,一双黑漆点墨般的眼睛灵活之极,就连二龙戏珠的抹额之上那颗龙眼大的珍珠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他似乎一点都不以自己的翻墙的行径为耻,反而露出两颗小虎牙嘿嘿一笑,“你方才见到章家三小姐了吗?”
你别说,这姑娘长得还真不赖!纤柔秀美,标准的美人胚子!尤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似是会说话的一般,吸引着人不住的看下去。
一件桃红色的衫子,配着松花的长裙,清新淡雅之中又带着一抹娇艳,极是可人。
张蜻蜓瞪着他,眉头渐渐纠结起来,三小姐?这小子找我干嘛?张大姑娘眼珠一转,坏水冒上来了,“见过啊,你找她干嘛?”
墙头少年嬉皮笑脸,“她是我媳妇,我想来瞧瞧她!听说她刚过来了,所以我就急着来了。”
什么!张蜻蜓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来了,就这小屁孩竟是她未来的相公?那个京城潘云豹?杀了她吧!要嫁这个小屁孩,她宁肯去撞墙!
墙头少年见她这一脸惊讶,有些急了,“美人你到底知不知道的?”
张蜻蜓一哽,难以置信的问了一句,“你是潘云豹?”
“对呀!”少年用力的拍着小胸脯,理直气壮,“我就是潘云豹,如假包换!”
他要不说这个话还好,他一说这个话,张蜻蜓忽地有些怀疑起来,“你有什么证据?”
啊?少年没想到她突然有此一问,怔了怔,“你要什么证据?”他想了想,把头上那束额给揪了下来,往张蜻蜓面前一递,“喏!这个给你,你去把章家三小姐引来给我见上一面如何?”
“好!”张蜻蜓在珍珠面前保持了异常的镇定。上前伸手接过了那个束额,往怀里一揣,嘿嘿一笑,扭头就走。
“美人儿,你可快着点!”少年还很是期待。
张大姑娘不知怎地,突然很想哈哈大笑,觉得若是这少年就是潘云豹也不错,起码人傻,钱多,好骗!
此时陆真出来了,抬眼就见那上头的少年,吃了一惊,“姑娘,您没事吧?”
后头那个少年觉得不对劲了,细一琢磨,忽地高声笑道,“媳妇儿!把东西收好啊,那可是相公给你的定情信物!”
噗!张蜻蜓忍不住想要回头骂娘了。这么点小屁孩就想调戏本姑娘了,小王八蛋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可那少年贼精,坏笑着一缩脖子,跑了。
张蜻蜓气得直跺脚,奶奶的,居然被这死小子调戏了!陆真瞧着莫名其妙,却见张蜻蜓脸色不好,便也不问了。
秋水阁外也分了前后院,给公子小姐们分别赏菊,当中用白色纱帘隔开,但已经能影影绰绰看清彼此容貌了。但多数人都不敢认真往对面瞧过,唯用眼角余光偷觑一二而已。
张蜻蜓看着嗤之以鼻,明明是相亲不如象北安国似的,大大方方就给人一个机会见见,弄道纱帘,又不遮得严实些,让人欲看还休,就更引人遐想了。反正她也不是来相亲的,对这些公子哥也没啥兴趣,只顾着看菊花。
要说起来,这南康国因气候温暖,花开四季确实比北安国强上许多。一盆盆异种名品菊花摆在架上,那是风华万千,就如贵妇淑媛冷艳清香,极是美丽。
每盆花的下面还有个小小的铭牌记着它的名字和府弟。计有玉翠龙爪、一枝浓艳、风飘雪月、玉堂金马、芳溪秋雨、太真含笑、玉堂春色、雪罩红梅等等等等。只可惜张大姑娘是睁眼瞎,看了半天一个也不认得。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她是来看花的,又不是来认字的,外行瞧热闹,便是如此了。
一时在角落里看见一盆红色菊花,这倒是少见,花瓣是桃红色,花心又是绿色,虽然没有那些白的黄的开得绚烂,但这红红绿绿的却投了张蜻蜓的脾气,觉得甚是喜庆,未免驻足于此,多看了几眼。
“这位姐姐,你觉得这盆花好看么?”忽地,后头有个十四五的小女孩走上前来,怯怯的跟张蜻蜓搭起了话。
这姑娘穿了一身大红织金的锦衣,身上也是插金戴玉的,异常华贵,却越发衬得她脸色苍白。张蜻蜓个子已经不算高了,这姑娘更矮,生得又是小鼻子小眼,更显得小了一圈。
今儿天气不错,明朗的秋阳毫无顾忌的倾泻下来,照在她半透明的瓜子脸上,有着一种病态的淡青色。
看她紧张的两手紧握在胸前的模样,张蜻蜓就知道这姑娘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当下望着她和善的一笑,“是啊,我觉得这花开得挺喜庆的,你觉得呢?”
那小女孩似是松了好大一口气,苍白的小脸上挣出些红晕来,有些害羞的低了头,“谢谢,我也喜欢。可好多人都觉得它不够高贵,可我觉得它很美。”
她抬眼望着那花热烈的色彩,眼中流露出向往的小小光芒,忽地更加红了脸,结结巴巴的道,“我就喜欢这些艳丽的花,嗯。。。。我会不会太俗了?”
张蜻蜓呵呵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喜欢就是喜欢了,哪用管其他人说什么?”
小女孩感激的抬眼冲她一笑,“姐姐,你人真好。”
是你太单纯了!张蜻蜓可不觉得顺着她的话说几句就能认为自己是个好人,看这姑娘身边并无丫环婆子跟着,便以为也是哪家不得宠的庶女,不甚在意的让绿枝把刚从阁中端出的茶点让给她吃。
那女孩似是甚少有这样与人交往经验,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红了脸道谢,接过一小块糕点,捏在手里小小的咬了一口,然后才问,“请问姐姐是哪家的千金?”
陆真此时上前答话,“我们小姐是太仆寺卿章府的三小姐。”
啊!那女孩微微讶异了一声,忽地脸更红了,笑意也更深,“原来就是姐姐呀!”
咦?张蜻蜓一怔,“你认得我?”
女孩抿嘴一笑,眼里似藏着一丝小秘密,“我和姐姐也是初次见面,却是听哥哥说起过你。”
“你哥谁呀?”张蜻蜓心里想着,嘴上就问了出来。
女孩的笑容里多了掩饰不住的骄傲,“我哥哥是武烈侯。”
张蜻蜓忽然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是在哪儿听过。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想想再问几句,就听后面有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哟!姐姐原来竟跑到这儿来了,怎么也不跟妹妹说一声的?害我们好找!”
张蜻蜓扭头一看,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孩,长得珠圆玉润,也是衣饰华丽,却比这小女孩逊色不少。但因生得健壮,反而让人愿意多看几眼。
正满面不悦的盯着自己身边那个瘦小的女孩,态度是不恭。张蜻蜓觉得有些奇怪了,这姑娘看着大些,怎么管身边的小女孩叫姐姐?
而这小女孩一看见她,脸立即涨得通红,虽然有些恼怒,却是声如蚊蚋解释,“我方才瞧你跟人说话说得热闹,就自己过来走瞳,又没走远.....”
那做妹妹的却是得理不让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个儿的身子,能随便乱走的么?若是你又有突然个什么好歹,可不又是我们的干系?”
那瘦小的姐姐讷于口舌,似是不会跟人吵架,当下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低下头,手攥得紧紧的。
偏那妹妹还瞧见她手里的糕点了,突然上前一巴掌就给拍到地上,很是义愤填膺,“你怎么还偷吃外头东西?万一呛到怎么办,吃坏肚子又怎么办?”
那姐姐急得头上汗都出来,瞧瞧她,又瞧瞧张蜻蜓,干张着嘴,却急得说不出话来。忽地猛地一蹲,从草地上把那块糕点想拣起来。却被那妹妹抢先用脚一踩,差点伤到手。
张蜻蜓看不下去了,这对姐妹是怎么回事?赶紧把那个姐姐拉了起来,吼那妹妹,“你这人怎么回事?有你这么对你姐姐的么?这块糕点是我给她的,不行么?难道这里还下了毒不成?”
那妹妹却是很凶悍,“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管我们家的闲事?”
“你管我是什么人!我就管了怎么了?”
“你们.....你们不要吵!”那女孩想劝架,可她一激动,却是忽地又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张蜻蜓只觉手上陡然一沉,那女孩竟然已经晕倒在了她的怀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