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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人心险恶 一击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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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昌坊裴府的上房里,郑夫人一进门便把婢女们打发了出去,转头忙问裴安石,“到底出了何事?”

  刚才一路来,她已经纳闷了半日,只是在外面到底不好开口去问,看裴安石的脸色也知道,此事又是不能让下人听见的。

  裴安石脸色阴沉,冷冷的道,“你莫问那么多,总之,这门亲事便由他们去,以后对那胡女也一定要客气一些。”

  郑夫人瞪大了眼睛,半响忍不住道,“难道你也说了什么错话,被抓了把柄?”

  裴安石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此话怎讲?”

  郑夫人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裴行俭又不是那胡女,那胡女若做不成亲,便与裴氏没有任何关系,怎么去告自己的状都不算冒犯。但裴行俭却是正经的裴氏子弟,自家夫君无论说错什么,他怎么能说长辈的是非?只是,既然如此,夫君却为何会这样态度大变?她疑惑的盯着裴安石,“你说的事情也太过匪夷所思,不管他们做亲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对那胡女客气?”

  裴安石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你当我愿意么?我也对裴守约很是分说了一番厉害,又说胡女焉能为西眷裴宗妇,你道怎地?”说着恨恨的哼了一声,“那裴守约竟然说,恩师之命不可违,无后之罪不堪负,他无德无能,早就不想当这宗长,正好就此辞去,请求我成全他!”

  郑氏不由一呆,忙道,“他竟然这般铁了心要娶那胡女?也罢,就此让他交出宗长位置,论理,西眷裴这几支里若论辈分资历,可不就是咱们家了?”

  裴安石冷冷瞥了她一眼,“然后呢?那族学的费用、族人的来往盘缠,日后也由我们来出?”

  郑氏笑道,“那洛阳的店铺庄园自然也归咱家,咱们又不是裴守约,还能任着河东公府霸占着那收益不成?”

  裴安石“哈”了一声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自说自话惯了,说了十几年那些店铺庄园是族产,就真当它们是族产了?当年我们去河东公府交涉的时候,长公主说的清清楚楚,这是高祖皇帝念裴仁基、裴行俨忠心为国、不幸罹难,才特开恩典把财产发还给忠臣之后,跟西眷裴没有半分关系!”

  郑氏忙道,“话怎能这么说,咱们中眷裴族人陪着他们父子死的还少了?怎么遭祸便一道遭了,这财产就成了他一家的?”

  裴安石长叹一声,“话自然是如此说,但皇帝之命就是如此,难道你还让我上表请当今圣上改了这旨意不成?”耳边突然又响起苏定方那笑嘻嘻的一句,“裴明府,不知你这一房,有几个在洛阳罹难的?”——他们这一房一直在外地为官,自然没有遇上这场惨祸,可是这样一来……

  郑氏呆了半响才道,“那这些年,裴行俭不一直把那些店铺庄园的收入都用在族产族学上了么?他自然是认为这些财产是我们西眷裴的,反正到时让他交就是了,与旨意什么的也没什么干系。”

  裴安石心里的火气不由拱了上来,“愚不可及!这些财产如今在谁手里?契纸是在裴守约那儿,但实际上却是河东公府一直掌握。你以为河东公府也和裴守约一样对这些都无所谓?你以为他们会让裴守约把这些东西给咱们?做梦!有圣旨压着,有长辈的托付在那里,他们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便把那些东西都吞了,咱们哭都没地方哭去!何况如今,他们连理由都不用找!”

  “我今日也问过裴守约,若是交出宗长之位,那些洛阳的庄园铺子如何,你猜他说什么?他说这些财产都是裴相替他家从皇上那里讨回的,其实他一直就想还给河东公府,只是身为宗长,必须要照顾族人,才只能拿那些收益置了族产族学,既然不当宗长了,自然是还给河东公府,以报当年的恩情。”

  郑氏不由跺脚道,“糊涂!这是咱们西眷裴的东西,与河东公府何干,若说照顾,难道咱们家没照顾过他,怎么不见他也还了咱们?”

  裴安石冷笑道,“那又如何,裴守约只怕一心认为是咱们逼死了他母亲,这几年面上虽然过得去了,心里只怕未必记得这份情!”——不然,怎么也不提要把那些庄园也给自己几处?

  郑氏忍不住怒道,“他母亲自己病死的,与我们有何干系?”

  裴安石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与我是没有关系,与你只怕未必。”

  郑氏一窒,顿了顿才道,“谁知道她气性那么大……”早知道裴行俭肯拿那些东西来报恩,她当年自然不会那么直来直去,至少也会像临海长公主那样维持个面上的和煦,没想到这裴行俭竟是个这般糊涂的!

  裴安石叹了口气,“此话再讲也迟了,总之,裴行俭说得清楚,他不想当这宗长,也不想要那些店铺庄园,更不想让未来的妻子受族人轻视,他只想清净度日,延续香火,请我成全他。”

  郑氏这时已经明白了过来,裴行俭的意思就是辞去宗长,然后把店铺庄园都还给河东公府,这样一来,自然再无人去打扰他,他也就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他这样一做,世人都不会道他一个“不”字,可是,这不是白白便宜了那河东公府么?闻喜那边的祠堂族田,本来就是自家在管着,族里事务说话也是自家说了算,若真是当了族长,其实除了名头也没有别的什么实质不同,那些开销却都要自己来担了,自家夫君要同意此事,不是正如了那裴守约的意?

  自家原本打算着,这裴行俭因为他母亲的那桩事情听说是不肯纳妾婢的,名头坏了又找不到妻室,到时让他过继自家一个儿孙,哪怕就是不过继,百年之后,自家接了这位,临海公主也没了,他的财产自然是族里代管的,这才是最是妥当,也是裴仁基那一家为了自家荣华富贵害了全族的报应,没想到这样一来……“这样说来,难不成裴守约是故意找了个胡女,好脱身事外的?”

  裴安石点了点头,“我也担心,他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郑氏冷笑道,“那他就不怕把当年的事情抖搂出来?把他母亲从族谱上划去?”自家能拿捏他们母子这么些年,能在和裴守约翻脸后还能拿到族中大权,不就是因为得知了那桩秘密?他裴守约的母亲压根就不是什么正经夫人!不过是裴仁基养在外面的一个外室,因此上才在那种大肆屠杀下逃出生天,这种身份只要自家说出来,他母亲要入族谱,要与他父亲合葬,不是做梦?如今虽然说入土为安,不可能再挖了棺材出来,从族谱上除名,却还是做得到的。

  裴安石神色有些沉重,“我自然也暗示了一句,只是你莫忘记了,裴守约早已今非昔比,他跟我说,他母亲守寡养子到他这么大,无论什么出身,有这样一份功劳也足以抵得上了,大不了他去求皇帝一个恩赏,追封他母亲一个夫人,想来皇帝念他还算勤勉,或许会赏他这个脸。那时,我们族里再做什么,自然有皇命说话!”

  说着,他忍不住又长叹了一声。以前裴守约不过是九品小官,想让母亲追封自然是做梦,但如今他却已经是皇帝的近臣,谁不知道皇帝对他青眼有加,他若真提出这样一个要求,最重孝道的皇帝怎么可能不成全?那时,自己西眷裴难道还能开了宗祠,把一个皇帝亲封的夫人名字划掉?

  这么多年来,西眷裴和中眷裴本是面和心不合,也就是在不欲让裴守约出头这件事情上倒是默契的,没想到还是让他得了这机会,看来日后,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他了,正因如此,更不能让他就这样撒手不管……

  郑氏不由急道,“那可如何是好?难道真就让他如了意?”别人要是说不当宗子,不要钱财,她是不会信的,但裴行俭这样做,却是半点不奇怪。搞不好他就是要这样,让自家接了这烫手山芋,也好报了当年的仇!若是这样一来,还不如让他好好的娶妻生子,族里还能多得点实惠,总强过让他这样撒手一扔。

  裴安石冷笑道,“还能怎样,你放心,我也不是那么好瞒骗的,我今日已经保证过,西眷裴嫡支只剩他一人,血脉最大,族人绝不会对他的亲事说三道四,更不会对他妻室不敬,如今西眷裴凋零至此,他绝不能撒手不管。那苏定方却在一边冷嘲热讽,意思是自家过日子要紧,难道还要上管五百年,下管三百年?我不知说了多少话,才逼得裴守约只得答应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这两日就赶紧去拜访另外几户族人,跟他们分说清楚,只是裴守约要把财产还给河东公府的事情,还是一句都不要漏,就说河东公府绝不会让我们拿到那些东西就是了。总之,我们这支的族人绝不能去坏了事,若是谁敢违了,哼,就叫他家负担族学开支吧!”

  郑氏忙应了个是,回头便扬声吩咐婢女,“去把两位少夫人给请来!”如今天色已晚,还是先把自家的人管严了,明日她便去另外几家拜访,务必要把利害分说清楚,那几家虽然没有管着族田,到底也是得了裴守约不少好处,也惦记着那份族产的,想来不会不明白……

  只是想到今日那个胡女的笑脸,想到她的那些话,郑氏心里又不免觉得就像猫爪挠过一般,待两个儿媳过来,又被连着诧异的追问了几个“为何如此”,她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便大了起来。

  堂下守着的两个婢女相视一眼,脸上都是惊诧:这夫人午后听得回报说那胡女进了苏府后,不是怒气冲冲的要去教训那个妄想当裴氏宗妇的狐媚子么?怎么转眼间就变了个人,居然大声呵斥两位少夫人以后不得对那胡女无礼?

  其中一个便悄悄去问夫人的贴身婢女,那婢女自然支支吾吾只道,在苏府上也没说什么,只吃了顿茶——总不能说夫人说错话,被那胡女拿住把柄了吧?

  别的婢女自然更是惊讶,有一个突然道,“我听说那些胡女是有一种狐媚之术的,不知不觉就能让人迷了心智,不然她们连长安话都说不好的,怎么会有那么些郎君爱去胡姬的酒坊?”

  众人相视一眼,都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家夫人着了道儿!

  第二日,在郑氏忙忙的拜访了几家族亲又发了同样一番话后,这种传言顿时被说得更是有鼻子有眼了,没几天,便传进了河东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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