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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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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Chapter15(下)

  晕沉沉中似乎做了很多梦,碎裂成一片片,混乱错杂,就如这么多年的时光,彷似一瞬,却又痛苦而漫长。

  春日时,玉檀坐在炕上替我绣手绢,我x在一旁随意翻书,偶尔几声清脆的笑语,回荡在屋中,融化了紫禁城中难耐的寂寞寒冷。

  我每一次病都是你照顾,帕子一遍遍换下,药端到榻边。那次凶险万分再无求生意志时,是你在榻旁整晚整晚的唱歌,直到把我唤醒。

  浣衣局操持贱役,你不离不弃,费尽心思维护。将近二十年的姐妹情,这冰冷宫廷中一份始终相伴的暖意。

  我以为凭借他的爱定可护你周全,让你在紫禁城中不受伤害,却不料是他如此对你。

  玉檀,从此后,这紫禁城中最后的一抹暖色消逝而去。

  梅香摇醒我,拧了帕子给我擦脸,才发觉梦中早已泪流满面。

  天刚亮,就吩咐梅香去叫王喜来见我,梅香犹豫了下低头应是后退出。

  不大会工夫,王喜匆匆而进,脚步虚浮,面色苍白,眼眶乌黑,亲眼目睹整个过程,显然受刺激甚深。梅香菊韵虽也面孔浮肿,可毕竟和玉檀无什么感情,只是恐惧事情本身。

  梅香守在一旁,我道:“下去”她迟疑了下,向外行去。我让王喜坐,王喜肃容立于榻前,指了指帘外,我用口形无声说道:“我故意的。”王喜恍然大悟,忙道:“奴才不敢坐,姐姐有事就吩咐吧”

  我沉吟了会,强抑住心痛问:“玉檀当日……当日……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王喜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脸上皮肤抖动,声音却平稳地回道:“去得很快,没什么痛苦。”说着王喜眼泪已经滚落,他立即用袖子抹去。

  我捂着胸口问:“她临去可有说什么?”

  王喜一面回头张望了下,从怀里迅速掏出一个布条塞到我x着的软垫下,一面道:“一直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我用眼光问他,口中问道:“你可好?”

  王喜做了从门缝塞进布条的动作,又做了个他推门突然发现布条的样子,一面回道:“奴才一切安好。”

  说完两人默默无语相对,王喜道:“姐姐既然无事吩咐,奴才这就告退了。”说着未等我答话,已匆匆出去。我有心叫住他,却又忍住。

  借口想休息一会,屏退梅香菊韵,放下帘帐,躲在榻上细看。布条上只短短几行字,却字字如刀般扎在我心上,“求姐姐护我家人周全。玉檀自知大限将至,一直希望能有一日亲口向姐姐解释清楚一切,可如今再无机会,匆匆而就,无以明心迹,却又忽觉一切话皆多余,姐姐必能明白我的心。红尘中一痴傻人而已玉檀不悔无怨姐姐勿伤”

  我脑中似乎可以看到玉檀当日的急迫,躲在某个墙角,从衣服上撕下布条,咬破食指,匆匆写就,塞进王喜屋中,没多久她就被人捉去。

  玉檀一直告诉我她从未读过书,只粗略认识几个字,可今日看她的留书,字迹虽仓促,却是一手标准的管夫人梅花小揩。非长年苦练和熟读诗词百家绝不能有此清丽幽闲之意境。玉檀,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呢?

  梅香在外低声说:“姑姑,十三爷来看您了。”我道:“请。”

  十三爷缓步而入,梅香向他请安,搬了椅子请他坐下后静静退出。

  十三爷细细查看了下我脸色道:“你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有身孕,哪还禁得起自个作践自个?难道你竟然恨皇兄恨得连孩子也不想要了?”

  我道:“我没有。”

  他道:“既然没有就应该好生保养调理。一则你现在的年龄才第一次有孕本就凶险,二则你身子一直有病,如今又动了胎气。何太医为了你,整日愁眉不展,苦思良方,皇兄也是忧心忡忡,你自己却全不爱惜。皇兄怕你害怕,不愿对你说这些,我本也只想劝你放宽心,可一看到你这个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和你挑明白,你若还想要这个孩子,就和太医配合些。”

  我呆愣半晌,哀声道:“我会尽力的。可是心痛难忍,你可能教教我如何让心不痛的方法?自己妹妹惨死在所爱之人的手,你可有方法让我化解心中的爱恨纠缠?”

  十三爷低头默了会道:“也许事实能让你好过一些,但也许更让你难过。”

  我苦笑道:“告诉我吧”

  他轻叹口气道:“皇兄将九哥遣去西宁,严禁他们彼此互传消息,可九哥仍旧想尽办法,甚至自己编了密码利用各色人与京中联系。玉檀就是九哥在皇兄身边的眼线,一直把皇兄的行踪泄漏出去。皇兄因为你不好严惩她,几次旁敲侧击都警告过她,可她却未有丝毫悔改,这次激怒皇兄是因为九哥教唆弘时争取当太子,弄了不少挑拨皇兄和弘时父子之情的事;又命玉檀设法利用你和八哥、十哥、十四弟的渊源挑拨你和皇兄之间的感情,两件事情都犯了皇兄的大忌,皇兄忍无可忍才用了极刑,也是对九哥的一个严厉警告。”

  我脑子纷乱糊涂,觉得一切好荒谬,可似乎又合乎情理,多年的点滴细节猛然凸现在脑海中,原来那个大雪夜救了玉檀一家的公子是九阿哥,结局玉檀却肯定骗了我,不是一面之缘,而是从此后九阿哥对她们一家一直暗中照顾,多年后的进宫做宫女,也应该是刻意安排。难怪十四爷好似不避讳玉檀,我以为是因为他知道我和玉檀要好,却原来另有乾坤。那玉檀你究竟对我是真情还是假意?

  玉檀的一笑一颦,一哀一喜从脑中快速掠过,我恍惚一笑,情份假不了的。她在宫中的左右为难,举步维艰只怕不下于我,她和九阿哥究竟是怎么一段故事?我只知道开始和结局,却不知道过程,她的心酸无奈痛苦绝望也许比我还多。

  十三爷看我浅浅而笑,诧异问道:“若曦,你不生气吗?”

  我摇头道:“玉檀视我为姐,待我之心绝对假不了。至于其它,谁没有几件无可奈何之事呢?我若真有怨怪,只怨怪苍天残酷。”

  十三爷凝视着我道:“你总是愿意原谅,总是愿意去记住美好的东西。”

  我低头沉默了会,淡淡道:“皇上本可以让这一切都不发生的,他却没有制止。”

  十三爷急道:“皇上本就有意放玉檀出宫。玉檀刚到御前服侍,皇上就命高无庸向众人重申了违背养心殿规矩的惩罚,后来杖毙私自传话的宫女时,也特让玉檀和众人观看,以示警戒。”

  我摇头道:“也许打算放玉檀出宫时,的确想着就此作罢,不过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既然原乾清宫的宫女都遣散了,也没有道理单留下早已过了出宫年龄的玉檀。后来因为九阿哥不愿放弃玉檀这个棋子,玉檀就来求了我,皇上当时完全可以立即向我说清楚,直接命玉檀出宫,我断无反对的道理。可皇上却未如此做,而是顺水推舟,给了个玉檀留下的理由。毕竟如果送走了玉檀,不知道九爷他们还会想什么花招,不如留一个自己知道是奸细的人在身边,一举数得,愿意让九爷知道的东西,就故意让玉檀知道,不愿意知道的,玉檀也绝对知道不了,还可以利用玉檀反监视九爷的动向,甚至可以利用玉檀给九爷完全错误的消息。”

  十三爷叹道:“我知道无法让你释怀,可皇兄也曾真的希望玉檀能改过,他绝对无伤你之心。宫里本来规定了宫女之过是要株连家人的,却因为你求情而不予追究。这次若非过于紧张你,也不至于如此痛恨玉檀。皇兄唯一有失的地方大概就是低估了你和玉檀之间的感情。”

  我惨笑道:“玉檀是被九爷和皇上合力逼死的,而我是帮凶。”

  十三爷道:“我知道你为玉檀难过,可你不能因此就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兜揽。”

  我躺回榻上,喃喃道:“十三爷,你可知道我这么短时间都经历了些什么?姐姐离我而去,我虽难过,可她毕竟是含笑而终,想着她这辈子的凄凉,觉得未尝不是一种解脱。李谙达怎么死的,你只怕早就知道。玉檀对我而言,就是我妹妹,就算有错,他为什么要用如此酷刑?还有那些不相关的人,张千英虽有过错,可罪不及此。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我对这个宫廷如今除了惧怕还是惧怕,它就象个怪物,不停地吞噬着人。”

  十三爷还欲再说,我挥落帐子道:“我想休息了。”他默坐了会,轻叹口气,起身而去。

  躺在榻上,似睡似醒,正昏沉,忽听到:“小姐。”我睁开眼睛,“巧慧?”巧慧半跪在床边道:“小姐,是我。”

  我猛地起身推她道:“出去,这里不能待的。”

  巧慧叫道:“小姐,是皇上命我进宫服侍你的。”

  我哭道:“我就是知道是皇上命你来,才让你赶紧走。”

  巧慧挨着我坐下,搂着我问:“究竟怎么了?我听高公公说小姐有身子了。怎么如此不爱惜自个呢?你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我自小服侍主子,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的,说句簪越的话,我心里把主子当姐姐,把小姐当妹子的。”

  我想起姐姐,伏在她怀里大哭起来。巧慧道:“再伤心的事情也没有孩子重要,若主子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会伤心的。小姐可是答应过主子一定会照顾好自个的。”

  正在哭,承欢在一旁叫道:“姑姑。”

  我忙擦干眼泪,看向承欢,“你什么时候来的?”

  承欢道:“姑姑,我给你讲个笑话可好?”

  我道:“改日再讲吧。”

  承欢又道:“那我给姑姑唱歌。”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也改天吧,姑姑今日听不进去。”

  承欢爬到床上,让我摸她的左手,三个指头上结了层薄薄茧结,“姑姑,我练琴很用功的。”

  我摸着她的茧子点头道:“等你琴弹好了,你阿玛肯定很开心。”

  承欢问:“姑姑,你不开心吗?”

  我扯了扯嘴角说:“开心,姑姑也开心。”

  承欢侧头盯了我半晌道:“姑姑,我听皇伯伯说你会给我生个弟弟的。”我微点了下头,承欢说:“那姑姑可不能再哭了,你再哭,小dd也会哭的。”我侧头强忍着泪,巧慧忙道:“小姐要再躺一会吗?”我摇摇头。

  巧慧笑说:“那就起来吧,整日躺着也不好。好久没有服侍过小姐了,今日让奴婢服侍小姐洗漱。”承欢听了,忙跳下地。巧慧扶我起身。

  在巧慧和承欢相陪下,勉强吃了小半碗清粥,一点笋丝,巧慧仍旧不满意的样子,唠叨着:“饿着大人倒也罢了,怎么能饿着孩子呢?”可梅香已经喜上眉梢,兴冲冲地收拾了碗筷出去。

  在巧慧精心照顾下,精神虽还不济,身体却好了很多。承欢笑说要为我弹奏一曲新近练好的曲子,难得她肯静下心来学筝,又是为了让我开心,不愿扫她的兴,点头应好。她拖了我去厅堂,进去时十三爷正负手立于窗边,怔怔出神,眉梢眼角全是相思,唇角的淡淡笑意满是疲倦。站在屋中最明亮处的他,却浑身上下散发着无可言喻的孤寂冷清,似乎阳光到了他身边都自动回避。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侧头间,相思立即掩去,疲倦也立即消失,又是那个行事稳重的怡亲王了。他带着几分暖意笑问:“来了多久?”

  我道:“刚到。”我随意找了最近的椅子坐下,十三爷坐于侧旁,打量了我几眼问:“身子可好?”我点点头。他沉默了会道:“身体最重要。”我强笑了笑,看向承欢。

  承欢正在戴义甲,半天还没有缠好,我说:“过来。”她忙抓起义甲跑来,我替她细细缠好,她笑着跑回筝旁。十三爷笑说:“不知道你以后是更宠承欢,还是更宠承欢的。”

  我侧头笑问:“你觉得是女孩?”

  十三爷一呆,道:“我私心里希望是个女孩,不过皇兄盼着是个男孩。”

  我道:“我也希望是个女孩子。”两人了然一笑,我正欲说话,瞥到禛缓步进来,忙收声扭过头。十三爷立即站起回身请安。巧慧和承欢都行礼问安。我也随着立起道:“皇上圣安。”

  禛笑让大家坐,说着自己坐在了十三爷身侧的椅子上。我站立未动道:“奴婢不敢。”禛盯着我未语,十三爷看看我又看看禛左右为难,承欢忽地大叫道:“姑姑,你要不要听承欢弹曲子了?”承欢带着几丝不安,双眼内藏有惊恐,我忙笑道:“听。”说着赶忙坐下,十三爷神色一松,也随着坐下。

  承欢小脸紧绷,肃然端坐,右手微扬,左手轻压,灵动琴声在屋中响起,竟是《归去来》。

  徵音为主,旋律短暂离调,表现“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旋律渐快,哀喜交杂“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

  速度逐次加快,力度不断加强,情感越来越强烈,“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琴声在突然切住,尾声缓缓流出,承欢双手轻按,全曲结束在宫音。余音袅袅,耐人寻味。

  我脑中依旧徘徊着“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觉今是而昨非,觉今是而昨非……”

  禛叫道:“若曦十三弟”我这才回过神来,十三爷也是一脸茫然若失,遑遑之色。我和十三爷默然对视,两人眼中都是几分哀伤。禛又叫道:“若曦十三弟”十三爷忙立起道:“臣弟在。”

  禛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看着承欢问:“谁让你弹这首曲子的?”

  承欢眼珠子骨碌一转,从我们脸上扫过,噘嘴道:“我自个挑的,这首好听。我弹的不好吗?”

  我道:“没有,弹得很好,就是太好了,我们才听入神了。”

  承欢将信将疑地看向阿玛,问道:“姑姑说的是真的吗?”

  十三爷缓缓一笑道:“你姑姑宠你,她眼中你什么都是好的。曲子意境并未体现,不过难得你把指法练得那么纯熟,也就很好了。”

  承欢虽怕自己阿玛,却很是相信阿玛所说的话,听完满脸喜色地问禛:“皇伯伯不喜欢吗?”

  禛微杂丝苦笑道:“喜欢。”承欢喜滋滋地凑到禛身旁,带着丝讨好说:“我听哥哥们说,皇伯伯很是喜欢田园之乐,这首曲子好似就讲这些的。”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噗哧一声嘲笑了出来。十三爷低头肃容端坐。禛看到我笑,一下笑了起来,半搂着承欢喜道:“今日要好好赏你。”我忙敛了笑意,撇过头。

  十三爷微坐了会,站起向禛行礼告退,牵了承欢的手向外行去,巧慧随后而出,我也立起向禛行礼告退。他站起来道:“以后不用老是行礼,如今有了身子,凡事怎么便宜怎么来。”

  我转身就走,他一把拽住我,我下狠劲甩了几下,却没有甩掉他的手,“放开我。”

  禛把我拉进怀里,强揽着道:“十几天未见,再大的气也该消消了。你不愿见我,可孩子说不定还想着见阿玛呢”我推了推他,未推动,他道:“如今已有身孕,得赶紧册封你了,和你商量下你想要什么名号。”

  我身子一僵,停止了挣扎,默然半晌后道:“我不想要什么封号。”

  他柔声说:“你有身孕的事,现在就几个人知道,连承欢我都仔细吩咐过不许对任何人说。可再过一个月,身子就渐显了。你不想做我的妃子,可孩子总要有阿玛的,难道你舍得让孩子被人暗地里嘲笑吗?”

  我脱口而出道:“你让我出宫吧,我们在宫外,自然不会有人笑她的。”

  禛脸色一白,双臂用力,把我压进怀里,让我紧紧贴着他道:“若曦,我不会让你和孩子离开我的,你想都不要想。”

  我头被他摁在肩膀上,禛低低问:“你现在对我只有恨了吗?”

  我听他语气流露着前所未有的凄伤,心中疼痛,泪顺着脸颊滑落到他衣上,“我多希望我只是恨你,可我不是,甚至我想恨你,可总是恨不起来。我只是怕这个皇宫,怕那个皇帝,他会那么心狠,狠得让人惧怕。”

  禛扶起我,抽了绢子帮我擦泪,一面道:“不要哭了,有了身子的人哭对孩子不好。若曦,我是你的禛,可我也是这紫禁城、整个大清的皇帝,很多事情我有自己的无奈。”

  我摇摇头,推开他手道:“很多事情的确是无奈,可也许换一个人他就会有不同的做法,你却总是选择最极端的手段,最后伤人伤己,为什么?为什么恨要如此强烈?”他静默无语,我轻叹口气,转身离开。

  巧慧坐于炕上低头剪着衣服,我在一旁歪靠着看了半晌道:“你从哪里找了这许多半新不旧的小孩衣衫。太糟蹋东西了,把好好的衣服剪成一块块。”

  巧慧手下未停,笑说:“是特意请高公公帮忙寻的。整整一百家身体康健的孩子穿过的衣服,给小格格做一件‘百家衣’。”

  我摇头笑了笑,巧慧道:“小姐没有听过‘穿了百家衣,能活七十七’吗?我特意嘱咐了多寻那些姓‘刘’、‘陈’、‘程’的人家,借‘留’、‘沉’、‘成’的吉利多多护佑小格格。”巧慧拿起件宝蓝衣衫一面剪着一面说:“小人儿最易受惊,‘蓝’谐音‘拦’,可以拦住不干净的东西。”

我凝视着低头忙碌的巧慧,若曦的额娘是因为生若曦落了病而去,姐姐因为惊伤过度不仅孩子没了,自己也落了病根。而巧慧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恐惧已在她心上有了深深的烙印,她把对姐姐那个孩子的爱和害怕都一股脑地倾注到我孩子身上,借助这种方法挡住自己的担心,本欲让她不要费这些无用功,可明白了她的心思,觉得还是由她去忙吧  承欢从外面一蹦三跳地进来,踢掉鞋子就蹿上了炕,巧慧嚷着:“好格格,你慢着点,把我的布块都打乱了。”

  承欢笑嘻嘻地靠在我身边问:“给弟弟做衣服吗?”我笑点点头。

  承欢看着巧慧手中色彩斑斓的布块,来了兴致,欲凑上去看。我拖住她道:“安静呆会,我有话要问你。”说完叫了声巧慧,对她使了个眼色。巧慧忙放下剪子,下炕到帘外守着。

  “你前两日弹的曲子是谁帮你选的?”

  承欢歪着脑袋,满脸疑惑地说:“就是我自个选的呀”

  我戳了下她额头道:“你撒谎的本事都是我教的,还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她哈哈笑了起来,“我就是看能不能骗过姑姑,能骗过姑姑,那就谁都能骗了。”

  我笑说:“你可别忘了,我给你说过的最紧要的一句话,越是从不骗人的人到真正骗人时才能撒出弥天大谎。假话说多了,再会做戏,也没人信的。你现在也就是借着年龄小,人家都上了你天真烂漫的当。再说,我只是让你去哄皇后和贵妃开心,可没让你招摇撞骗。”

  承欢嘻嘻笑道:“我知道的,我很少说谎的。”

  我问:“究竟怎么回事?”

  承欢道:“服侍我的小宫女芮儿帮我选的。她说除了姑姑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她肯定会死的。”

  我蹙眉道:“你怎由着身边宫女摆布呢?难道我以前的道理都给你白讲了?”

  承欢道:“芮儿向我保证这首曲子姑姑一定爱听,而且绝不会怪我。”

  我问:“她还说什么了?”

  承欢道:“她说如果姑姑问起,就说‘只要愿意割舍,二七必如所愿’。”

  我似乎有一点理解禛对太监宫女为何如此严苛。在这样的清理整治重刑下,承欢身边都还有他们的人,对禛而言,这些都是潜在的危险,不采用非常手段,也许的确难以镇慑众人。皇宫本就是残酷的地方,一旦搅进了权利之争就更是血淋淋,历朝历代都类似,幷非只有禛如此。可想到玉檀,却心伤不已,事不关己,理智都能明白,一旦牵涉我的亲人时,却还是难以接受。

  我出了好一会子神,盯着承欢严肃地说:“记住了,这件事情从没有发生过,从没有”承欢肃容点点头。我想了会道:“寻个错处把芮儿打发了,贬去做粗活,扫地洗衣都可以。”

  承欢问:“为何?我很喜欢她。”

  我道:“正因为喜欢,才要如此。没有利用价值,她就能安安稳稳熬到出宫。”承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半晌后,我的心才慢慢静下来,扬声叫了巧慧进来。巧慧继续做衣服,承欢在一旁也寻了把剪刀,铰来铰去的净给巧慧捣乱,巧慧又气又笑,把自个剪好的赶紧都藏了起来,又赶着把未铰的衣服都收拢,压在自己身旁不许承欢乱动。我看着她俩抢来抢去的,在一旁只顾着笑看热闹,手轻摸着好似还没有任何变化的腹部,内心深处开始企盼着一个小女孩的诞生,以后我们就这样热热闹闹地过日子。

  高无庸在帘外叫道:“姑姑。”

  巧慧立即下炕,立在炕边,我坐直了身子道:“进来吧。”

  高无庸进来先向承欢请安,又给我行礼,然后双手捧着张单子道:“这是皇上命奴才拿给姑姑的。”

  我淡淡问:“什么事情?”

  高无庸回道:“奴才不知。”

  我蹙眉看着他不动,巧慧拿过塞到我手中,高无庸感激地看了巧慧一眼,向承欢和我行礼告退。巧慧踢了鞋,又上了炕,一面道:“不管什么事情,看完再说。再说了,不管他再疼你宠你,也还是皇上,小姐怎么能当着下人就驳皇上的面子呢?”

  我默了会,自嘲道:“你说得对,我其实还是依仗着他的宠爱。”说完,摊开手中的单子看起来,刚瞟了一眼,就立即扔到桌上。

  巧慧问:“什么事情?”

  我淡淡道:“皇上拟的几个封号,让我选一个。”

  巧慧静了会道:“小姐,这事拖不得的……”我打断了巧慧,对承欢道:“你这么喜欢玩针线,回头找人教你女红。”正低头缝布块的承欢摇头道:“才不要学,玩是一回事,把它当功课做又是另一回事。”

  巧慧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半晌,看我只是和承欢说话,轻叹口气,拿起针线依旧开始做衣服。

  高无庸后来又来了三四次问我要回音,巧慧每次都帮我敷衍着说:“还未想好,再给几日。”他一走,巧慧就苦口婆心的劝,从孩子讲到我阿玛,讲到我已去世的额娘,最后哭着把姐姐都搬了出来。我只能答应她我会仔细看的,过后却总是抗拒,拖着不肯看,心里总觉得这个封号就是意味着从此后我要永远和这个紫禁城拴在一起。虽然知道这是必然,可心里却总是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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