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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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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Chapter15(下)

  正文Chapter15(下)

  康熙这几日兴致甚好,特意选了个风和日暖的日子,吩咐在御花园摆了果品茶点和几位阿哥们闲聊散步。众位阿哥也都是一副兄友弟恭,承欢膝下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来也是其乐融融的。

  康熙起身去更衣时,李德全服侍着离开,欢笑愉悦突然就有些冷场,但紧接着,大家又忙各自谈笑,掩盖住了一瞬间的清冷寒意。

  我立在外侧,自低头看着地上的金黄落叶,琢磨着怎么找个机会能和十三阿哥单独说几句话呢?敏敏临走前,一再嘱托我帮她试探一下十三阿哥的心意,我却是一则一直没有碰到合适的机会能和十三阿哥单独说话,二则因为自己的心事也的确有些耽搁。

  正在暗自琢磨,忽地听见几个阿哥们都大笑了起来,我抬头望去,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卷毛小狗正一面扯着四阿哥的袍摆,一面摇着尾巴扑腾着撒欢。四阿哥低头看着它,浑不在意。众位阿哥都被小狗的样子逗笑了。

  我也抿着嘴看着小狗发笑,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匆匆跑来,冷不丁地看着大小阿哥们都在,又看见小狗在咬扯四阿哥的衣服,脸立即变得惨白,跪倒在地,只是磕头。

  这应该是专门为主子照顾小狗的宫女,一时大意让狗自己跑了,还过来冲撞了阿哥。我上前几步,低声斥问:“怎的这么大意?”她眼中含泪,不停地磕头。

  我心中一软,想着这才多大点的孩子,就孤身一人入了这个牢笼,本还想再装装样子给众人看的,此时也只得罢了。回身向四阿哥俯身行礼,陪笑说:“奴婢这就把狗弄走。”一面说着,一面想上前抱狗。

  低头一直看狗的四阿哥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淡淡,眼中却含着丝丝笑意。我知道他为何而眼含笑意,心里也带着好笑。

  想着他把我就比作了这小东西,不禁瞟了一眼狗,笑嗔了他一眼。他更是露出几分笑意,又瞅了我一眼,瞧瞧正在摇头摆尾的小狗,弯下身子把狗抱了起来递给我。

  我接过狗时,两人看着小狗,又都是抿着嘴角微微笑了笑。我含着笑意把狗递还给还低头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她满脸感激地接了过去,我本不忍心再说她,可这宫里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的,四阿哥素来喜欢狗,可以不介意,可如果下次小狗冲撞了哪位不喜欢狗的贵主,倒霉的不是狗,而是她。所以还是严肃地看着她,低声叮嘱了几句:“今日是你的运气,若再不长记性,下次只怕就是几十板子了。先不要说你自个禁不禁得住打,即使禁受住了,到时谁来照顾你养伤呢?”

  她咬着嘴唇,抱着狗,向我磕了个头,含泪说:“奴婢记住了。”

  我微微笑着说:“长个记性,万不可再有下次了,去吧。”她又磕了个头,起身匆匆离去。

  眼中带着笑意回身时,恰好对上八阿哥的幽黑双眸,黑沉沉的,难辨喜怒,两人视线一错而过,我心中却是一紧,眼睛内的笑意立即消散。十四阿哥眸光炯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不敢再细看,走回原位自低头站着,脑子有些蒙,无法思考。刚才在我没有留意时,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眼光怎么都带着寒意?

  康熙回来后,阿哥们陪着又随意走了一会,康熙说有些乏了,让各位阿哥随意。李德全伺候着康熙先回了乾清宫。我吩咐完丫头太监们收拾东西,自也回转乾清宫。

  人还未出御花园,身后脚步声匆匆,我微顿身形,还未来得及回头看,人已经被猛地一拽,掩到了树后。我心中微惊,但看是十四阿哥,又化成无奈,瞟了眼他正拽着我胳膊的手,平静地说:“李谙达还等着我回去呢。”

  十四阿哥放开了手,紧了紧拳头,面无表情地问:“你和八哥是怎么回事?”我沉默着,没有答话。

  十四阿哥等了一会,见我一直不回话,又问:“我问他为何还不去求皇阿玛赐婚,他不回答,我问你,你也只是沉默,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他静了一下,紧声又问:“你今日和四哥眉目含笑,又是怎么一回事情?”

  我无奈地说:“十四阿哥,你虽说有几个福晋,可男女之间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呢?我和八阿哥的事情,你就莫要再管了。至于说我和四爷,难道只许我们笑闹,就不许我和四爷为狗笑一回了?”说完,想推开他的身子离去,他身形不动,我看着他,示意他让路。他静静与我对视了一会,让开了路,慢慢地冷声说:“不要辜负八哥,否则……”

  他眼中猛地寒意闪烁。

  我真是好怕呀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提步就走。走了几步,忽地又顿住身子,回身问:“十阿哥身子可有大碍?”

  十四阿哥淡淡说:“那是给皇阿玛的托词,他今日没来是因为十福晋身子不爽,十哥身子好着呢。”

  我轻轻哦了一声,心中微动,想了一下,还想再问,但看十四阿哥漠然的表情,遂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向他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一直到晚间回房躺在床上后,才猛地想起又把找十三阿哥的事情忘了,只得庆幸此事幸亏不急。

  一直到冬天来临,我都迟迟没有给八阿哥回复。一日,我不当值休息时,良妃娘娘遣了人来叫我,说是上次绘制的花样子好看,让我再绘几幅。

  我心中约略猜到几分,去了良妃宫中,果然,姐姐已在,可姐妹之间却无上次的温馨舒适。我尴尬地头都不敢抬,如坐针毡。姐姐倒是一如往常。

  “爷已经告诉我了。”姐姐拉着我的手柔声说。

  我不是没有设想过类似的情景,可真当姐姐语气平和地说出这样的话时,我还是觉得羞愧难当,无以自处,只是全身僵硬,紧咬着牙,埋头默默坐着。

  姐姐伸手想抬起我的头,我轻轻一侧避开了她的手,姐姐笑了几声说:“好妹妹,你这是在生我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呢?”我心里一酸,伸手抱住姐姐,扑到了她怀里。

  姐姐搂着我说:“你若是生自己的气,大可不必。其实上次我在额娘这里见你时,就有心劝你,跟了爷也是好的,他性子温和,待妻妾都是很好的,再说我们姐妹还可以常常见面,彼此做个伴。”

  我闷闷地问:“姐姐,你真的不介意吗?”

  姐姐轻拍了两下我的背嗔道:“介意什么?哪个阿哥身边不是三妻四妾的?莫说我本就对这些不关心,就是关心,你可是我妹子,我怎么会介意?”

  我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低声问:“如果,如果……是那个人,你也不介意他娶别的女人吗?”姐姐的身子一僵,半天没有吭声,我忙抬起头说:“我胡说八道的,姐姐,你别理我。”

  姐姐没有看我,脸带哀凄,自顾沉思着缓缓说:“我不知道。但只要是他喜欢的,能让他开心的,我会愿意的,而且我相信,即使有了别人,他依然会呵护我,疼惜我,待我很好的。”

  姐姐默默出了一会子神,柔声说:“你刚出生没有多久,额娘就去世了,所以没有印象。当年我虽小,可仍有记忆,阿玛虽也有三房姬妾,可一直待额娘极好,我至今还记得你躺在额娘身边睡觉,我在床上玩,阿玛坐在床边给卧病在床的额娘细细画眉。”

  我和她一时都沉默了下来,看来若曦的母亲虽然去世得早,可是不失为一个幸福的女人。可她的两个女儿呢?

  姐姐沉默了好半晌,看着我问:“妹妹,你在想什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只要他疼宠你就好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介意?而且多妻多子才是福兆呀”

  我强笑着摇摇头,忽然想起八福晋,神色肃然地问:“八福晋可有欺负你?”

  姐姐一笑,说道:“我自念我的经,她怎么欺负我?”

  我盯着她眼睛说:“你别哄我,我知道弘旺欺负你的。”

  姐姐笑说:“小孩子都是一阵阵的,随他去闹闹也就过了,何须放在心上?”我看着姐姐心想,你不介意,是因为你根本就不关心,既不关心也就不会上心了。

  姐姐看我一直发呆,柔声说:“你年龄也不小了,捡个合适时机,就让爷去求了皇阿玛,早早完婚才是正事。”

  后来姐姐又劝了我什么,我一概没听进去,直到走出良妃宫时,仍然脑袋沉甸甸的。

  晚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都无法入睡。八阿哥既已遣了姐姐来说情,看来我必须要给我们一个结果了。

  大雨中的一幕不停地在眼前回放,难道我以后就和八福晋争风吃醋着过日子吗?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坦然无愧地面对姐姐,也做不到放弃尊严,学会在几个女人之间周旋,然后一转身还能情义绵绵地和他风花雪月。

  他有自己的雄心,不能放弃皇位;他是一个父亲,宠爱自己的儿子;他已经有四个女人在身边,其中一个还是姐姐。这些我一样都不能改变,我嫁给他,只能注定我的不快乐,我若不快乐,我们之间又何来快乐呢?

  我做不到象姐姐一样一笑置之,八阿哥根本很少去姐姐那里,这样都无法避免矛盾,我若真进了门,紧接而来的大小冲突可想而知。若再有象上次的事情发生,我肯定还是忍不了那口气的,但当时我还有个乾清宫的身份凭持,八福晋不能奈何我,可若进了府门,我是小,她是大,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她磕头敬茶,从此后只有她坐着说话,我站着听的份。

  一次矛盾,八阿哥能站在我这边,可矛盾渐多,他不会不耐烦吗?不明白为什么别人能过得开开心心,我就为什么老是拗着。他为了朝堂上的事情焦头烂额,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另一场战争。更何况,我能凭借的不过是他的一点爱,而八福晋,却有整个家族做后盾,他要靠着她去夺皇位,八阿哥真能完全站在我这一边吗?

  我的委屈,他的不解,天长地久能有快乐吗?两人本就有限的感情也许就消耗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中了。如果我不顾生死嫁给他,求得只是两人之间不长的快乐,可是我却看不到嫁给他之后的丝毫快乐,我看到的只是在现实生活中逐渐消失苍白褪色的感情。

如果他明日就断头,我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的,刹那燃烧就是永恒。可是几千个日子在前面,怕只怕最后两人心中火星俱灭,全是灰烬安娜卡列尼娜和渥伦斯基之间何尝没有熊熊燃烧着的爱情,可是一遇到现实,当男人的爱情被磨尽时,渥伦斯基一转身可以重回上流社会,安娜却只能选择卧轨自杀  天哪,如此理智如此清醒居然可以这样去分析自己的感情?我以为你已经是若曦了,原来你还是张晓。

  禁不住大声苦笑起来,笑声未断,却渐渐变成了低低的呜咽之声。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连着下了两日,清晨才放晴。不知为何,我觉得今年份外的冷,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可还是觉得不暖和。面对着八阿哥,想着待会要说的话,更是觉得寒意直从心里冻到指尖。

  我紧裹着斗篷,瑟瑟发抖,几次三番想张口,却又静默了下来。他一直目注着侧面因落满了积雪而被压得低垂的松枝,神色平静。我咬了咬嘴唇,知道再不能耽搁了,既然已经决定,就不要再耽误他人。

  “最后一次,你肯答应我的要求吗?”我看着他的侧脸,哀声问道。

  他静静凝视着我,眼中丝丝哀伤心痛,似乎还夹着隐隐的恨。我再不敢看他,低下头,闭着眼睛说:“告诉我答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答应’还是‘不答应’。”

  “若曦,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逼我在根本可以并存的事情中选择呢?”

  “我只要问你,答应或不答应?”

  “不答应了?”

  我苦笑了一下,我尽力想挽住你,可你却有自己的选择和坚持。

  我想了想,凝视着他哀伤夹杂着恨意的眼睛说:“你一定要小心提防四阿哥。”

  他眼中恨意消散,困惑不解地看着我。我想了想,又说:“还有邬思道、隆科多、年庚尧、田镜文,李卫,你都要多提防着点。”我所知道的雍正的亲信就这么多了,也不知道对不对,只希望那些电视剧不是乱编的。

  我低下头深吸了口气,一字字地说:“从此后,你我再无瓜葛”说完,转身就跑,他在身后哀声叫道:“若曦”

  我身形微顿,看着前方说:“我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不值得挽留。”语毕,狂奔而去。

  从此后,你我就是陌路为什么你不能答应我呢?为什么非要争皇位呢?如果我不能挽救你的生命,我嫁给你又有何意义?前路看不到快乐,我的委屈又有何意义?我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却还是欺骗着自己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你不能答应呢?

  一路踉踉跄跄,脚一软,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这次身旁再无人伸手来扶住我了。我脸埋在雪里,身冷,心更冷。想爬起来,脚猛地一疼,我又趴在了雪地里,顾不上去看哪里受伤了,只觉心中苦痛,整个人就这么趴在雪地里,脸贴着冰雪,一动不动。脑中只是想着他身披黑色貂鼠毛斗篷,戴着宽沿墨竹笠的样子,漫天雪花中,他在身侧陪我缓步而行,一幕幕彷若昨日,但今日已是咫尺天涯。

  “这是谁呀?怎么趴在雪里不动?”听声音是十三阿哥的,我心下凄然,身子未动。

  十三阿哥伸手搀扶起了我,满脸惊骇,一面替我扑去脸上、头上的雪,一面问“若曦,怎么了?摔伤了吗?”说完搀我起来,低头仔细查看我全身上下。

  旁边立着的四阿哥也是脸带惊异。我顾不上他们的惊异,对着十三阿哥低声说:“送我回去。”

  十三阿哥忙问我:“走得了吗?”

  我摇摇头,现在脚站着都疼,肯定是走不动了。他微微一思量,看了四阿哥一眼,俯下身子说:“我背你回去。”我不及多想,点点头,扶着他的背就想趴在他背上。

  四阿哥却大跨了一步,伸手搀扶住我,对着十三阿哥说:“你去叫人拿藤屉子春凳来抬她回去,哪有阿哥背宫女的道理?让人看见,只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即使受伤了,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十三阿哥一听,忙直起身子,说道:“一时情急,还真是顾虑不周。”一面说着,一面匆匆跑走了。

  我借着他手上的力量单脚站着。脑子木木,好似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过。原来还是心痛难忍,再理智的分析也不能缓解心的疼痛。四阿哥一直静静地陪我站着。

  正自哀伤酸痛,忽听到他说:“你若真想作践自己,最好关着屋子干。没得在众人眼前如此,既有可能被人打扰阻挠,落了口实,还不能够尽兴。”

  我脑子好象有些冻僵了,半天后才慢慢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刚才还心如死灰,这会子却又一下子火冒三丈,猛地想甩开他的手,他胳膊纹丝不动,手仍然扶在我胳膊上,我瞪着他。他不为所动地看着我,淡声问:“你是想坐到雪地里去吗?”说完,一下子松了手,我一个腿不能用力,一个腿又有些僵,没有依靠,身子摇晃了一下,摔坐在了雪地里。

  我不敢相信地怒看着他,从没有人如此对我他神色平静地俯视着我。我一时气急,从地上胡乱抓了一把雪,就扬手向他扔了过去。他头微微一侧避开了,我又赶快抓了个雪球,朝他扔过去,他身子一闪又避开了。

  他嘲弄地看着坐在地上气急败坏地我,淡淡地说:“自己能躺在雪地不动,现在不过只是让你坐一会,你有什么受不了的?”我只觉心中气急,恨恨地瞪着他,他嘴边含着一丝冷笑说:“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指望别人怜香惜玉吗?”手里握着雪,却知道再扔过去也是白搭。心中恨极,却拿他无可奈何。

  “怎么在雪里坐着?”十三阿哥一面快步过来扶我起身,一面疑惑地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神色平静地让两个抬春凳的太监起身。太监扶我在春凳上坐好,十三阿哥嘱咐他们送我回去后,赶紧去请太医,又让我好好养伤。

  我偷眼打量着四阿哥,他表情淡淡地看着十三阿哥和太监们忙碌,幷未留意我。太监们抬着春凳从十三阿哥和四阿哥身旁经过,我趁着四阿哥没有防备,把手里一直捏着的雪团狠狠打在了他袍子摆上,其实更想扔到他脸上,可实在没有熊心豹子胆。不过即使这样,心中的气也是消了不少。

  身后的十三阿哥呀了一声,复又大笑了起来。我忍不住微微侧头,偷眼看去,十三阿哥看着四阿哥袍摆上的雪大笑,四阿哥眼中带着丝笑意,正对上了我躲躲藏藏的视线,我心中迷惑,忙扭正了头。

  怒气渐消,脚上的疼痛这才觉察出来,可是更为疼痛的却是心。从此后再无瓜葛……我在草原上时就一再想过这句话,可总是残存着些希望,没有想到世事就是如此,我以为自己放弃固执,忍受姐妹共侍一夫的尴尬,变着花样讨好他,也许能挽住他的心,可是终不过如此,他幷不会为我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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