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九年 “这是齐云侯家嫡孙陆涛羽的一些资料,你看看,如果觉得还算满意的话,我择日与齐云侯见上一面,要是他还没有定亲的话我就试探一下他的意思!”昏黄的灯下,老者将一叠纸递给脸色淡淡的女子,语气平和,竟是与她好声好气的商量,他这番模样要是落在熟知他性情的人眼中定然会以为他中了邪。
“不用了!”女子抬眼看一眼的动作都没有,专心的看着手中的账本,淡淡地道:“您觉得陆涛羽还可以,那就是他了,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虽然熟知女子的脾性,也经常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但老者还是被她的混不在意给狠狠的打击到了,他嘴角抽搐了几下,牙疼般的道:“我把京城适龄的男子几乎都看了一遍,觉得与你最合适的就是陆涛羽,除了不是嫡长子之外,各方面都很不错,你还是看一看吧!”
“我相信您的眼光!”女子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一点都不为老者的话而有任何的触动,极淡的道:“您说好就好,我没有任何的意见。”
这……唉~老者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再退让一步,道:“那……要不然这样,我哪天找个机会让你能够见一见陆涛羽,你要是觉得还合适的话,我再和齐云侯商量婚事?”
“不用了!”女子半点兴趣欠奉的道:“见不见都是那么一回事,与其见到了觉得不顺眼又添些麻烦,还不如不要见的好……这个月的账目大致上也就这样了,没有什么大问题,看来管事们都老实了不少,没有再敢随便的动手脚。”
“他们都已经尝到了苦头,哪里还敢乱来!”老者看着女子平静的脸,笑笑,道:“能够逃得过你的眼睛的,就不会到现在还是个管事,还做哪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早就有出息了。”
“今天还有什么事情吗?”老者的恭维女子也没有什么反应,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表情,道:“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明年你就要及笄了,你的及笄礼……”老者心里一直最挂念的就是那个,可却一直不好说出来,能够记得她那个重要的大日子的人可能就自己和她身边最亲的几个人,而够格提出来要为她举行及笄礼的只有自己,可是……他吞了一口口水,看着她从来就像是冰封的脸,他没有直接说举行的事情。
“那个不重要!”女子一点都不在乎那对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成人礼,冷漠地道:“要是有人管就举行,没人管就算了,您不用费什么心思。”
“那可是你最重要的成人礼,是不能错过的!”老者不喜欢看到她冷漠的样子,对别的人或者事冷漠也就罢了,可不能对自己都那么的不在意和冷淡啊!
“我错过的还少吗?”女子反问一声,看着老者满眼的心疼和无言以对的样子,终究忍不住缓和了一下脸上的冷漠,看着老者道:“那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没有错过曾祖母和您,这就已经够了!”
“顺姐儿~”老者有些感动,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多年来对女子的精心照顾是不会付诸流水的,可是他真的不敢肯定能够得到女子的认可和亲情,她的世界是那么的冰冷,冷得容不下任何有温度的东西,包括亲情。
“我该回去了!”怡昕很不适应这样的气氛,她能够坦然的面对所有的冷漠、嘲讽、轻视、厌恶和憎恨,但是她却很难适应这种温暖,尤其是这种气氛是被她自己无意中勾起来的时候,她更加的不自在,她脸上的表情更冷漠了一些,站起身来,起身的速度稍微快了那么一点点。
“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老者能够得到她的那么一句话就已经很满足了,笑笑,道:“我明天就去找齐云侯商量,那个老小子也是个慧眼识珠的人,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走了!”怡昕没有接话,轻轻地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外间正在静候她的丫鬟没有和其他的人打招呼,乖巧的站了起来,为她披上一件半旧不新的茶色披风,怡昕一言不发带着丫鬟离开,走出门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坦然和平静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怯懦和温顺的表情,而她的丫鬟看起来倒是很平静,却多了一些谨慎小心,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从院子一道不为人知的侧门离开。
“站住!”一声刁蛮的声音让主仆二人停住了脚步,怡昕神色显得有些仓皇,带了些畏惧和害怕的站住,怯怯的抬眼,飞快的看了一眼面前那个不过十二三岁,一身红色袄裙的小姑娘,又飞快的将眼神收回来,似乎对眼前的小姑娘十分的惧怕。
“六姐姐这是去哪里啊?”小姑娘梳了双丫,上面带了几件精致的金饰,看起来既活泼又可爱,只是现在她脸上只有刁蛮厌恶,将她的可爱气质冲淡了很多,她对怡昕的表现很满意,她就喜欢看到她这幅胆怯的模样,那让她在那个讨厌的妹妹那里受到的冷遇和轻视不翼而飞,有了一种掌控他人的满足感。
“我……我在屋子里闷了,随便出来走走,不是故意要在您面前晃的。”怡昕的语调也变了,没有了那种在老者面前的坦然和平稳,而是透着一种小心,似乎她出现在小姑娘面前是一件错误的事情,而她为这样的错误感到十分的恐慌。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小姑娘很享受怡昕的恐惧,她眯起眼,道:“你不知道你是不祥之人吗?知道不祥之人应该怎么做吗?你就应该躲在你那个破院子里永远不要出来,就算是发霉发烂也只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出来让别人沾上你那一身的晦气!”
“是~是~”怡昕唯唯诺诺的应着,一点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在脸上带了一些悲哀伤感,但却小心的低着头,不敢让人看见的样子。
“六姑娘那副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姑娘说的不对吗?”小姑娘虽然没有看见怡昕脸上的表情,可却让她的丫鬟莺歌看了一个正着,立刻尖酸的叫了起来,一点都没有将身为主子的怡昕放在眼里。
“妹妹说的都对!”怡昕似乎被丫鬟的话给吓到了,不假思索的就回了一句,而她身边的丫鬟盈儿脸上很自然的浮现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一点都不客气的瞪了莺歌一眼。
“姑娘,日头越来越大了,您已经出来好大一会了,还是快点回房休息吧!”盈儿很恭敬的对怡昕道:“您皮肤娇嫩,要是给晒伤了可就不好了!”
“死丫头,没看到我在和你主子说话吗?插什么嘴?”小姑娘虽然已经习惯了怡昕的怯懦,却总是不习惯她身边丫鬟的护主和大胆,恼怒的道:“六姐姐,这种没有眼色的丫鬟早点打发了比较好,在身边留得久了,可是容易招来祸事的!”
“七姑娘~”盈儿一点都不害怕眼前的七姑娘箐姐儿,故意拖长了音叫了一声,而后道:“原来七姑娘也是讲究尊卑的人,还请七姑娘恕奴婢愚拙,现在才知道!”
“你……”箐姐儿气得脸色发青。
“难道奴婢说错了吗?”盈儿一点都不惧怕箐姐儿难看的脸色,笑眯眯的道:“论年纪,我们姑娘是长,七姑娘为幼,可是七姑娘什么时候讲究过长幼之礼了?论身份,我们姑娘为嫡,七姑娘为庶,可七姑娘又何尝有过嫡庶的礼节呢?再退一步说,不论年纪,不论身份,七姑娘的丫鬟还能够对我们姑娘大呼小叫的,我就不能插句话,护着自己主子了吗?”
“你……”箐姐儿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恨恨的瞪着伶牙俐齿的盈儿,有些咬牙切齿的道:“你别以为我不能收拾你!盈儿,你再聪慧伶俐也要跟对了主子!”
箐姐儿恨极了怡昕,在她的认知中,怡昕让她幼年丧母,怡昕占据了她可望而不可及的嫡女的位置,怡昕前些年一直养在曾祖母,安国侯府的老夫人面前,别说是她,就算是郭儒启也不敢找怡昕的茬。
但是现在不一样,两年前,老夫人终究是抵不过岁月的无情,撒手离开,她就不相信,没有了老夫人的庇护,怡昕还能像之前一样,过安国侯府的嫡姑娘的尊贵生活。
从最初的些微试探,到现在肆无忌惮的找茬,只要没有长辈的时候,箐姐儿就想着法子的刁难怡昕,而怡昕每每懦弱的表现,让她很有欺负人的成就感,她甚至在想,要是能够在及笄之前将怡昕打压下去,或者让她出点什么意外的话,自己是不是有可能顶了怡昕的身份和位置,为自己谋一个更好的未来?
可是让她不如意的是怡昕身边的丫鬟婆子除了奶娘吴妈妈以外,其他的都是已经过世的曾祖母留下来的,有几个妈妈连祖父安国侯都要给几分颜面,有她们护着,怡昕虽然是个懦弱可欺的,可是除了在没有长辈的时候,她能够口头上占点优势,找点麻烦,还真是不能把她怎么样!年前怡昕身边多了盈儿这个对她没有半点敬畏又牙尖嘴利的贴身大丫鬟之后,就连口头上占便宜都变得困难了起来,不但鲜少压倒怡昕,反倒不止一次的被盈儿气得半死。
“奴婢能够侍候六姑娘那是奴婢的福分,不劳七姑娘关心!”盈儿一点都不担心箐姐儿可能有的报复,她是怡昕的贴身大丫鬟,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本事,更明白怡昕不想让人注意到自己,更没有心思和她计较什么,否则的话,哪里还有她嚣张的?
“那就要看你的福气够不够多了!”箐姐儿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气,然后莞尔一笑,道:“盈儿,你可是侯府数得上的、能干的大丫鬟,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你的。前几日还听祖母身边的秦妈妈夸你呢,说你性格泼辣,是个能当家的人,想到祖母面前求个恩典,让你配了她家的小儿子……盈儿,看来欣赏你的人还是不少啊!”
盈儿嘻嘻一笑,一点都不担心有那样的可能,就算秦妈妈是大老夫人身边有些脸面的妈妈,可想要将自己从六姑娘这里要过去还是很有难度的,她笑着道:“七姑娘就是七姑娘,消息就是灵通,丫鬟婆子们之间说了些什么都瞒不过您去!”
箐姐儿被盈儿狠狠的噎了一下,不管她是不是四爷最心疼的女儿,无法抹杀的是她的生母是侯府的家生奴才子,大老夫人曾经不经意的说过一句:“可惜了,要是有个出身好一点的生母,就算是个庶出的,也比现在强!”因为这句话,她下意识的和季家的人拉开了距离,鲜少和他们打交道,就是不想让人将她和季家的人联系在一起,不想让人时时想起她有一个奴婢出身的生母。
“我们回去吧!”怡昕有些畏惧的瞄了一眼箐姐儿越来越黑的脸色,轻轻地拉了一下盈儿的衣襟,声音压得很低。
“姑娘,您小心一点!”盈儿立刻搀着怡昕的手小心的错开脸色不佳的箐姐儿,往她们住的静心苑,留下恨得咬牙切齿的箐姐儿主仆。
“姑娘……”莺歌没有了刚才的嚣张,轻轻地叫了一声,她很清楚箐姐儿的坏脾气,也很怕箐姐儿将不满发泄在自己身上。
箐姐儿恨恨的看着怡昕两人离开的背影,半天之后,轻声道:“我们去姨娘那里吧,好几天没有见到弟弟,我有些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