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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箐原以为席韧不过是路过暂时停留一天而已,后来才晓得,他去北京是为着席柔的病。
去岁在岳州府,沿湖区发生了一场疾病,而席柔也不幸感染,命是保住了,只是左腿却是差不多废了。席韧听说北地有医生诊治过,能让小孩有一定的恢复,于是满腹心思地去了北京寻找医生,从城里寻到昌平郊区,遇得迷路的文筜。只是,他却无功而返。现下到得苏杭,仍不死心地四处寻医。
文箐向文筵打听,隐约感觉那病症与自己所知的小儿麻痹症很相似,也不知是与不是,可惜她根本不是学医的人,自然不知如何诊治,手头上的医书,似也无相关记载。知晓席韧的难处,心疼席柔病舛,却是有心无力。文简还记得那个在船上陪自己玩的席柔,听说柔妹妹生了病,腿坏了,便也发愁。
李氏看中了席韧,这么一英俊少年,见识不凡,言行有礼,颇有大家风度,又听得其家境十分富裕,加上对女儿有过救命之恩,便十分上心,想牵线做个冰人。
奈何席韧此时心情全不在此,只一心四处访名医,每每都满怀希望而去,却失望而回,最后不死心地便到处购求医书。对于李氏的好意,婉拒之。
李氏叹气,对彭氏道:“才晓得他还未定亲,只怕他一归家,这么一大好少年郎就要成为他人乘龙快婿,只我家筜儿与他年岁相差太大,八字不符……”
彭氏也觉席韧十分不错,试探女儿文箮:“肖家二郎人品也不错,只是你二哥嫌其不够伟岸,身形略瘦小,现下咱们家中新来的客人倒是长得甚为英俊,也不知哪家女儿到时能得了这个夫婿去?”
文箮满脸通红,小声道:“这不是大伯母忙着给大哥预备婚事嘛,姆妈您怎么说这个了?听大哥说,席家少爷一心惦记其妹之病……”
彭氏见她没反对,心里也有了些底。“我倒是听你四妹提到,席家少爷明年兴许要来苏杭做生意呢。”
文箐也没有好的良策,方给北京的郭医士写了封信投出去,便听得刚从松州府归来的裘定初提到,那里倒是有个老医生,听说有些本事。于是赶紧将这事说与席韧听。
席韧这边一听有良医,连连道谢,立时赶去了松州府。
文箐见食肆这边也大体稳妥,自回自适居去忙绒衣事项。杜家娘子已候在家里,想向文箐请示,已杀了近二百只鸭,四十只鹅,这意味着,第一年养的四百来只鸭所剩不多了,而煲汤却是要老鸭。文箐当机立断,让杜家将送去食肆的四年老鸭与三年及二年半的鸭区分开来。
开张短短的五日后,“闻香识味”之名也在南门口一带名声响亮了,甚至于在西边的七里塘那条街都已有人提及。这说明,文箐的策略很成功。
褚群那边禀报食肆的情况也比较乐观。“四小姐,现下一天也差不多能卖出十来只二十只鸭,三只鹅。其他的肉啊,菜啊,倒也同先前咱们估计的差不多。”
这个量同开业的那几天半买半送相较,差了一半,文箐觉得可以接受,毕竟有些菜,因为担心价高,没有市场,故而没推出,收益自然没有暴利,但平平地有些赚头,已经让她很满意了。“郭娘子与耿厨子两个厨房,哪个卖得更好些?”
褚群递给她一张单子,道:“开业那几日,因为请来的客人大抵是有钱的,所以两边差不多。这两日,郭娘子那边厨房要比耿厨子这边的量明显卖得少些,只是她做出来的菜价略高一些,所以相差也不太大。毕竟咱们食肆本不是高雅酒楼。”
文箐看了看这张简要帐目单子,点了点头,道:“很好。褚掌柜,先前食肆开业,你忙前忙后,累得厉害,这两日既然有所缓和,不如好好歇息几日。”
褚群双眼累得布满红丝,不放心地道:“褚某甚是感激小姐的赏识,一待忙了这食肆的事项,想来再过十日半月的,也就都稳妥了。只是,现下小姐这处的绒衣……”
文箐认为褚群这人实在不错,值得自己重用。以后陈管事肯定会慢慢自立门户的,而周管家年龄大了身体并不太好不适宜操劳与奔波,可自己也需要一个信得过的机灵的懂营生的人来帮着打理。目前来看,他最合适不过。既起了重用之心,便也起了试探之意。“说到绒衣,我也听说,江家晓得你现下在帮我打理生意,他那厢可有曾为难过你?”
褚群没想到这事小姐竟也晓得,怔了一下,点了个头,又赶紧摇了下头,道:“小姐毕竟是周家人,江家也不敢过份。这些小姐只管放心,褚某自能应付。想昔日我家不过是借他二百贯钞,他却令我一家人白做活十年以偿。如今我与他钱债两清,互不相干。”
文箐先前并不晓得他是如何到得江家的,如今听他这一说,竟是对江家十分怨恨。想想也是,江家放高利贷的,褚家还不出钱来,自然是以人抵债。不过,十年,一家几口人白做工,倒也真正是利钱过大。“那就好。如今你家人已是自由身,无把柄在他那,再无牵连,只需安心过日子,想来你家娘子也再舒心不过。我这厢,既与你立了契,虽也是长年的,可是工钱我一分不短你,食肆与绒衣该给你的分成,半文不少。你若有不满意的,只管提来,咱们家,从来是有话摆在明面上,说一是一,绝不反悔。食肆交给你,我也放心,绝不疑你,你就当作是你家产业,精心打理,每年咱们算利分成。”
褚群对文箐开出的条件,当日已是十分知足,如今话说到这份上,自是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表态。“四小姐待人和善,处处为我们着想,这样的东家,褚某这一辈子只图跟着您。四小姐说如何,褚某自是依言照办,如有背后不轨,五雷劈顶四小姐对褚某的重用,褚某更是感恩戴德……”
文箐肯定了他的成绩,又予了他新的期待与任务。在某些方面,不得不说文箐很懂得利用人,利用一个人因为别人的信任而产生责任感并拼死去尽力完成目标,利用古人乐于报知遇之恩的心理,给褚群一个发展的平台,利用男人的事业心鞭策着褚群往一个职业经理人的方向发展。
文箐也没想到的是,她的一些新奇的招式,却总是让褚群惊叹不已,佩服不已,认为四小姐无所不能,自己要是脱离她只怕事儿就办不成,从而不敢轻易生了背叛离弃之心,以至于多年后,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随着文箐。
文箐给褚群的新任务则是:“褚掌柜,你既是家中管事,又是食肆掌柜的,只是再忙也要身体能吃得消,而最好的法子就是找一个你自己信得过的,且有能力做好事的人,这个人不一定是你的亲戚,但一定是可能帮你做事的人。”
她说这番话,褚群心下一凛,然后了解到小姐的真实意途:这么说,是小姐信得过自己相人的眼光?让自己再举荐几个能干的人出来负责一些重要的事了?
文箐见她没吭声,生怕他误会,道:“现下既要收绒卖绒衣,还有食肆要打理,有些事你可以让手下去做,毕竟还有榨油一项也轻忽不得,桐油树也长得差不多了,以后那上千棵的的桐油也得要榨。李诚虽也负责,可只你们两人,一旦忙起来,实在是……”说到这里,她没再往下说,而是说了一用人原则:“只求能干的可靠的,举贤不必避亲,但也不可唯亲则重用,一切看其本事。有能者居其位得其薪。”
这些话,无一不说明:紧缺人手,急需“招兵买马”。一者是收绒的人,一者是销售绒衣的骨干,一者是缝衣工。
绒衣买卖十分不错,文箐没有自己的店,可是她将人偶放到了成衣铺子里,结果与杭州一样,引起了轰动,成衣铺子的东家十分高兴,非常乐意与文箐搭伙,另一方面也做起了人偶,将铺子里手艺最好的绣娘的成品一一穿在了人偶身上。
文箐没料到的是:自己竟然让布店与成衣铺子都刮起了一股旋风,人偶开始慢慢在布匹行业中流行开来。
闲话少讲,且回到绒衣上,最关键的就是要尽可能的收绒,这不仅是文箐一直关注的事,同时也是其他后起的竞争者面临的难题。
文箐这边因为提前准备好久,尤其是七八月时就派出了人沿江收集绒毛,此时倒不是十分吃紧,但也不敢马虎。因为,收绒的人传来的消息就是:对手收绒价提高了,一只鸭五文钱。
文箐也早料到这原料上肯定是一场大战,尤其是她进行大降价,在量上狠狠打击对方。只是,她也有困难,她是苏州杭州两边都应战,压力着实大。
文箐之前决定用绒加棉的主意来打压竞争者,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稳定了纯绒衣的价格,但也同样带来了后遗症——
一方面造成了绒量需求加大,另一方面是棉绒衣卖得越多,这意味着缝制成衣的人手就需要更多,在所有工序上,缝制这一项一时就成瓶颈。而这事儿,是阿静与方太姨娘在负责。
文箐与褚群忙着食肆,累,操心不尽,同样,方氏与阿静这面也半点不轻松。方氏算是明白以前文箐有多辛酸了,虽然一直在旁边看着她是如何处事的,可真正接手想要操持这些事务并拿主意时,就感到了十分吃力。尽管有阿静相帮,但阿静是个一惊一乍的性子,遇事容易慌手脚,常常一点小事就紧张,害得方氏也没法冷静下来。这两人见文箐在城里忙着,有事也不敢打扰文箐。于是,有些事儿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发严重起来。
文箐去瞧阿静的时候,她正忙着缝制绒衣,一副恨不得长成千手观音的样,连女儿豆苗也顾不上了,都摔给家小七小八一道由小四照顾着。谈话间,文箐听得阿静担心天越来越冷了,而李诚去运茶油都两个多月了,到现在还没归来,实在是让人着急。“这油还不快点运回来,食肆里想必着急要用呢。”
“不急不急,油多着呢。你这一挂念,他那边只怕不停打喷嚏呢。”文箐只以为她是挂念男人,笑着安慰了几句。
阿静红着脸道:“我才不担心他呢。我就是着急小姐这边的绒衣。先前他与我说了,赵猎户那边猎的皮要卖到山外头,不仅是耽搁功夫,卖的价钱也贱,不如连带茶油一道都带出山来到城里来卖。”
“是啊,听说赵三叔那边养了好多兔子,上千枝狼毫肯定能做得了。”文箐笑道:“甭说,这倒是好主意。以前我也想过,只是怕一开口,让赵三叔那边以为我们要贪他的小便宜。难为李诚倒是想到了。”
想到了赵猎户送给孙豪的虎皮,倒是少见得很。
阿静见小姐夸李诚,与有荣焉,忸捏道:“若不是我提醒,他才想不到呢。我就寻思着,若有好皮子,拿回来,就能缝到绒衣上了。他若是早早归来,我这厢也能缝更多的绒衣了……”
文箐愣了一下,道:“可是最近订绒衣的都要求做毛皮领子?缺毛皮的话,让范弯出去买些回来。”
阿静知自己说漏了嘴,索性全说了出来。“小姐,现下买毛皮,只怕……”
文箐见她说话不象方才爽快,心里便有所犹疑,问道:“怎么啦?我不在家中大半个月,可是出甚么事了?”
阿静认为这事肯定瞒不住小姐,也许说出来,小姐便能解决。“周管家见小姐忙得紧,只说这等小事且先想法子,便没与小姐说。只是昨日方太姨娘与我们算了一下,接下来的绒衣,好多都是要加毛皮领子的,咱们存的毛皮却是远远不足……”
“我这也是忙食肆没顾得上这边,没想到漏了这一项。既然要缺了,那赶紧让范弯去与以前的皮货商买去。算了,这也不是甚么大事,你也莫担心。”文箐虽然最后安慰阿静,自己却是已经抽身打算出门去找范弯。
阿静拉住文箐道:“小姐,我们前几天让范弯去买了,只是……”
“只得如何?有甚么为难的事了?”文箐预感到有所不对劲。
“这事我也说不清楚,具体还得问周管家。反正范弯带了钱去,却是空手而归,说没买着。”
文箐一时诧异起来,这?
皮货商不卖给自己?不可能啊。自己向来信誉极好,每次都提前付钱,也不曾压价得厉害,怎么会这般?哪地方出岔子了?
文箐没想到,自己鸭绒收得多多,以为不缺原料,没想到竟栽在毛皮一项上。若真是缺货,这主材不告急,竟是辅料缺货,就等于她这好端端飞速在F1赛道上的车突然没油一般。
周德全见瞒不得小姐了,只能将这事坦呈:“小姐,这事都是德全的错,应该早有预料才是。”
他将责任全揽到自个儿身上,文箐当然知晓不赖他,周管家也是忙着打理食肆,不过是比自己早几日归家罢了。“周管家,这事怎么能怨你,我只是没想到,这些毛皮并不占多大的份,怎么就缺货了?难道是北边的皮货商今年不怎么往南方来?那也不至于啊。”
周德全道:“小姐,我事儿我也好不容易从以前的皮货商那打听到,有人见在绒上斗不过我们,却是将做领子与袖子的灰鼠毛皮全收了……”
文箐心里“咯噔”一下,“是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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