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文箐的学习来说,虽然前世有爸爸给自己打过文学底子,可是要说看古代的全本繁体纵排的书卷,也是真吃力。你道为何?一是繁体字有多个写法,二是今人都习惯于认字认一边,所以开始时,看书时认错字那是经常。
如今,她见周家上下对她的某些不同于常人的举动也认为理所当然后,便一下子把《三字经》和《千字文》用很快的速度全都背下来,理由便是在被拐的时候有时间,只能背这个。
而文简似乎是很好地佐证了她的话,为了安慰周夫人,也经常在周夫人面前背上一些,唐诗已经能背上二十首了。众人都将这些归功于文箐教得好,而文箐却惊讶于文简的记忆力其实非常好,最主要是他格外听自己的话,真是没白照顾他。
古有女子“四书”,指的便是《女论语》、《女则》、《内训》、《女诫》等。文箐对《女伦语》其实感觉倒是好理解,清晰明了,很实用,至少明确地指导了自己如何能尽快适应这封建社会,对于《内训》,感觉徐皇后写的倒是生拗。
于是,周夫人让她跟着阿素学《女论语》,道这个倒是比起《女则》还要易学易懂。
文箐也不反对,觉得念这些也挺有意思的,至少知道了古代的这些女子所受教育程度。既是周夫人也说只要多了解《女内语》,日后当家用得着,文箐便认真学。
只是,说及到《女诫》,文箐噘嘴说:“这班昭所著《女诫》里说的‘做到三点便会让所有人称其为贤良’,我却不觉得。”
阿素想着小姐随夫人一样不会多评价外人,一下子便也好奇地道:“哦,小姐不如给我也讲讲。”
文箐见周夫人也是一脸期待状,便想着自己要是说出来,也好试着了解周夫人的对此事的态度,便道:“世间凡人千态,人有百种,要真遇到极泼的家姑又能如何?想来宋代诗人陆游原配不就是一个例子?那还表兄妹亲上加亲呢,可是陆老夫人不照样叫儿子休了她去?”
周夫人听此语,恍了一下神,心里想定是阿素与小姐说及陆游的事,要她小小年年纪从哪里知这般事?于是看了一下阿素一眼,见她也一副低头状在沉思,便认定了是她。这些事本来是文箐太小,实在不适合与她讲,奈何自己身子骨离大限是为期不远,也只得听天由命了,自己能做到的便是给她尽量安排好。于是宽慰她道:“箐儿,无须担心。咱家箐儿是周家大小姐,必然能遇到极好的舅姑,要是怕了,咱们就不找有舅姑的便是了。”
文箐没想到惹火到自己身上,闭嘴再不敢多舌,以防烧身。唯有阿素回房后偷偷地问:“小姐是从何处听来陆游的故事?”文箐推脱道是在陆家村的事,却是吓得半身汗,差点儿露馅了。
再有一次,在背《女诫》时,文箐便说及班婕妤同班昭的关系时,周夫人和她说团扇的典故,末了解释道:“曹大家的当称婕妤为姑祖母呢。”
文箐便道一声:“既如此,班婕妤贤良得紧,初时得宠如斯,又如何到得秋风悲画扇境地?可见曹大家自己的家学渊源也只是如此,女子要是尽学成她那样,只怕遇人不淑,也是落一个团扇同秋风。不妨假说,只怕曹世叔不是早逝,面对那般有文采又极具贤名的妻室,要是万一纳得几房妾室,哪里还有曹大家的太后之师的修为?”
文箐此言一出,马上醒悟到“秋风悲画扇”似乎是纳兰性德的诗,自己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好在周夫人还没查觉这些,她是被最后文箐说的那一段给震惊了!
周夫人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了解文箐,可是发现女儿读书,是真的在思考,总能说出自己所没想过的事,且遇事能反思。纵观自己这几十年,何曾如她这般通透?自己当年岂不是为了贤名累?到头来,自己也只求于周家檐下一躲风雨罢了。沉默良久,不再言语。
文箐后来也意识到周家有妻有妾,自己说这般话,也不知是否伤到周夫人。自此,便是与她少说这类话题。
此外,文箐开始教栓子,豆子与文简随意背些《三字经》、《千字文》,也算是把周夫人教的反刍一遍。周夫人每每在这个时候便听得一脸欣慰,偶尔,姨娘也被阿静带到院子里,一起听她念。
或者念完书后,文箐便让栓子豆子带了文简在外院玩蹴鞠。这也是文箐特意让陈管事买的,发现买了这个,文简玩得几天,胆子就大了些,被球打了也不怕疼,也不哭不闹。平常,只要文箐在旁大叫:快踢回去,打他们!文简便真如加了油的汽车一样,跑得飞快。
姐弟俩既然做搭档了,那边作小厮的两人哪里敢动力,陪着主子乐呵完了,舒散了筋骨也就高高兴兴地,还能得夫人与自己的娘亲夸奖。
这时候,一家子似乎就忘了忧伤,或者是因为有了希望,悲伤便埋起来了。
姨娘这时候就清醒很多,还能拿出琴来弹上一曲,只是每每都弹到一半,就琴音一拐,转为哀伤,听得所有人都难受。
文箐自从得知姨娘便是生母后,有几天也想过是不是周夫人夺了过去养的?还是另有原因。推测了好久,认定是另有原因。因为姨娘对周夫人并无恨意,也无恼怒,如果不是出于儿女由正室夫人教养的话,想来她也是心甘情愿交给周夫人教养的。
文箐对于姨娘的病症很是无奈,只得把她也当孩子哄。有时周夫人在旁边看自己练字,姨娘略清醒一些的时候由阿静陪着过来请安,见得她在写字,也凑上来闹着要写。于是文箐干脆便让她写写几首诗词。姨娘字行草,可惜手上笔力弱,说不上来,总有点病歪的感觉。没话找话时,就问姨娘各种乐器产自哪里,有何名堂,有何典故。反正每日颠来覆去的折腾她脑海里的东西,而不是任其去胡思乱想悲愁,避过周大人的事,时时想法宽她的心,不让她独自沉迷过去,这样倒还真在某些方面让姨娘有了起色,至少贴身照顾她的阿静是这么反馈的。
陈嫂和阿静每次也都立于旁边助阵,捎上一两句,增加气氛。过后,陈嫂对周夫人道:“小姐倒是会哄姨娘。我看姨娘病症轻了些,如今不言不语抱娃娃的时候慢慢减少了,半夜哭的时候现在三天才一回,不象以前一晚三回的。但愿时间再长一点儿,能全部清醒过来。要不然,小姐也是忙啊。”
“倒真是难为她,年岁这般小,要侍候我们两个大的病人,还要给老爷守孝,去寺里上香,原本是我要做的,她都学着去做。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初留了她在身边。”周夫人无比地感慨道。
“夫人,别看小姐现在哄姨娘,可是我看她对你格外好些。也只有在你面前才会撒撒娇,在我与阿素或者姨娘面前都是小姐样。依我说,小姐,是个明白人。”陈嫂想到周夫人的心病,忙劝解。
“亭妹,我倒没觉得亏欠她。当初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把箐儿从她身边夺过来,后来发生的事儿却是无意中促成的。将来大了不知她是否怨我……”说着说着,周夫人想起往事来。
“夫人说哪里话,小姐怎会怨夫人?且不说小姐是个明理的,就算随便哪个家里,都是小姐要受夫人教导,哪里可能由着姨娘一直教导的?夫人对姨娘亲厚,对小姐比自己亲生的还过于,别家谁能做到?夫人可千万莫多心,要不奴婢我多嘴,反而说错话,惹夫人伤心,可不是要自打耳光了?”陈嫂生怕引起周夫人伤心。
周夫人也明白陈嫂的意思,便道:“你且别胡话了。我知道你都为了我好。我也只是想着她好。谁也不会早知今日。回头去瞧,有些事说也说不清。”
周夫人看着院里那株月桂出了一会儿神,道:“阿兰,我想把箐儿同周儿的事,与二嫂说清了。我怕箐儿又走将来我的路……”
陈嫂听得,想想夫人的事,确实不好说来日会如何。就如老爷也是个好人,是个有情有义的,与夫人知根知底,可是终究不如与姨娘之间那般深。以前道是夫人与老爷必是好的,可是面上的好,谁又知内里的失望与无助?“那夫人的意思?”
“那件玉佩也被抢了,想来也退不回去了。我便以此同她说,原事作罢。至于成人以后两人如何,再议。周儿虽好,可是奈何太小,谁知他将来对箐儿如何?这事压在我心头好久了,当初还是老爷作允的,如今我却想违了这一桩,我实实担心箐儿。过几日,我便写信于二嫂。”周夫人决心已定。
文箐此时正要进房,听到此处,心里暗惊:原来这个身体小小年纪已被人定了亲了,虽不是血缘上的表亲,却从伦理上,也是表亲。发了一下愣,忙笑着进来道:“母亲要写信给哪个啊?我看今天倒是适合到院子里,这上午正是凉快,再呆得片刻可就要热了。”
陈嫂正想着如何掩饰,见小姐不再继续追问,转移了话题,忙接口道:“正是,正是。我这就扶了夫人到院里去。听李诚道,买了一盆上好的墨菊,且去看看,过些日子必然开得好。”
夏末秋初,不冷不凉,院里种了几丛路边移来的花,一小丛竹正好给院里带来了遮阴乘凉的好地方。很简陋,不过是胜在这里安静,周遭没有菜场也没有什么喧哗,偶尔就是路过的叫卖声,间或几句飘进墙来。当时着急搬家,院墙原来几处残破的地方给堵了,有两个狗洞也没补,文箐想着过两天待李诚回来,让他把这事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