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走在最前方,赵盾紧随其后,再然后是六卿、姬姓十一氏大夫、诸公族大夫、诸公族。
晋侯和赵盾走路的速度都很慢,一步步的拾级而下,每一步都要停留好几秒钟才会迈向下一级的台阶。
所有人有意无意,给这两位晋国最重要的人物留出了足够交谈的距离。
晋侯看着台下魏相,边走边缓缓说道:“赵孟啊,你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听到晋侯之言后,看上去越发显得憔悴和苍老的赵盾略微思考了一下,道:“君侯谬赞了。”
晋侯笑了笑,道:“人老了,做事就想要稳妥一些,年轻人过于激进,有时候也并非是一些好事啊。”
赵盾道:“君侯所言极是,老臣由衷认同。只不过总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若不然他们又如何能撑起大晋的将来呢?”
晋侯哈哈一笑,不再说话。
赵盾笑了笑,看了一眼身后的中行林父:“中行伯,你说呢?”
中行林父有些惊讶的顿了一下,从魏相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对着赵盾道:“赵孟之言当然是有些道理的。但君侯所言更得老夫之心,有些人仗着年轻气盛四处挑事,坏了规矩,这可并非大晋之福啊。”
下一秒钟,年轻的赵氏少宗主、新任晋国下军佐赵朔十分淡然的接口道:“魏相之举都是出自我之授意,若是中行伯还有不满,一会尽管和我说道说道便是。”
卻缺哈哈笑道:“正是这个道理,所谓理不辩不明,年轻人更强还是老人更佳,尽可好好的探讨一番。不过老夫是很欣赏魏相这个年轻人的,有冲劲是好事,若是年纪轻轻就像某人老人一般死气沉沉,不妥,实在不妥。”
中行林父眼底闪过一丝冷厉光芒,不再开口。
整整一刻钟之后,所有人都到了台下。
一辆辆马车行驶过来,晋侯、赵盾、诸卿大夫各自依据地位上车。
接下来就是盛大的演武。
由于是姬姓诸侯国,因此晋国的军事编制基本上和周王室相同,最高单位是“军”,每一军又分为步兵和车兵两种。
步兵的编制分六级,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两”,八两为一“卒”,十卒为一“旅”,五旅为一“军”。
车兵的单位比较直接,一辆战车加上配套的三十名甲士徒兵就是“一乘”,像什么“千乘之国”“万乘之国”说的就是战车的数量。
晋国如今共有三军,分别是中军、上军和下军,每一军设一将一佐进行统帅,三军六名将佐战时领军平时执政,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晋国六卿。
这一次的演武十分盛大,众多战车驰骋来去,甲士和徒兵们各显神通,不时引来阵阵叫好。
魏相站在赵朔身边,总觉得有些手痒,但却找不到上去表现的机会。
这让魏相不由开始期待某些人突然跳脸挑衅的剧情,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
演武就这么结束了,接下来的便是狩猎。
和演武相比,狩猎虽然杀的是猎物,但毕竟也是真刀真枪的上了,具有一定的实战意义,所以重要性是在演武之上的。
然而魏相如今跟随的主君赵朔已经是六卿之一,不折不扣的国家领导人,自然不可能再和年轻人一起下场去打猎,所以魏相也只能陪着赵朔以及众多卿大夫们一起在高台之上注视着远处的尘烟滚滚,听着四处的人声鼎沸和走兽惨叫。
魏相无所事事的站在台子的边缘上左顾右盼,突然目光一凝,落在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座台子之上。
在那里,有一群贵族少女莺莺燕燕,彩色的衣裳在阳光下十分显眼。
魏相心中一动:“她会不会也在?”
少女们都是来自于晋国诸卿大夫家族的嫡女,分别以几名年轻公主为首,分成了几个泾渭分明的小集团。
在这其中,被最多人簇拥的无疑便是赵氏少宗主的未婚妻庄姬公主了。
庄姬的心情很不错。
作为一名公主,她的选择无非就是他国国君和本国卿大夫两种。
这其中嫁给他国国君看似地位更高,但嫁出去之后真的就是泼出去的水,一辈子和娘家断了联系。
反而是嫁给晋国的卿大夫离家更近,同时也能够被娘家照应,是更好的选择。
如今庄姬的未婚夫赵朔已经成为卿大夫阶层最顶级的六卿之一,这更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
庄姬浅浅的笑着,突然目光一凝,落在了不远处那座高台上的一名年轻男子身上。
庄姬和魏相四目相对。
魏相楞了一下,朝着庄姬行了一礼,转身退开。
庄姬沉默片刻,笑了一笑。
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公主看到心上人?”
庄姬转过头来,瞪了身前笑嘻嘻的季祁一眼:“不要胡说!”
顿了一顿之后,庄姬妙目一转,突然低声在季祁的耳边笑道:“不过刚才倒是看到了某个人心心念念想要嫁的对象呢。”
看着整张脸臊成了一块大红布的季祁,庄姬顾不得公主的仪态,哈哈的笑了起来。
高台之上,魏相并不知道少女们的悄悄话,他的注意力落在了不远处的那名老者身上。
中行林父看上去似乎完全没有任何政争失败之后的气恼,正在和士会相谈甚欢。
魏相先是有些惊讶,但随后释然。
晋国的卿大夫们大部分时候属于既合作又斗争的关系,赵盾过去二十年里一统政坛的情况其实是意外,像这种大家相互寻求合作乃至互坑机会的场景才是常见的。
魏相眼珠子转了转,有意无意的朝这两人悄悄靠近了几步。
一个人突然挡在魏相面前,狠狠的瞪了魏相一眼。
魏相认出是中行林父的弟弟智首,不甘示弱的瞪了一眼回去,然后迈步走开。
就是这个时候,中行林父说的一句话悠悠的飘进了魏相耳中。
“士大夫,老夫的侄儿智罃如今也到了婚嫁之年了,听说士大夫也有一女正好及笈,老夫今日就在这里厚着脸皮保个媒,不知士大夫意下如何?”
魏相站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