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在交代好了关羽和陈登守家之后,自己带着张飞就踏上了前往关中的道路。从徐州前往关中,首先要经过的就是兖州。兖州曾经和徐州杀的尸山血海,双方之间结下了生死仇怨,在经过的时候,徐州人对兖州人很是冷淡,兖州人看着徐州人也不大舒服。
不过好在双方都很克制,没有爆发出恶劣的事情来。刘备一路行来,发现兖州很有点民生凋敝的意思。陈宫御下无能,兖州各地已经有了各自为战的迹象,他这个州牧几乎是名存实亡。
这也不奇怪,他这个州牧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臧洪,张邈,张超这些人虽然跟他的关系很好,但那是都是以前。等到这些人成为一方大员之后,各种矛盾就都冒出来了。首先就是交税的问题,大家伙就是受不了曹操那种刮地皮的方式,正人君子们才对曹贼进行了反戈一击的。
现在陈宫当了州牧,那自然是要将以前的苛捐杂税全部一扫而光,士人们再也不用交那么多的钱粮了。可是这样一来,州中的用度就有些不够,那怎么办呢?好办,把税收转嫁到平民百姓的头上不就行了?
凡是卷土重来的,就没有不反攻倒算的。士人豪强们在曹操的治下被压抑了数年之久,现在一朝掌权,自然是要变着花样的将以前的损失都给补回来。侵占田地只是寻常,逼迫百姓破产,然后将之变成自家的佃农也只是普通操作,大家坐着看就好了,不用站起来喊。
兖州的军户搬走之后,民户百姓就成了被压迫最狠的对象。在正人君子们的操作下,大批的百姓失去了田地和房子,不得不变成了士人豪强们的佃户。要不是朝廷不许以汉人为奴,这些人都要跟主家签上永世不得翻身的卖身契约了。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够逆来顺受的,就算没能力反抗,那咱还不能跑路么?隔壁的无论是徐州还是司隶,可都比兖州的这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要好啊。一部分人逃进了徐州境内,宁愿被徐州的豪强盘剥,或者是上山去投了臧霸。更多的人则是沿着去年军户们的迁徙之路,跑到了司隶去。
“免费分地,十税其一”的政策实在是威力太强了,大批的兖州百姓因此自发的逃亡司隶。加上南边的曹操威胁一日更胜一日,在兖州和豫州边境上的很多士人和豪强都遭了秧,经常是在去拿喜儿抵债的路上,就被前来抢劫的曹军杀得干干净净。
至于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欠债?这个问题也很简单,想要收拾人,总是会有办法的。
在大批的贫民百姓逃亡司隶的时候,也有不少的士人豪强举家搬迁到司隶,甚至是直接去了关中。在曹操治下的时候,兖州还有四百万人口,但是到了建安二年的时候,兖州就只剩下了三百万人。
当刘备从兖州经过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民生凋敝,兼且人心惶惶的兖州。
“不想兖州竟然变成了这种模样!”
刘备皱起了眉头,叹气道:“要是曹操来攻,兖州只怕抵挡不了太久。”
张飞满不在乎地道:“我们徐州如今兵精粮足,明年我们就发兵豫州,待咱将曹操绑了,送到主公马前,任由主公发落!”
刘备笑着拍了拍张飞的肩膀,带着数百名骑兵迅速地离开了兖州。他们穿过虎牢关,在洛阳修整了一个晚上,然后向西进入弘农。河南的情况比之兖州更加糟糕,百姓大多住在用树枝和泥巴糊的窝棚里面,里面阴暗而且潮湿,不过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许多的玉米,萝卜,以及大蒜胡椒之类的东西。
相比于兖州的贫民,洛阳周边的百姓虽然也同样是一贫如洗,但是他们好歹能吃饱饭。弘农的情况比河南要好一些,但是也强的有限。两年的时间,还不够弘农恢复战前的水准。
兖州和河南的情况都很是糟糕,这让刘备的心境更加的低落。不过很快,他的心情就好了起来。关中经过两年的修生养息,已经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富庶。过了潼关之后,眼中见到的情况,跟在中原所见的完全不同。
这里的行人大多穿着色彩艳丽的服装,前往长安的商队络绎不绝。马上就要入冬了,在下雪之前,商人们都想着多赚一些,也好过个肥年。四轮的马车和骡子等牲口在宽阔平整的道路上往来奔驰,使得道路上似乎是永远都充斥着扬起的灰尘。
凉州和关中的布匹已经卖得到处都是,从西域到辽东,从河套到交州,到处都能看到棉布和羊毛布的存在。更新换代过后的纺织机械,将生产效率提高到了别处的十倍以上,即便是加上运费和各地要交的税金,抵达交州的关中布也要比当地的布匹便宜了三分之一,这还让别人怎么活?
在原本的历史上,工业革命的开始一样不是煤铁复合体,而是纺织业来着。
徐州也算是富庶,豪奢之家比比皆是,但是跟关中相比,就少了三分活力。刘备一路行来,感触颇深。他也曾经反思,自己在徐州是不是做的不够好。不然的话,以徐州的人口和耕地数量,没道理会比关中差的。
徐州虽然被曹操屠杀了一遍,但是关中也同样经历了吕布和董卓之乱,而且还连着发了两次大地震。望着道路两旁整齐的田地和随处可见的磨坊谷仓,刘备觉得,回到徐州之后,也应该将清点人口和田地这项政策给拿过来用一用。
听说刘备到来,陈诚出城三十里相迎接。见到了刘备之后,陈诚很是高兴,大笑道:“去年兄长还说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但是这才一年的时间,咱们不就已经再见面了吗?”
刘备也感慨道:“世事变化无常,非是人力所能预料!”
陈诚将刘备和张飞接到家中住下,又让刘倩带着两个儿子出来相见。两个小孩子还在襁褓之中,见了陌生人却也并不害怕,而是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瞅个不停。只是两个婴儿里分明有一个大了许多,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刘备在身上摸了摸,只得一块玉佩,于是又将腰间的短剑取下,说道:“来得匆忙,没有准备礼物,这枚玉佩和这柄短剑都是我平常佩戴的,就当做是给他们的见面礼。”
陈诚笑着将东西给挡了回去,说道:“我现在是朝廷的大将军,想要什么东西没有?兄长的东西尽管自己留着就是。”
随着停留在这个年代的时间变长,陈诚对许多人的感官都有了不少的变化。相比于董卓,袁绍,曹操这样的诸侯,刘备虽然也是野心勃勃,但是却有着自己的底线,他从来不干那些屠城屠村的事情。光凭这一点,就让陈诚对他的好感又上升了许多。
刘倩抱着孩子出来没一会,又让侍女和奶妈将孩子抱回了卧室。她的奶水不够两个孩子吃的,因此又从民间找了四个生产过的妇人,来喂养那两张似乎是永远也填不满的小嘴。
等到没有了别的人在,刘备让张飞也先下去吃酒,他自己单独和陈诚留在了大堂上。
陈诚笑道:“兄长将三哥都给支出去了,相比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
刘备身体前倾,说道:“文正当知道我的来意。”
“莫非是为了豫州的曹孟德?”
刘备现在北面有青州的高干,南边有豫州的曹操,压力大是难免的事情。他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正是为了曹操而来。曹孟德屠戮徐州,杀害数十万百姓,如此行径,人神共愤,文正为何还要册封他为豫州牧?”
陈诚道:“不封也不行啊,曹操都已经将豫州拿下了,袁谭又已经上表请辞,不封曹操,那封给谁呢?要是龚都和刘辟能把曹操赶走,并且能够占领豫州全境,那我倒是能封他们其中的一个当豫州牧。兄长,我这不过是承认事实罢了。”
龚都和刘辟在豫州被曹操击败后,就逃往了徐州,被刘备收留了下来。
刘备正色道:“文正此言差矣,岂可因为曹操占领了豫州就封他为州牧?要是照这个说,曹孟德要是夺取了天下,那他岂不就是天子了?”
陈诚抚掌大笑,道:“兄长这话就很有道理,天子者,兵强马壮者而为之。昔日高祖皇帝平定天下,所以他做了皇帝。光武帝削平群雄,再兴汉室,所以他也是皇帝。曹操要是真能将全天下都打下来,那他当然也做得皇帝。”
刘备的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震惊神情,“文正怎么可以如此胡言乱语?高祖皇帝曾经杀白马与众人盟誓,非刘姓而称王者,天下共诛之!连称王都不行,怎可由异姓称帝?”
陈诚笑道:“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在我看来,谁做皇帝并不重要,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那就足够了。”
刘备连连摇头,说道:“文正此言,大为不妥。只有圣天子在朝,再由贤臣辅佐,然后才能四海清明。若是朝廷不稳,则地方上必然乱象丛生,烽烟四起。”
陈诚早就过了喜欢与人辩论的年纪,见刘备这样说,他只是笑了笑,说道:“兄长所言极是,是我想的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