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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肃杀缤纷游园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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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朝的簪缨世家多的是百年以上的大族,但越是大族就越是规矩森严,因而世家女子当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看杂书的是多数,只做绣工不问外间大事的也是大多数。宜兴郡主刚刚说的那番话,于马夫人和陈冰陈滟听来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事,陈汐也只是微微一皱眉头,张惠心倒是听说过,可多年的习惯让她压根没往心里去,陈澜也随着大流,心中思量面上不动声色,但蓝妈妈这一句话就不一样了。

  于是,林夫人倏然转过身来,板着脸厉声斥道:“兴许是那人看迷了眼,兴许是他喝醉了酒,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也值得拿上台面对郡主说?下去瞅瞅,别让这些不省心的乱叨叨,传扬出去还以为咱们威国公府没个规矩”

  这么一呵斥,蓝妈妈自然是面红耳赤,连连谢罪之后忙就退走了。而林夫人则是立刻换上了一幅笑容欢颜,又说起了罗旭所说金殿传胪的情形,总之是满口不绝颂圣声,须臾就将话题扭转了回来。后头的陈冰不屑地撇了撇嘴,眼睛却尽在四周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上头瞟着,看了一会又拿眼睛去看陈汐,见其目不斜视紧跟着陈澜和张惠心,她又低低冷哼了一声,随即没好气地掐了陈滟一把。

  “待会我说什么做什么,别给我唱反调”

  陈滟自打一入宜园便是规行矩步,但眼角余光一样停留在那繁花似锦的富贵气派上。都说威国公家是暴发户,可光看这宜园的气派,竟是丝毫瞧不出这只是建了没多少年的园子,高柳老榆盘松,一棵棵参天大树大约是前主人在几十年前就栽种下的,一座座房子错落有致地点缀在树木掩映之中,竟是仿佛依树建屋,丝毫没有旁的公侯伯府那种规整的气息。听到陈冰的话,她本能地点了点头,可心思却早不在那色厉内荏的话语上。

  同样是第一次踏进这座宜园的陈澜也是好奇得很。若是在别的地方,她少不得要做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来,可身边的张惠心最活泼不过,前头的林夫人和宜兴郡主又是相谈甚欢,她自然而然也就放开了,任由张惠心拉着自己的手指着这个说着那个,两人渐渐就落在了后头。

  绕过那座屋前屋后有十余棵盘松的左堂,前头便是一座月亮门,进门之后,面前豁然是一潭占地三四亩的水池。大约是从什刹海引来的活水,池水清澈见底,内中数十条锦鲤正自在游弋,平添生动活趣。走在那座架在水池上的木桥上,陈澜不知不觉就慢了几步,到最后扶着栏杆往下头看了看,见那锦鲤自得其乐的模样,倒是看住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这是别人家,立刻又往后头瞧了瞧,却是空荡荡一个人没有。

  是了,之前林夫人隐约提过,进了宜园大门之后,陈衍他们兄弟三个就被引入了前堂那边,自有世子罗旭接待他们。这会儿,陈衍那小家伙自然会充分发挥自己身为罗旭师弟的优势,也不知道会找些什么乐子……话说回来,今天还有哪几家的人会来?

  “哎呀,我还想人怎么丢了,没想到你一个人在这看鲤鱼呢”张惠心风风火火跑了回来,一把拉起陈澜笑道,“要是喜欢,待会咱们找个婆子要些鱼食来,到这儿一边看一边喂,又好看又好玩现在快去看看那边那棵大槐树,我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槐树呢,威国公夫人说是足有四五百年,那座寿槐堂就建在树底下,那棵树比半间屋子还大呢”

  被张惠心一拖,陈澜自是身不由己跟着快走几步,还不等转过前头角门,她就看到了那棵槐树的高高冠盖,待到进了门去,她方才看到了那座张惠心口中的寿槐堂,恰是依着槐树前头而建,五间轩敞的屋子坐落在那冠盖如荫下,竟有一种大隐于富贵的感觉。

  只不单单是这里,就是自家的后堂庆禧居,也有这样树龄上百年的一棵。据说这是京师世家名门多年以来的习俗,每家每户都有一棵说得上名头的老树,便是为了取其冠盖荫庇后人的意思,只如此老槐尚属罕见。

  尽管正房门口早有丫头等候在那里,为首的一个更是一手高高打起了门帘,但陈澜还是被张惠心拉到后头,观赏了一番那棵多年老槐之后,方才得以回到门口。两人一入屋子,就只见那明间中央高挂着一块青地大匾,中间是龙飞凤舞的寿槐堂三个大字,落款则是隐逸闲人四个字。

  一旁和宜兴郡主正在说话的林夫人见张惠心和陈澜都在打量着那块匾,便笑着说道:“都是我家旭儿闲来无事涂抹几笔,偏他喜欢给自己取别号,不过倒是这个闲字算是说中了,他成日里就知道袖手乱逛,顶顶懒散的性子”

  “要是罗世子还懒散,天底下就没几个人勤快了。这等年纪就有如此成就,古往今来也不多见,夫人有子如此,也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林夫人在京城多年,虽说和宜兴郡主没见过几面,可也知道这位素来是我行我素,鲜少恭维他人,因而这番话入了她耳,简直是比吃了蜜糖还甜,少不得也夸了张惠心几句。至于后者这个被夸的却丝毫没自觉,因林夫人说人还没到齐,不如随意,她立时拉着陈澜到东屋里头去了,见那墙上满是各式字画,不禁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陈澜。

  “不愧高中了传胪,这罗世子还真是风雅人。”

  “从来幽砌畔,独树老婆娑。蚀干风霜久,蟠根岁月多。闲云依旧伴,熟鸟镇常过。每至生瞻敬,于嗟先辈歌——四月初九社集宜园。”

  四墙都是字画,笔迹不同风格各异,多半都是起社的时候所作,落款只偶尔有之前在明间中看到的隐逸闲人,其他的她顶多能猜到的便是那个圣手刘。她还来不及细看,后头马夫人和陈冰陈滟陈汐她们都纷纷进了屋来。陈冰一见这些诗词就吟出了声,又居高临下地对陈滟解说意境,马夫人自然笑吟吟地站在一旁听着,而陈汐则是眼神闪烁地默然看着那些字画。面对这副情景,陈澜只觉浑身不自在,立时拖了张惠心出去。

  两人掀开帘子回到明间,就发现林夫人已经不在了,只宜兴郡主正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看着牌匾。张惠心忙走上前去问道:“娘,威国公夫人走了?”

  “安国公夫人和汝宁伯夫人带着几位小姐来了,她得去迎一迎,想着这里有我这尊大佛压得住,自然就放心走了。”宜兴郡主含笑冲陈澜点了点头,听里头传来了一阵阵念诗的声音,顿时明白了过来,当即指了指西边屋子,“刚刚威国公夫人说,左边藏字画墨宝,右边藏宝器名刃,她们既是乐意吟诗作对,咱们就往西屋里头瞅瞅?”

  陈澜最好能避开自家那三个姊妹,宜兴郡主这么一说,她立时就答应了,而张惠心更是一点迟疑没有,当下宜兴郡主对屋子里守着的那两位妈妈言语一声,便当先进了西屋。果然,一进这房内,三人便感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不同于那边山水花鸟仕女图中点缀着诗词歌赋,这边两间屋子并没有用门帘隔开,一眼几乎能看到底。

  宝剑、强弓、匕首、马槊、短戈、长枪……尽管陈澜说不出十八般兵器究竟是那几样,但也不禁叹为观止,而张惠心就更不用说了,团团转了一圈就拉着宜兴郡主嚷嚷道:“娘,这儿的东西差不多能比得上您的珍藏了”

  陈澜正在看那把精工细作的强弓,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顿时扭头往宜兴郡主看去,却见这位已经是笑开了。果然,就只听宜兴郡主没好气地说道:“我哪有藏这许多,不过是一对雌雄剑和一把弓罢了,那是娘从前的宝贝,如今用不上了,也谈不上什么珍藏。只可惜你偷懒不肯学,娘到现在连个传人都没有。”

  宜兴郡主一边说一边看着陈澜:“澜丫头,惠心我是不指望了,你想不想学两手防身?”

  这突如其来的话题让陈澜一愣,然而答应的念头只在脑海中徘徊了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另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她看了看满脸雀跃的张惠心,无奈地苦笑道:“郡主好意,我倒是真想答应,可要想学这些,也得先强身健体才行。我小时候秉性太弱,如今就是再想,学起来可不是也晚了?而且,老太太一病,我如今也离不开家里。”

  见张惠心也跟着皱起小脸叹气,她这才又添了一句:“要不,郡主勉为其难,收了我家小四调教调教?”

  “好你个澜丫头,倒是会打蛇随棍上”宜兴郡主顿时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偏一旁张惠心死命点头赞成,她顿时没好气地轻轻一指头弹在了小丫头的额头上,“好了好了,知道你和澜丫头要好……也罢,回头让我先瞅瞅陈衍再说。”

  尽管宜兴郡主尚未明着答应,但毕竟是有了这么一句话在,陈澜此时只觉得心里异常欢喜。身为女子,她并没有宜兴郡主那样显赫的身份,就算学得一身武艺也没有用武之地,不但会被人视作为异类,保不准甚至还会遭人疑忌。更何况,宜兴郡主这一问大多只是一时起意。可若是陈衍能够争气一些,哪怕就一个名头,也能保证陈瑛日后回来不能再轻易打主意。

  三人在屋子里一样样兵器看过去,宜兴郡主就仿佛无所不知似的,一样样解说着那些兵器的来历用途,须臾时间就过去了,另一头屋子里的人竟也不曾来打扰。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阵说话声,打头的是汝宁伯夫人熟悉的嗓门。

  “要不是夫人这回邀约,咱们还没眼福见识这宜园呢。真真是好地方,据说不少地方还是世子亲自定的?那会儿他才多大年纪,竟有这般大见识,怪道是如今能这般文武全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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