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澜设想中的不一样。从前侍奉过太后的那位周姑姑并不是一个刻板人。四十出头的她并不喜欢那些颜色素淡的衣裳,反而对于大红大紫这些鲜亮的颜有独钟,平日里嘴角含笑和蔼可亲,说话的声音深沉,竟是别有一种韵味。只是在每日下午教导礼仪进退的时候,她便收起了那宽厚的模样,一丝不苟决不许有半点差错。
陈冰陈滟全都寄希望于能够结个好姻缘,自是咬咬牙仔细学着,陈汐虽是得了罗姨娘的保证,但也不愿让人看轻,于是周姑姑说什么就做什么。即便是对于王公贵戚并不热衷的陈澜,知道朱氏必定时刻探问着进度,因此也没有丝毫马虎。只如此以来,她看书的时间便大大减少,毕竟,就算由于这身体的缘故,她的女红进展很快,但要恢复从前原主的水平,她仍是有空就勤练。在这个时代,比起诗词歌赋,反倒是这些针线活才是真实的倚靠。
因而。当正式的旨意下来的时候,阳宁侯府上下自是为了皇后千秋节寿礼更加忙乱了起来。二房丢了爵位,马夫人恨不得陈冰能倚靠寿礼入了皇后的眼,因而结一门好亲为丈夫将来复起打点一二;三房得了爵位,罗姨娘也希望陈汐能够脱颖而出,把和威国公世子的婚事早早定下来。只有长房上一辈没人,可陈澜不着意,亦有朱氏亲自看着。
于是,有关宫里的小道消息一下子在府里四处疯传。皇后重道,皇帝曾经请过龙虎山张天师为她祈福;皇后喜食牛乳,宫中特意养了母牛,御膳房最得意的一道点心便是酥酪;皇后喜六安茶,每年头一道贡茶必是赐给坤宁宫的;皇后喜欢素淡颜色,宫人一律着青……
在这些费尽苦心的揣摩中,倒是徐夫人的病大有起色,恰好接替了没空理家事的陈澜姊妹几个管起了家事。只她毕竟从前没有理会过这些,每日里都带着绿萼,竟是坐着的时间多,说话的时间少,几天下来,上上下下也就有了数目,全道三夫人是一尊不开口的笑面菩萨,任事不管,还比前头那两位简直是镇山太岁的小姐好伺候些。
这一日,陈澜正在暖阁里头和红螺商量着分线用色,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禁放下了手中的绣架。又笑道:“必定是芸儿回来了!”
话音刚落,芸儿就风风火火地进了门来,张口就叫道:“小姐,小姐,苏家那个……老太太又来了!”她好容易把到了嘴边那老太婆三个字换成了敬称,这才说道,“这会儿正在蓼香院正房和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把二夫人三夫人都请过去了,里头动静大得很,似乎已经争了起来,眼下院门已经被人守了,要打听什么也难。”
“叫你去厨房看看今天有什么好点心,你倒又听了这么一路消息回来。”陈澜莞尔一笑,就示意红螺递了一杯茶给她,这才淡淡地说道,“长辈们的事,若是能告诉我们的,自然到时候会告诉我们。若是不能够,打听了也没用。”
“也只有小姐能坐得住,二小姐身边的嘉禾,四小姐身边的双喜,五小姐身边的萍儿。可都在那儿探头探脑的!毕竟苏家老太太那吃相……上回不是说苏家和侯府有婚约么?”
芸儿咕嘟咕嘟将一杯温热的茶喝得干干净净,这才说道,“不过这家里老太太才是真正话事的长辈,既然疼咱们小姐,自然不会让苏家占着便宜去!对了,听说这次皇后千秋节,二小姐的礼物是一件绣着太上感应篇的锦袍,边上是二小姐绣的连绵不断万字头,是二夫人用体己从外头高价买来的,汝宁伯夫人都没抢过。五小姐的礼物是云南的织毯,拆了边上的线头,几个丫头合力编织了五小姐的一首贺寿诗进去,小姐,您预备的东西是不是太普通了?”
“皇后什么性情你们可知道?”
见芸儿点点头要说话,陈澜却截断了她:“都说皇后信道,喜欢吃酥酪,喜欢六安瓜片,喜欢素淡颜色,这些我们府里能打听出来,别的府里就不能?就算有些消息被那边视若珍宝地藏着,卖给他们的人未必就不会卖给别家。而且,皇后这么多年一直身子不好,在宫中深居简出,那许多打听来的东西未必都是真从坤宁宫里头出来的。再说,说是要看看各家千金的手艺,但谁都不敢真的送不值钱的东西,便变着法子讨好,再新奇的东西夹在当中,也就不起眼了。不过是一句旨意。只求用心,不求是否贵重,再说,姐妹们送的那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大半个月之内赶不出来的,明眼人会不知道?”
听了这么一番话,红螺不禁连连点头,见芸儿看了过来,她便上前挽着手笑道:“小姐不是不知道姐姐费心,只不过有些东西太过着相便是事倍功半,没什么意思。”
“我也知道要靠这个有什么机缘难上加难,可小姐……总不成真便宜了那苏家!”芸儿一想起这几天丫头们中间竟有不少都在说苏婉儿容貌出众举止端方,有点像自家小姐的品格,便觉得一肚子火,索性拿出这事来一并说了,又气鼓鼓地说,“就凭她那小家子气,怎么能和小姐相提并论?”
“真有人这么说苏婉儿?”
陈澜这些天实在是太忙,着实没工夫理会这些,这说法竟还是第一次听到。见芸儿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将那些丫头们的话可劲儿地复述了一遍,她不禁皱起了眉头。侯府那些丫头婆子媳妇都是墙头草,以前二房得势。她们便齐齐称颂马夫人和陈冰的各种好处,如今三房得势,却又去赞罗姨娘的贤良,陈汐的孝顺,浑然忘了从前是怎么待人的。苏婉儿身家不足没钱打点,单凭她会做人或其他小手段,要让这些人散布这些,那是门都没有!
莫非是……
“小姐,小姐!”
沁芳突然撞开门帘进来,见屋子里陈澜和其余两个大丫头都在,急急忙忙地说道:“蓼香院上房那边争起来了。也不知道二夫人说了句什么,气得老太太发了病,这会儿正打发人出去请大夫。三夫人亲自送着苏家老太太出去了,苏家表小姐还是暂时留在咱们家,这会儿蓼香院鸡飞狗跳,郑妈妈又正好不在,老太太差了玉芍姐姐来,说请您过去呢!”
须臾之间,怎么会闹成这样?
尽管猜到多半是因婚事使然,但陈澜还是颇多疑惑。换了衣裳,她便点了红螺跟着出门,把沁芳和芸儿都留在了锦绣阁。一路匆匆赶过去,等到了蓼香院,她就发现这儿确实是一团乱糟糟的,平日里或侍立檐下门口,或在屋里干活,或在院子里洒扫的大小丫头们满院子乱撞,口中大呼小叫,有要水的,有催促外间大夫的,也有高声问什么事的,哪里看得出平日那整齐的光景。见着这一幕,陈澜一下子就沉下了脸。
“就放任她们这么胡闹?绿萼呢?”
玉芍从前不觉得家里三小姐有什么出众之处,但这些日子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陈澜突然从几个小姐之中脱颖而出,成了老太太最看得中的一个,便再也不敢小觑了她。此时,她也看到了院子中的不成样子,忙站出来叱喝了几声,见情形总算好了一点,这才退回了陈澜身后,又低声说:“绿萼姐姐守着老太太,怕是分不得身。”
“她分不得身,这蓼香院可还有两个一等的丫头!”
陈澜转头看了玉芍一眼,见其垂手不做声,知道玉芍老实,却毕竟没经历过,镇不住场面。于是便不再多说,当先往正房门口走去。进了门,见正厅里头空空荡荡,东次间里头似乎有声音,她便径直进去。果然,不大的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朱氏正斜倚在炕上,绿萼和好几个丫头忙着又是递茶喂药,又是打水拧手巾,地下站着脸色极不好看的马夫人,反倒是苏婉儿侍立在炕边,此时正用手巾给朱氏抹汗。
“老太太。”
行过礼之后,陈澜见朱氏看了过来,就上得前去,随即却是冲着绿萼说道:“老太太就算身子不适,也不用这么多人围在这儿,个个手忙脚乱,反比人少更糟。大夫一时半会没过来,郑妈妈不在,难道就没有平日伺候过药的懂医理的,人多气乱,对人怎会有利?再者,哪有让婉儿表姐这等客人来服侍的道理,就算我远了些,家里其他人却近。”
马夫人刚刚说错话激起这场变故的时候就知道不好,可这会儿听到陈澜一来便说这些,绿萼又连连应是,自己那两个上前帮衬的丫头都给撵了出去,她不禁异常恼火,可才一张嘴就让后头祝妈妈死死拉住,顿时只得恨恨地站在那里。不多时,朱氏总算是在陈澜的搀扶下半坐起来,那眼神却冷得可怕,马夫人只是一对上就连忙低下了头。
“苏老太太连老侯爷的玉佩都拿了出来,你还冷嘲热讽,差点没当场闹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家没有规矩!老2是没了爵位,你是丢了诰命,可你别忘了你是咱们阳宁侯府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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