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开呵斥之时,目光是落在了许文林的身上,而且脸色很是不悦,大有问罪之意!
这个情绪细节瞬间就让殿内朝臣捕捉到了,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事情搞得太大,陛下不高兴了。
自古以来,在帝主的眼中,真正的对错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就是朝堂和社稷的稳定!
说白了,就是天子在非常大的概念之下,是站在绝大多数人这边的!
但……
这个发问,让朝堂顿时寂静无声。
没人敢直接站出来解释一番,而身为京兆伊的许文林,更是一直弓着身子咬着牙,脸色惨白的厉害!
“许文林!”赵元开直接点名。
“臣在!”许文林应声,躬身上前。
“你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就是查个案子吗?怎么就搞得朝野人心惶惶的?”赵元开发问道。
这句话的问责意味,就深了。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不少人看向了许文林,在心中冷哼着。
许文林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他躬着身子,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赵元开一眼,眼睛始终盯着地上的雕龙石阶。
“回禀陛下,微臣升任长安京兆伊以来,熟视弊端,心有愤懑,恰逢府内有出了一位无视法纪冒犯圣上的罪亲,这才痛下了决心,要秉公执法,好好的肃清一番长安!”
“至于长安城内的人心惶惶,微臣不觉得京兆府哪里有错,一切都是依法办事的,绝没有冤枉任何一个人!”
许文林终于开口了,语气还算是坚决。
但……
他的话刚刚说完,一直闷声不吭的张居正,突然一步踏前,躬身道: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
“准奏!”赵元开拂袖。
而这时,张居正抬脸,目光和赵元开对视在了一起,赵元开当即就知道这位老臣想要说什么。
“回禀陛下,老臣对于京兆伊许大人的话颇有异议!”张居正道。
这话一出,整个朝堂顿时一阵躁动。
这可是内阁首辅啊,在这朝堂之上的话语权可谓是仅次于当今陛下,现在,连他都表态了!
气氛,已经彻底转变了。
“有何异议,说来?”赵元开点头。
此时的许文林心中是震骇的,他看了张居正一眼,这是他最佩服最敬重的张阁老,原本以为这位肱骨老臣会明辨事理,替他说话,但没想到却是这样!
也是在这个时候,许文林突然想起了昨夜女儿说的那些话。
哪怕是朝堂反目,千夫所指,甚至就连陛下也不待见,你也一定要坚定自己的立场,切不可动摇!
而现在,就是朝堂反目千夫所指了么?
只要阁老表了态,那基本上就宣示着他京兆府彻彻底底的站到了对立面。
“陛下,京兆府肃清长安,虽初衷可嘉,但实际行动上似乎早就已经变了味了,这些日子老臣受到了太多朝堂大臣的诉冤诉苦,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朝堂的正常运行!”
“居老臣所知,单单一个长安京兆府,就已经抓了六百多人,几乎涉及了满朝文武和绝大部分的长安大族!”
“一个人有罪,这无可厚非!但,如果上升到了绝大多数人有罪,请恕老臣愚昧,老臣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有罪之人了!”
话说完,躬身退下。
张居正的这番话,实在是太高明了。
他没有明确说出谁对谁错,就是抛出了引子,说直白点,就是个带了个节奏,而且是极为高明的节奏!
抓一个人两个人,就算是误判也不没什么大不了。
但,一抓抓所有,抓的绝大多数,那么事情的核心矛盾就不再是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罪了,而是上升到怀疑这个裁决行动的本身合理性和正确性了!
罪及大多数,往往只有两个可能性!
要么,就是朝堂烂透了,大家确实有罪。
要么,就是裁决者屁股歪了,在进行人神共愤的打击报复公报私仇!
这话一出,满堂喝彩啊!
“阁老不亏阁老,所言极是啊!”
“陛下,臣附议,臣以为阁老所言一针见血!”
“陛下,臣附议,臣认为……京兆府其心值得重新推敲一番啊!”
“陛下,天武六年之后,汉土安稳,吏治一新,而今天武七年,朝堂臣子更是奋发有为,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在京兆府的眼中,人人都有罪了呢?”
“陛下,臣等冤苦久已,请陛下明鉴,可不要寒了朝臣的心啊!”
一时间,朝堂言论四起。
赵元开的脸色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心中轻呵了一声,他要的就是这一幕。
“许文林,阁老和诸位爱卿的话你也听到了,作何解释?”赵元开将问题再一次的抛到了许文林的身上。
不过,心中终究是有些担心的,怕许文林顶不住。
张居正那个引子很高明,高明到了让赵元开都觉得惊艳,但,就是不知许文林能不能参悟的到。
说白了,张居正抛了问题,摆在面前的答案就那两个,但真正的答案却不是如此!
是什么?
是国律法典的不完善!
京兆府是在徇私枉法吗?明显不是,他抓了六百人,都是有罪状在书的依据的!
但,真的是朝堂烂了吗?大家都有罪吗?
也不是!
严谨来说,不是有罪,是有错!
你看,抓的都是纨绔子弟公子哥,仗着家中权势搞一些擦边性质的小动作,什么在基建工程里头捞点好处,或者仗着威势逼迫欺凌他人。
你问是不是杀人放火?却也没有。
问有没有拉出家中在朝为官的大人,出来明确徇私?也没有!
就算是这次风波之中的最严重的军兵流出问题,其实漏洞也很多,因为军兵管理并没有上升到立法量刑的程度,只是当初赵元开的一句话而已!
说简单,就只是命令禁止,没明确量刑!
还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各地的法度也大不一样,有些事情在长安是大罪,到了洛阳却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