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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寄生虫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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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天带阵雨,上海的秋天,走丢了太阳,乌蓝的天阴沉了大半月,不开太阳,宿舍的床褥也总是若有若无地透着丝丝潮湿的感觉,晚上睡着潮乎乎的被,早上顶着阴沉沉的天。

  我多么想见见温暖、除湿……的太阳啊……

  夜夜有雨,清晨的凉风里夹杂着夜里雨水的水汽,打在脸上、胳膊上,丝丝沁人的冰凉,催着我赶紧买完包子加快脚步奔进医院的大门。

  在我家的小城市街头,我甚至能拎着一袋早餐摊子上的杂粮煎饼,一边走,一边大口嚼着饼,一边吃,一边掉煎饼里的脆皮,很是邋里邋遢没有形象,碰到清扫街道马路的环卫大爷大妈,对他们抱歉地笑笑,环卫大爷扫走我掉得煎饼渣子,让我下次不要再这样了,我说着好的,可下次还是会掉。

  因为总是厚着脸皮,觉得法不责众,像我这样,早晨匆匆在赶着上班的路上,跑步解决早餐的年轻人似乎是一种小城市的街头常态,扫地环卫的大爷也都是跟我们住在一个小区里的大爷,扫完地就回家,寻三两老友在小区楼下的树荫里下象棋。

  城市太小,熟人太多。

  早上卖包子的阿姨可能和你老妈是聊得来的朋友,街里街坊的裁缝店也是你从小的邻居,看门的保安大叔也是你爸爸退休以前的同事,路边摆摊子卖各种小玩意儿的老头就是那群楼下树荫里下棋的大爷。

  但是,上海就不一样了。

  城市太大,生人太多。

  道路街头总是很干净,路人行色匆匆,都有自己所奔往的方向,固着得像一个不够智能的机器人,手里拎着早餐,但是没有一个人会边走边吃。

  我之前会在路上偷吃一个茶叶蛋,含在嘴里,在电梯里面偷偷地嚼,即便是这样,仍旧是会给我一种局促不安的羞涩感,因为没有人会像我这样吃东西,久而久之,我也就养成和她们一样的习惯,拎着早餐,一路拎着,到了科室里面换了衣服再吃。

  于是乎,入秋后,我就没吃过热乎的早饭。

  那天早上,早上起迟了,室友们都以为我是要值夜班,早上走的时候也就没有喊醒我,等我发现她们都走了的时候,我定睛一看时间:06:52,我的老天,我是一个要在七点十五之前晨间交班的人啊。

  一激灵从床上立马滚下来,疯狂地拾上我的洗脸盆和刷牙缸,撒丫子往楼上洗漱间跑,十分钟洗漱完毕,回宿舍脱了睡衣套上出门的衣服就夺门而出,即便是我跑得再快,我出宿舍胡同口的时候,已经07:08了,我还要进医院等电梯上去,到科室还要换衣服,至少三分钟时间换衣服,我一咬牙,算了,早上不吃了,路过早餐店,匆匆往医院跑。

  刚进电梯,挤着挤着,也不知道是怎样的狗屎运气,我进电梯时是站在电梯门口,进来的人一点一点把我挤到了电梯的角落,我往后退,不小心踩到了我身后的人的脚。

  “不好意思。”我忙道歉道。

  后面的男生笑了一声,“没事。”他说。

  我这才回头看,原来是好久未见过面的杨睿,他直直地盯着我,我扭回头去,静静地等着电梯到中医外科的楼层,人一层一层下去了一些,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少,“你怎么也这么晚啊?”他站在我身后问道。

  是在问我吗?估计是。

  我回头看他一眼,确定他在跟我说话后,“起迟了呗。”我回答道,他笑笑,嘲讽道:“还好意思说。”

  我心里腹诽他一句,狗东西。

  本来快迟到了,我就很着急,他不但不理解我的焦急,反而还说风凉话,我真的是懒得理他,随后我就没说话了,“早上吃了吗?”他又问我。

  “没。”我说,不是又要嘲笑我连早饭都没买吧?

  他从他外套的口袋里掏出装在袋子里的包子和茶叶蛋,“给你,”说罢便塞到我的手里,“我装在口袋里的,还没凉。”我愣了,“那你……”吃过了吗?还没等我说完,电梯门开了,他下去了。

  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刚还在心里小声地骂他来着,这个大兄弟,让洒家多愧疚啊,管他呢,刚下电梯,三两口把包子塞进嘴里,边嚼边进科室换衣服,好在是赶上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总带教见我在换衣服,便疑问道。

  ???

  上班啊?难不成我今天休息?

  “上班……实习啊……”在老师觉得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眼神中,我逐渐怀疑自己的存在,便弱弱地回答道。

  “你今天不是门诊吗?”总带教反问道。

  “哦!”我一拍脑门,“我给搞忘了,我这一周都是门诊!”我慌忙丢下饭卡让雷雷帮我定一下中午饭,拔腿就往门诊大楼跑去。

  刚到门诊,门诊的老师都已经自己准备好一天的无菌物品了。

  “怎么这么晚?”曹老婆子一见到我就开口问道,曹老师人很好就是嘴巴唠唠叨叨的,其他老师都叫她“曹疯婆子”,我们这群小屁孩就叫她“曹老婆子”,“睡过了。”我怯怯地解释道。

  另外一个老师,笑道,一言咬定:“我就说她是睡过了吧。”

  我抱歉地拱手作揖,“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万分抱歉的样子让老师看了,舒老师解释道:“没事儿,我们只是在猜你是因为什么迟到了的,曹疯婆子以为你路上遇到什么事情了呢。”

  哼,还是人家曹老师心疼人家,关心我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情况了,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老师一眼就看穿了我上班迟到的本质原因——睡过了。

  曹老师已经快六十岁了,其实摘掉口罩再看,曹老师长得很好看,五官秀气、皮肤细腻,眉眼之间透露着东方女性的古典美,就是年纪大了,免不了有些老态,因为曹老师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像个疯婆子,老师们才喊曹老师为“曹疯婆子”。

  “曹老师以前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女吧。”我打岔说道。

  舒老师笑了,“对啊,你曹老师年轻的时候可漂亮了。”可能她们之前也有着什么美丽的过往,或羞涩,或不堪回首,曹老师立马佯装发疯地尖叫打断道:“都一把年纪了,还在说什么以前漂不漂亮的啊,我孙子都快打酱油了,赶紧干活,那么多话……”巴拉巴拉一堆话,显然是害怕舒老师会说出来什么。

  医院有个不成文的死定律,就是不论你以前有多漂亮,或是多帅气,医院都是你颜值的火葬场。

  其实你很难想像,那些现在你看上去又油腻、又丑的医务人员,他/她以前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是有多么好看。

  医院是所有医务人员颜值的火葬场,校花校草,医院熬几年,再美再帅,都是往事。没有什么颜值,是医院摧毁不了的。

  让我们颜值不断坠落的原因,是永无休止的焦虑。

  回想到以前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医学院里通常有着这么一群老师,他上课的时候,非常强调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课堂上一再强调不要用“自己所教授的课程+老师”这样的格式规范去称呼她们/他们,譬如说,英语老师、数学老师,这样称呼老师都没什么问题。

  医学院校里面,有着一群教授着一些名称有歧义的科学的老师。

  例如说:教我们人体寄生虫学的老教授第一次课、第二次课、第三次课一上课,前五分钟都是在申明他姓名的含义,我记忆颇深,因为他重复了太多遍:“我姓‘汤’,又是冬天生的,所以我叫‘汤冬生’。”

  “请同学们叫我‘汤’老师,千万不要叫我‘寄生虫’老师,我不喜欢这个称呼,总感觉我要寄生在谁身上似的。”

  人体寄生虫学是一门看似有趣,学起来非常耗费脑容量的科目,汤老师为了提起我们的学习兴趣。

  “跟着我学好寄生虫,让你学会一百种杀人于无形的方法,让你身边的人知道:‘永远都不要惹一个学医的人’。”

  老头子在讲台上神神秘秘地引诱我们学习好寄生虫,“你只需要……”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都抱着做一个让别人不敢惹的学医的人,尽管课程内容非常冗杂,大家学得非常卖力,也从来不抱怨老师拖堂,总想让老师多讲一些。

  寄生虫老师为了让我们好好学习人体寄生虫学,煞费了苦心,能看得出老教授对医学和百姓健康的严谨和热忱。

  另外,还有精神病老师——教精神病学的老师;微生物老师——教医学微生物和免疫的老师等等。

  比较血腥的名称,解剖老师——教人体解剖学的老师,他非常不喜欢同学喊他“解剖老师”,因为在他看来,“解剖”是一个动词,不是名词,每次有学生喊他“解剖老师”的时候,他总是听着觉得很别扭,为什么非要解剖老师?

  你直接叫老师,不也行吗?

  我还记得教我们神经内科的老师,一边上课,一边给我们表演中风的人是什么“口眼歪斜”的表现,因为书上的字面描述太晦涩拗口,难以理解,又找不到合适的视频资料,他只好亲自表演给我们看,学到帕金森的时候,原谅我不厚道地笑了,实在忍不住……

  还有那个在做老鼠生理实验的生物化学老师,上课的时候抱怨“小白鼠”太贵了,他就直接买的那种灰毛的老鼠做实验对象,有的时候,如果早上赶上上生物化学,他常常是一身酒气、满脸通红地给我们讲课,我们在底下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喝酒了。

  怀疑了好久,他不仅是早上的时候会这个样子,有的时候下午上课,他也是一副醉醺醺地样子,让我们不禁怀疑这个老师的人品和师德,哪有喝得醉醺醺的老师去给学生上课的啊?

  “同学们,”生化老师又是一脸醉态的样子站在讲台上,“我知道你们有些人可能疑惑了很久,为什么这个老师上课总是一副好像喝酒了的样子,”他走下讲台,站到我们之间,“而且我身上也是一股浓浓地酒味。”

  他憨厚地咧嘴笑了,解释道:“老师给你们解释一下。”

  “因为我酒量不好。”

  ???

  什么鬼解释?酒量不好,天天上课前喝酒练酒量?

  我们一脸嫌弃地鄙夷着他,“我跟我们教研组的老师最近在搞一个制药厂的项目,”他手扶着课桌,“研究他们制药厂的药物,对酒精肝的治疗效果。”

  老师憨憨地笑:“我得制造出一批酒精肝的老鼠,我没办法,只能使劲让它们喝酒,给他们灌酒,直到它们的肝都变成酒精肝。”

  老师弱弱地挥挥手,“我这个人,酒量太差,光是天天闻这个酒精的味道,我都醉了。”惹得我们哄堂大笑。

  他转身回到讲台上,跟我们讲他是怎么在实验室里撸老鼠的尾巴,“你们可能很难接受,我们用的老鼠就是下水道里常见的那种灰色的老鼠……”可是,为什么我感觉他一讲到这种老鼠的时候,他那么兴奋呢?真是不懂生化老师的恶趣味。

  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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