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博军被打散了重新整编,原则是同乡不单独组营,至于更小的队、伙编制则是尽量把同乡编在一起。这种小编制,闹不起大的风浪出来,在战场上反而容易提升战斗力,规模再大,就难以控制了。
北军中取消了伍的编制,最小的战术单位是伙,其上是队。
从毕业的少年亲军和晋阳禁军中分出了两千人马,到魏博军中担任军职,主要是参军和负责后勤及军中执法队。
“每人夏装麻服一套、棉服一套,布靴一双……”各营的军需官在按照花名册点名后发放服装,人没到的,暂且记下,并不允许别人代领。
龙晊发现北军的后勤系统并不归军中将主管理,而是单独分离了出来,粮饷和装备等发放都由后勤部门单独运作,这等于是剥夺了统兵将领一半的权力。正在他惊疑不定的时候,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兵高兴地跑到龙晊身边说道:“指挥……指挥使,俺们有吃的了,俺刚才看见了,车上都是白面、小米,还有一大车腊肉,远远就能闻到香味……”这小兵在说到腊肉时,嘴角不由就流出口水来,抬起破烂的衣袖擦了一把。
夏承廷走了过来,看着那嘴角流着口水的小兵,笑着对龙晊说道:“虽然只是点名和换发服装,按例是出勤务,依照战时标准配备伙食。魏博军既然加入唐军,伙食标准也与禁军一样,大家一视同仁。”
龙晊身边的张原看向夏承廷:“禁军能保证天天吃上肉食?”
“不多,每天只能保证每人一两的配给量,这是规矩。”夏承廷说道。
龙晊听了后叹息一声:“能隔几天吃上一顿肉食大家伙就算心满意足啦,阿铁,你有多长时间没吃过肉食了?”他看向那小兵问道。
“自从年节过后,就再也没见过荤腥。”那小兵说道,“寻常偶尔打兔子什么的,都得先济着换些粮食。”
龙晊拍了拍那小兵的肩膀:“某家这一辈子也没干过多少好事,希望这一次能在乡亲们心里落下个好名声!”
军营里每军二千六百多号人,几十口大锅排开做饭时,显得很有气势。锅里在烧着开水,伙夫在案板上把大块的咸腊肉切成肉丁,偶尔会捏起一片透明的生肥肉片塞进嘴里,让远远看着他们做饭的军卒们喉头耸动,直咽口水。
负责后勤的何检、王襄和赵遇吉则在巡视着各伙房的情况。
“内地人很少食奶酪,这干酪粉只添加寻常三分之一的量,让大家慢慢适应几天,否则非闹肚子不可。”何检对伙头们嘱咐着。
“这肉汤中为何要加乳酪?”赵遇吉用大勺子在大铁锅里搅动了几下,汤锅里添加了切成小丁的咸菜、腌腊肉和一些混合面,还有一些新鲜的崧菜和菠菜叶,伙夫们正给每个大锅里添加干奶酪粉,倒也十分简单。
问题是晋阳军的定量是每人还是一个头盔大小的混合面烤馕饼,这就远超原来魏博军的伙食水准了。
“这是上面规定的,可能是为了营养搭配吧。”何检说道,“这奶制品里的营养要比单纯的谷物丰富得多。”
赵遇吉叹了口气:“原来军中平日里只做两顿饭,而且晚饭只有稀饭,大部分时候连咸菜都没有,这盐在中原精贵啊。”他用大勺子搅动着大铁锅里熬着的汤粥,一边对何检说道:“这些当兵吃粮的,实际上很简单,谁能喂饱他们,就肯听谁的命令。不用三天,这魏博军的营地里就能多出一半的人出来,那些家伙的亲戚就会投上门来。”
何检听了皱了皱眉头:“这不刚过完麦收,不至于有那么多人还处于饥荒吧?”
赵遇吉用勺子舀了一点粥汤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这肉都熬碎了,省得分不匀。”然后这才放下勺子接上刚才的话题:“魏博这地方,看似有几条河流过,可是缺少灌溉设施,大部分都是旱田,每年只能种一季庄稼,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家全靠着当兵打仗,在战场上捞些赏赐,以补贴家用。否则一年的收成只能支撑全家大半年的生活。”说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魏博军也是可怜,这一百多年来被节度镇帅利用,在战场上拎着脑袋与别人拼命,也帮着上官为非作歹,烧杀抢掠,只为了那少得可怜的一口赏赐。
只不过要是镇帅搜刮得太狠了,大家眼看着活不下去,就抱起团来把那镇帅节度赶走而已。当年罗绍威因为要巴结朱温,搜刮得太厉害,魏博牙军在闹事时,还遭受到早有准备的朱温一通屠戮。魏博牙军虽然好狠斗勇,无奈装备落后,最后被朱温诛杀万余人,也是被杀老实了。
军营里吃午饭的时候,李岌在城头上看到有许多军卒在打了粥汤后舍不得自己喝掉,而是隔着军营的栅栏,把汤碗递出去,让几个孩子分食的场面就知道这威博军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于是他命人把龙晊、赵遇吉、张原等军校叫来,对他们说道:“魏博军主动反正投诚,依例是要多发一个月的饷粮的,本想等晋阳和镇州那边的补给物资运到后再发。不过朕看到军中生活困窘,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就做主先把禁军这月的粮饷先发给魏博军,先让营内各家军户都有吃的,不要饿着孩子们。最近这段时间,暂且休兵,大家都调整一段时日。”
龙晊等几人听了单膝跪地,叩谢道:“陛下仁厚爱民,臣下等替魏博将士叩谢陛下赏赐,今后定当为陛下赴汤蹈火!”
“龙晊,你们几个发誓也没用。朕不缺钱粮,现在虽然手下缺人用,你们几个的本事还入不到朕的眼里。发粮饷的时候给大家讲清楚,晋阳军军法严格,既然当兵吃饭,就要守规矩。朕不要求大家忠心耿耿,但却要求谨守军纪,只要领了粮饷,再要胡作非为,到时莫怪军法无情!”李岌对这几人淡淡地说道,然后才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站起来。“你们是军将,朕的要求就要更严格一些,有句话需要提前讲明白,朕可以宽容敌人,也能宽恕手下冒犯,却容不得手下背叛,这点需要牢记!”
李岌将这番话说的声色俱厉,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心头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