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命运是什么?
命运岂非正象是条魔索,有时它岂非也会象条毒蛇般紧紧地把一个人缠住,让你空有满腹雄心,满身气力,却连一点儿也施展不出。
有时它又会忽然飞出来,夺走你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就象是丁喜夺走那开花五犬旗。有时它还会突然把两个本来毫无关系的人,紧紧地缠在一起,让他们分也分不开,甩也甩不脱。
(二)
这小镇上最高的一栋屋子就是万寿楼。
丁喜正躺在万寿楼的屋脊上。
他静静地躺着,静静地仰视着满天星光。
他没有动。
命运已象条魔索般,将他整个人都拥住了,他连动都不能动。
他心里也有条绳子,还打了千千万万个结。什么结能解得开?
只有自己打的结,自己才能解开。
他心里的结,却都不是他自己打成的。噩梦般的童年,凄凉的身世,艰辛的奋斗,痛苦的挣扎,无法对人倾说的往事。
每一件事,都是—个结。
何况还有那永无终止的寂寞。
好可怕的寂寞。
寂寞的意思,不仅是孤独,刚才看见邓定侯和王大小姐依偎在暗巷中,又微笑着走出来的时候,他的寂寞更深。
他忽然有了种被人遗忘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无疑也是寂寞的一种,而且是最难忍受的一种。
只不过这是他自找的,他先拒绝了别人,别人才会遗忘了他。
所以他并不埋怨,却在祝福,祝福他的朋友们永远和好。
他的祝福诚恳而真挚,却也是痛苦的。
——假如你知道他的痛苦有多么深,你就会了解“误会”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了。
风从山边吹过来时,传来了敲更声。
已是三更。
他忽然跳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掠向远山。
远山一片黑暗,那青色的山岗,已完全被无边的黑暗笼罩。
(三)
黑暗永远不会太久长的。青色的山岗又浸浴在阳光下,阳光灿烂。
灿烂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这破旧的馒头店,也显得有了生气。
王大小姐正在吃她的早点,用馒头蘸着烧鸡卤吃。
馒头是刚出笼的,热得烫手,烧鸡卤却冰冷,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比邓定侯拳头还大的馒头,她已经吃了两个。
虽然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可是一清早起来,躲在房里偷偷地冲了个冷水澡后,她的精神却特别振奋,胃口也特别好。她毕竟还年轻。
邓定侯的胃口就差多了,老山东更不行,他宿酒未醒,又没有睡好,正在喃啁嘀咕着:“放着好好的客栈不去睡,却偏偏要睡我的破桌子,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毛病。”
王大小姐嫣然道:“不是我有毛病,是他。”
老山东道:“是他?”
王大小姐道:“他怕我,因为我不是……”
她没有说下去,她的脸已红了。
老山东眯着眼笑道:“因为你不是他的情人,是丁喜的。”
王大小姐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的意思,通常就是承认。
老山东大笑,道:“丁喜这小子,果然有两手,果然有眼光。”
他站起来找酒;“这是好消息,我们一定要喝两杯庆祝。”
喜欢喝酒的人,总是能找出个理由喝两杯的。
邓定侯也笑了。
老山东已找出个大碗,倒了三碗酒,倒得满满的。
邓定侯道:“我们少喝点行不行?”
老山东用眼角瞄着他,道:“你是不是想喝醋?”
邓定侯苦笑道:“就算我要吃醋,吃的也是干醋。”
老山东道:“那么你就快喝酒。”
邓定侯道:“可是今天……”
老山东道:“你放心,胡老五一定要到晚上才会来,因为他的孙大哥一定要等到晚上宵夜时才吃烧鸡,而且要吃新鲜的。”
邓定侯叹了口气,道:“要我们坐在这里等一天,滋味倒真不好受。”
老山东道:“你也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干等的,我的酒足够把你们两个人都泡得完全湿透。”
他又举起了他的碗。
王大小姐忽然道:“现在我们就喝酒来庆祝,未免还太早了些。”
老山东皱着眉道:“为什么?”
王大小姐也叹了口气,道:“因为……因为我虽然对他好,可是……”
老山东道:“可是那小子却总是对你冷冰冰的,有时还故意要气你。”
王大小姐咬起了嘴唇,道:“他就是这样子。”
老山东又大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就因为他喜欢你,所以才会故意作出这样子来。我早就说过,这小子是个怪物。”
王大小姐眼里立刻发出了光,立刻用两只手捧起酒碗,好象准备一口气喝下去。
邓定侯并没有阻止。
他知道王大小姐要喝酒时,谁也拦不住的。
就在这时,突然门外“笃”的一响。
门还没有开,门外已贴上了一张红纸。
“老板有病,休业三天。”
可是“笃”的一声响过了之后,又是“砰”的一响,一个人撞开了门,踉踉跄跄地冲了进来,撞翻了一张桌子,桌子又撞翻了王大小姐手里的碗。
王大小姐居然没有发脾气,因为这个人竟是胡老五。
老山东皱眉道:“难道你已经喝醉了?”
胡老五扶着桌子,弯着腰,不停地喘气,并不象喝醉酒的样子。
老山东又问道:“是不是孙毅急着要吃烧鸡?”
胡老五摇摇头,忽然又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王大小姐看看邓定侯,邓定侯看看老山东:“这是怎么回事?”
老山东苦笑道:“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本来就是个怪物,现在……”
他没有说下去。
他忽然看见桌缝里多了个小小的纸卷,邓定侯当然也看见了。
胡老五刚才就是扶着这张桌子的。
他特地赶来,一定就为了送这个小纸卷。
孙毅并没有要下山买烧鸡,他却非急着送来不可,所以只有偷偷地赶来。
他已是个残废人,走这段路并不容易,简直也等于是在拼命。
邓定侯叹了口气,道:“果然不愧是拼命胡老五,为了朋友,他也肯这么拼命。”
王大小姐道:“他既然这么拼命,这纸卷上一定有很重要的消息。”
三个人的手一起去拿纸卷,手伸得最快的当然是邓定侯了。
展开纸卷,上面只写了七个字;“今夜子时,大宝塔。”
粗糙的纸,字迹很是歪斜潦草。
王大小姐道:“这是什么意思?”
邓定侯道:“这意思就是说,今夜子时,要我们到大宝塔去。”
王大小姐道:“因为那里一定有很重要的事要发生。”
邓定侯道:“那件事说不定就是揭破这秘密的关健。”
王大小姐道:“大宝塔是个地名?”
老山东道:“大宝塔是座宝塔。”
王大小姐道:“在什么地方?”
老山东道:“就在山神庙后面。”
王大小姐道:“山神庙在哪里?”
老山东道:“就在大宝塔前面。”
王大小姐道:“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老山东道:“不能。”
王大小姐道:“为什么?”
老山东把碗里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后,才叹了口气,道:“因为那地方是个去不得的地方。”
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慢慢地接着道:“据说到那里去的人,从来也没有一个人还能活着回来的。”
王大小姐笑了,笑得却有些勉强,道:“那地方难道有鬼?”
者山东道:“不知道。”
王大小姐道:“你没有去过?”
老山东道:“就因为我没有去过,所以我现在还活着。”
他说得很认真,并不象是开玩笑。
王大小姐看着邓定侯。
邓定侯沉思着,道:“这么样看来,大宝塔本身一定就有很多秘密,所以……”
王大小姐道:“所以我们更非去不可。”
邓定侯也笑了笑,笑得也很勉强,他想得比王大小姐更多。
——说不定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圈套,要他们去自投罗网。
但他们还是非去不可。
邓定侯道:“既然有大宝塔这么样一个地方,我们总能找得到的。”
王大小姐跳起来,道:“我们现在就找。”
邓定侯道:“现在不能去。”
王大小姐不解道:“为什么?”
邓定侯道:“我们现在就去,若是被饿虎岗的人发现了,岂非打草惊蛇。”
老山东立刻道:“说得有道理。”
王大小姐道:“难道我们就这么干坐着,等天黑?”
老山东笑道:“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干坐着的。”
天已黑了。
邓定侯臂上的伤口,已被重新包扎了起来,他正默默地用一块干布,在擦着一袋铁莲子。
他擦得很慢,很仔细,每一颗铁莲子,都被他擦得发出了亮光。
他成名的武器,就是他的双拳,江湖中几乎已没有人知道他还会暗器。
这袋铁莲子,他的确已有很久很久都没有动过了。
有一次他的铁莲子击出,非但没有打倒他要打的人,却从对方的刀锋上反弹出去,误伤了一个在旁边观战的朋友。
自从那次之后,他就不愿再用暗器。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用。
———一个人为什么总是被环境逼迫,做一些他本来不愿做的事?
邓定侯叹了口气,把最后一颗铁莲子放入他的革囊里,把革囊盘在腰畔。
王大小姐一直在默默地看着他,这时才问道:“现在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邓定侯点点头,又喝了口酒,
酒虽然会令人反应迟钝、判断错误,却可以给人勇气。
世界上的事,本就大多是这样子的,有好的一面,必定也有坏的一面。
你若能常常往好的一面去想,你才能活得愉快些。
王大小姐也喝了口酒,站起来,对老山东笑了笑,道:“谢谢你的酒,也谢谢你的烧鸡和馒头。”
老山东抬起头,瞪着眼睛,看了她很久,忽然道:“你决心要去?”
王大小姐道:“我是非去不可。”
老山东道:“就算明知道去了回不来,你也是非去不可吗?”
王大小姐又笑了笑,道:“能不能回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能不能去,该不该去?”
老山东长长叹了口气,道:“说得好,好极了。”
他转过头,盯着邓定侯,道:“看样子你一定也是非去不可的了?”邓定侯笑笑。
老山东道:“只要你觉得应该去做的事,你就非去不可?”
邓定侯又笑笑,道:“其实我并不是很想去,因为我也怕死,怕得很厉害,可是假如不去,以后的日子一定比死还可怕。”
老山东道:“好,说得好。”
他忽然站起来,道:“我们走吧。”
邓定侯怔了怔,道:“我们?”
老山东也笑了笑,道:“我若不带路,你们怎么去?”
王大小姐道:“你难道不能告诉我们路,让我们自己去?”
老山东道:“不能。”
王大小姐道:“为什么不能?”
老山东道:“因为我想去。”
王大小姐道:“你自己刚才还说过,去了就很难活着回来。”
老山东道:“我说过之后,你们还是要去,你们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王大小姐道:“我们去是有理由的。”
老山东道:“我也是有理由,我想去看热闹。”
王大小姐苦笑道:“这理由不够好。”
老山东道:“对我来说,却已足够了。”
他微笑着,又道:“你们还年青,一个正是花一样的年华,前程如锦;一个又正在得意的时候,不但名满天下,而且有钱有势。我呢?我有什么?”
王大小姐道:“你……你……”
老山东不让她说话,抢着又道:“我已是个老头子,半截已入了土,我既没有妻子儿女,也没有田地财产,每天晚上都喝得半死不活的,活着又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你们能为朋友去拼命,为江湖道义出力,我为什么不能?”
他越说越激动,连颈子都粗了。
老山东道:“你们就算没有拿我当朋友,可是我喜欢你们,喜欢小马,喜欢丁喜,所以我也非去不可。”
王大小姐看看邓定侯。
邓定侯又喝了口酒,道:“我们走吧。”
王大小姐道:“我们?”
邓定侯道:“我们的意思,就是我们三个人。”
风从远山吹过来,远山又已被黑暗笼罩。
他们三个人走出去,老山东接着胸膛,走在最前面。
他走出去后,就没有再回头。
王大小姐道:“你不把门锁上?”
老山东大笑,道:“你们连死活都不在乎,我还在乎这么样一个破馒头店?”
(四)
远山在黑暗中看来更遥远,但是他们毕竟已走到了,在山峦的怀抱里,风的声音由尖锐变为低沉,就象是风也学会了叹息。
为谁叹息?
是不是为了人类的残酷和愚昧?
人与人之间,为什么总是要互相欺骗,互相陷害,互相杀戮呢?
镇上寥落的灯光,现在看起来甚至已比刚才黑暗中的远山更遥远。
甚至比星光更远。
淡淡的星光下,已隐约可以看见山坡上有座小小的庙宇。
邓定侯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就是山神庙?”
邓定侯道:“大宝塔就在山神庙后面?”
王大小姐抢着道:“可是我怎么连宝塔的影子都看不见?”
老山东道:“那也许只因为你的眼睛不大好。”
王大小姐道:“你的眼睛好,你看见了?”
王大小姐又问道:“在哪里?”
老山东随随便便地伸手往前面一指。
他指着的是个黑黝黝的影子,比山神庙高些,从下面看过去,还有—截露在山神庙的屋脊上,平平的、方方的一截,看来就象是—块很大的山崖,又象是座很高的平台。
你无论说这黑影象什么都行,但它却绝不象是一座大宝塔。
王大小姐道:“你说这就是大宝塔?”
王大小姐道:“大大小小的宝塔我倒也见过几座,可是这么样一座宝塔……”
老山东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并没有说这是一座宝塔。”
王大小姐道:“你没有说过?”
老山东道:“这根本不是一座宝塔。”
老山东说话好象已变得有点颠三倒四,就连邓定侯都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什么?”
老山东道:“是半座宝塔。”
邓定侯怔了怔,道:“怎么?宝塔也有半座的?”
老山东道:“烧鸡有半只的,馒头有半个的,宝塔为什么不能有半座的?”
王大小姐又抢着道:“烧鸡馒头都有一个的,那只因另外的一半已被人吃下肚子里。”
老山东道:“不错。”
王大小姐道:“另外的一半宝塔呢?”
老山东道:“倒了。”
王大小姐道:“怎么会倒的?”
老山东道:“因为它太高。”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又道:“宝塔跟人一样,人爬得太高,岂非也一样比较容易倒下去?”
邓定侯没有再问,心里却在叹息,这句话中的深意,也许没有人能比他了解得更多。
了解得越多,话也就说得越少了。老山东道:“这宝塔本来有十三层的,听说花了七八年的功夫才盖好。”
王大小姐道:“现在呢?”
他目光闪动着,忽又接着道:“上面七层宝塔倒下来的时候,下面正有很多人在拜祭的。”
王大小姐动容道:“那么宝塔倒下,岂非压死了很多人?”
老山东道:“据说也不太多,只有十三个。”
王大小姐的手已冰冷。
老山东淡淡道:“一个人若是死得很冤枉,阴魂总是不散的,所以这十三个人,就是十三条鬼魂。”
一阵风吹过,王大小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王大小姐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说了。”
老山东道:“能。”
这个字说出来,断塔上忽然亮起了一点灯光,阴森森的灯光,就象是鬼火。
王大小姐屏住了气,问老山东道:“那上面怎么会忽然有人了?”
老山东道:“你怎么知道那一定是人?”
王大小姐瞪着他,道:“你答应我不再说的了。”
老山东笑了笑,道:“我说了什么?”
王大小姐咬住嘴唇,顿了顿脚,道:“不管那是人是鬼,我都要上去看看。”
她已经准备冲上去,邓定侯却一把拉住了她,道:“你用不着去看,我保证那一定是人,只不过,人有时候比鬼还可怕。”
想到那个人的阴狠恶毒,王大小姐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实在也有点害怕;“但是我们若连看都不敢看,又何必来呢?”
邓定侯道:“我们当然要去看看的。”
王大小姐道:“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邓定侯摇摇头,道:“我一个人过去看,你们两个人在这里看。”
王大小姐几乎要叫出来了,道:“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邓定侯解释道:“你们可以在这里替我把风,假如我失了手,你们至少还可以做我的接应。”
王大小姐道:“可是我……”
邓定侯打断她的话,道:“三个人的目标是不是比一个人大?”
王大小姐只有承认。
邓定侯道:“你总不至于希望我们三个人同时被发现,一起栽在这里吧?”
王大小姐只有闭上了嘴,闭上嘴的时候,她当然又开始在咬唇。
老山东道:“山神庙后面有棵银杏树,这树离宝塔已不远,我们可以躲在那里替你把风。”
王大小姐这时忽然又开了口,道:“却不知树上有杏子没有?”
老山东道:“你现在想吃杏子?”
王大小姐道:“我不想吃,我只不过想用它来塞住你的嘴。”
(五)
宝塔虽然已只剩下六层,却还是很高,走得越近,越觉得它高。
有很多人也是这样子的,你一定要接近他,才能知道他的伟大。
他若是站在宝塔往下面看,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甚至连一点儿灯光都看不见了。
巨大的山峦阴影,正投落在这里,除了这一点灯光外,四面一片黑暗。风声更低沉。
除了这低沉如叹息的风声外,四面也完全没有别的声音了。
邓定侯的动作很轻,他相信就算是一只狸猫,行动时也未必能比他更轻巧。
黑暗又掩住了他的身形,他也相信塔上的不管是人是鬼,都不会发现他的。
但是偏偏就在这时候,塔上已有个人在冷冷道:“很好,你居然准时来了。”
邓定侯一惊,还拿不准这人究竟是在跟谁说话。
这人却又接着道:“你既然已来了,为什么还不上来?”
邓定侯叹了口气,这次他总算已弄清楚,这人说话的对象就是他。
看来他的动作虽然比狸猫更轻,这人的感觉却比猎狗还灵。
他挺起了胸膛,握紧了拳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镇定:“我既然已来了,当然要上去的。”
每一层塔外,都有飞檐斜出,以邓定侯的轻功,耍一层层的飞跃上去并不难。
但是他却宁可走楼梯。他不愿在向上飞跃时,忽然看见一把刀从黑暗中伸出来。
他也不想被人凌空一脚踢下,象是条土狗一样挥死在这里。
他宁可走楼梯。
不管塔里的楼梯有多窄,多么黑暗,他还是宁可走楼梯的。
就算塔里面也有埋伏,他也宁可走楼梯。
只要能让自己的脚踏在地上,他心里总是踏实些。
他一步步地走,宁可走得慢些,这也总比永远到不了的好。
塔里面既没有埋伏,也没有人。
四面窗户上糊着的纸已残破了,被风吹得“叹落,叹落”的响。
越走到上面,风越大,声音越响,邓定侯的心也跳得越快。
塔里面没有埋伏,是不是因为所有的力量都已集中塔顶上?
既然明知他一上到塔顶,就已再也下不来,又何必多费事?
邓定侯的手很冷,手心捏着把冷汗,甚至连鼻尖都冒出了汗。
这倒并不是完全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紧张。
凶手究竟是谁?奸细究竟是谁?
这谜底立刻就要揭晓了,到了这种时候,有谁能不紧张?
塔顶上当然有人,一盏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