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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八十四章 我是说这一村儿都是垃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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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工程车进出方便,大胡同已经铺上柏油路,靠路的几家也在拆迁协议上签了字,挖掘机正在拆除碍事的院子,所以中间有一块比较宽敞的区域。

  朗区长和工作人员被围困在告示牌前方,后面是一堆建筑垃圾,角落里还有附近居民丢弃的破罐子、旧柜子,烂棉被什么的,两颗大树中间拉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拒绝强拆,抵制官商勾结”字样,光字片的老无赖大熊和二熊还在下面挥舞小红旗什么的。

  周秉义气急反笑,心说这俩家伙不是给周秉昆打服了吗,感情过了三十年,这好了伤疤忘了疼了。

  “同志们,同志们,请让一让。”

  光字片的人把注意力放在朗区长身上,没有注意到周秉义的到来,直至小王大声喊了一句,他们才转身打量。

  “周秉义来了。”

  “周秉义来了。”

  “谁?”

  “周市长。”

  周秉义带着小王走入人群,朗区长想跟他说话,他摆摆手制止了,转身望众人说道:“乡亲们,我从那边一过来,就看到树干上挂了这条横幅,强拆?你们告诉我,谁家被强拆了,哪个部门在强拆?”

  没人说话,因为“拒绝强拆”的标语就是一个噱头,是二熊为了把事情闹大的手段。

  “怎么都不说话?没人强拆啊?”

  周秉义的视线扫过全场,在告示牌旁边看到了一脸吃瓜群众相的乔春燕、于虹和曹德宝。

  “既然没有强拆,那请你们告诉我,这后面的官商勾结是怎么回事?你们说,谁勾结谁了,只要证据确凿,我们一定严肃处理。”

  又是一阵沉默。

  可能是看到周秉义先声夺人,自认为不能再让他这么嚣张下去,大熊一咬牙,一跺脚,站出来指着他说道:“就是你,你跟你弟弟周秉昆勾结,把我们大伙全都骗了。”

  “我跟秉昆勾结?”周秉义笑了:“那你说说,我跟他怎么勾结了?”

  “七年前,你弟弟用典当行骗我们把房产抵押给他,七年后你看他把房子收的差不多了,就来一拆迁政策,让他大赚一笔,别以为我们都是傻瓜,这不是官商勾结是什么?”

  周秉义依旧保持笑脸:“秉昆来东北投资多少年了?严格意义上讲83年就在做了,吉膳堂这个名字大家应该还记得吧,那就是他在吉春的第一份产业,结果呢,给金土地杂志社摆了一道,把饭店收回去,后来经营不善黄了。说起来惭愧,这里有些人应该认识我爸周志刚,我这个弟弟跟爸那真是……以前见面就掐,谁也不服谁,所以他在南方做了什么,有啥成就回家从来不说,我呢,也是多年以后才知道龙悦大酒店是秉昆的,当时他已经拿到了红星木材加工厂和松花江酱油厂的承包权,甚至包括后来我因为吉春化工厂的事会见骆氏集团的彭心生,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在深圳闯出这么大的名头,这么多年,我要是真跟他有利益勾连,也不会等到今天再做这件事,当年吉膳堂的事就应该管一管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有心要拉他一把,他也不稀罕,因为周围街坊都知道老周家三个子女,爸认为我最有出息,小儿子最混。秉昆呢,憋着一口气想证明爸的看法错了,你们想啊,他心气儿这么高,如果靠着我的关系成功,那叫成功吗?那不是在打他自己的脸吗?”

  大熊犹豫一下,继续仰着脸,吐沫横飞地道:“这些都是你们的家事,别人怎么知道真假,反正现在他就是骗了我们的房子,在你主导的拆迁事务里大赚特赚。”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吗?”周秉义又扫视一圈众人,他们虽然没有帮腔,但是脸上还有不少疑虑:“不是我这個当哥哥的抬举弟弟,秉昆他……真没必要用这种方式挣钱。”

  他这儿话音才落,只听大胡同拐角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是一群人闹哄哄地走过来。

  看到最前面的那个人后,周秉义愣了一下。

  其实不只他愣住,众人都愣住了,因为说曹操曹操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的话题对象周秉昆。

  大熊在一起跟来的人群里发现了自己的媳妇儿,知道他是从典当行那边来的,还把过去闹事的一并带了过来。

  “秉昆,伱怎么回来了?”

  周秉义并不知道他回吉春的事。

  “昨天典当行的经理给我打电话,说有人过来闹事,问我咋处理,我就订了今天早晨的机票回来处理。”说完瞄了一眼树干上挂的标语,又冷冷地看了大熊和二熊一眼,唬得这俩人往后缩了缩,他没有进一步施压,走到旁边的小土坡上,一脸鄙夷看着在场居民:“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挺可笑的,升米恩斗米仇,古人诚不欺我。你们挂这横幅啥意思?你们明白,我也明白,就我哥不明白,或者说他假装不明白。不就是认为自己亏了吗?想要回自己在光字片的房产,好在拆迁的时候分一杯羹吗,现在看来,光字片之所以是个穷窝子,是有它的道理的。”

  在场之人都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嘲讽。

  “我逼着你们借典当行钱了吗?没有吧,是你们自己贪便宜,觉得借钱不还是一桩好生意,毕竟配套齐全的楼房可比光字片的土坯屋住着舒服多了。你们在外面享了好几年的福,不用担心下雨天父母走泥路滑倒摔断腿,不用担心冬天烧煤球二氧化碳中毒,不用拎着桶排队打水,不用忍受公共厕所的异味,孩子可以读重点学校,老人有个急病救护车能直接开进小区,现在看到光字片要拆了,了解到补偿标准后心理不平衡了,便出来闹,出来叫,你们还讲不讲理?不,应该这样问,你们还要不要脸了?我周秉昆没法选择出身,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对儿子说,看,光字片里住着一群什么玩意儿,活该他们受穷。”

  如果说第一句话是嘲讽,第二句话就是咒骂了。

  是,听着难听,听着生气,可是只要稍微有点良知的人就知道他有资格骂,更有资格嘲讽。

  给发小管理木材厂,结果差一点给光字片的人老鼠搬家玩破产,现在搬走的人看见光字片要拆迁,认为有利可图,又想把白纸黑字红手印的协议给撕了,站在周秉昆的立场上会怎么看光字片的居民?

  像这种话周秉义是不能说的,不过听着弟弟把这群人一顿臭骂,还真是解气。

  以前都是他被怼,现在也让这些人见识一下周秉昆的毒舌,嗯,整挺好。

  眼见众人只是怒目而视,不敢回呛,曹德宝两眼快冒出火来,林跃冲他勾勾手指:“曹德宝,你不服是吗?来,出来说话。”

  曹德宝哪敢出去,尴尬地笑笑,反而往后退了一步,他背地里骂一骂,黑一黑,使使绊子也就算了,当面儿跟周秉昆干仗?还真没这个胆子,毕竟有孙赶超的前车之鉴,这家伙对发小狠起来,那也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还有那个孙胜,别人可能不知道,去年于虹跑到他们家哭诉,说英国那边通知他孙胜失踪了,直到三个月后才在巴西的海滩上浑身赤裸地被当地人发现。

  从英国到巴西,由欧洲到南美洲,谁干得不知道,但是他们记得孙赶超进去后和吕川、唐向阳的聚会上,周秉昆问他们要不要对孙家斩草除根。

  “不说话啊?”林跃又转头看向大熊:“你来。”

  大熊也往后缩。

  林跃似乎对他们的怂样很失望:“真无趣,这样吧,你们不是想要回自己的房子吗?这事儿不是不可以,就算为了支持大哥的工作吧,只要你们能按光字片住房面积吉春市商品房均价的钱还给典当行,那光字片的房子还是你们的,怎么样?童叟无欺,合理合法吧?”

  周秉昆答应给他们赎房本的机会了?

  现场一片哗然。

  周秉义不由微微皱眉。

  是,周秉昆选择妥协,给搬走的光字片居民一个赎回老宅的机会,能帮他平息事态,但是平心而论,他是有些内疚的。

  放在以前,他肯定会觉得这样办对,这样办才是他的弟弟,现在不一样,可能是老了,也可能是醒悟到这辈子只顾工作了,为家人做得太少,总觉得这对弟弟来讲不公平站在生意人的角度,钱没赚多少,那仨瓜俩枣对于深成集团远远谈不上可观;站在身为光字片儿女,要给街坊做贡献的角度,算是毁誉参半吧,有感恩的也有敌视的,更多的是嫉妒和不爽;站在他周秉义的弟弟的角度,为了支持他的工作,平息事态,选择跟大熊那群人妥协……这有些人啊,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得无厌到没救了。

  “三个月啊,我就给你们三个月时间。”

  林跃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似乎在光字片多呆一秒都觉得脏了自己的脚。

  围观者里不只有大熊、二熊、曹德宝、于虹这种毫无底线自私自利的人,也有一些单纯为凑热闹的居民,他们看大熊等人的眼神满是鄙夷,这玩意儿跟下象棋悔棋,打麻将输不起有啥两样,老想着怎么做对自己有利,把别人都当成傻瓜了?

  “输不起啊。”

  “丢人。”

  “你少说两句吧,这种无赖别惹,堵锁眼,泼大粪,往院子里丢鞭炮,半夜踹后墙……他们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啊。”

  “熊家那哥儿俩都五十多,快当爷爷的人了,还干这种事?”

  “前两年他们不是从典当行借钱搬到崇华小区了吗?我听说跟整个单元楼的人都闹掰了,楼道里放腌菜,堆垃圾,半夜里带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出,大声喧哗,这一家人可真是……走哪儿都招人烦。”

  “别说了,别说了,二熊媳妇儿看过来了。”

  周秉义没有继续听街坊抱怨,告诉小王跟朗区长好好了解一下拆迁进度和居民的附加诉求,自己快步追上林跃。

  “秉昆,生气了吧,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林跃说道:“很多时候你觉得自己是在为他们好,但是人家未必领情,农夫救了濒死的蛇尚且会被咬一口呢,何况是想法更多的人。”

  “别这么悲观,你没听到刚才街坊们的对话吗,还是有很多人念你的好的。”

  “呵呵,十个有良知的沉默者也比不上一个丧心病狂的恶人嗓门大。”

  周秉义无言以对,因为弟弟说的没错,就算有一百个人念他的好,面对两个穷凶极恶的流氓,也不见得能占到上风。

  眼见就要走出光字片,林跃反而安慰道:“别自责了,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其实我也没亏,又不是把房子凭白奉还,对比1995年的房价,我这倒倒手赚了一倍呢,差不多10的年收益率,对于绝大部分稳健投资者来讲,已经算是高额回报了。”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参照以往的成绩,周秉义总觉得他在这件事上付出的精力相比赚到的钱不成正比。

  “前几天周蓉又来找我了。”

  “还是那件事?”

  “对,她说蔡晓光现在被逼得去拍烂剧了,会影响口碑的。”

  “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凭啥让别人给他们擦屁股,你就讲是我说的,让她趁早死了这份心,玥玥的事同样如此。”

  周秉昆在大胡同说的话很快传遍光字片,那些前几年到市区买房的人心动了。

  只要把光字片老屋面积当前商品房均价的钱给典当行就能拿回房产证,然后根据家庭人口数20的面积获得安置房,一呢,对于一些人来说有差价可图,二呢,安置房可是新房,位置是偏一点,不过人家朗区长也说了,按照市里公布的规划蓝图,王家屯属于希望新区,今年就能通水电气暖,往后还得建学校和医院,还有几个棚户区也要往那边迁,等人多了,商店多了,就能活起来,那以后的房价还能涨。

  一批人开始着手卖自己的房子,准备占这个便宜搬回光字片等拆迁,一批人不想折腾,现在住的楼房属于中心城区,离商业街,上班地点,医院和学校都近,觉得为了补出来的十几二十个平方来回折腾不值当,还有少数人找亲友借钱赎房本,为啥呢,之前买的楼房不想丢,光字片拆迁补偿的便宜还想占,积蓄借款凑齐老屋面积商品房平均价的钱赎回房本,完事往里面一住,后期拿到安置房再卖出去,不仅可以保底无忧,还能大赚一笔。

  毫不客气地说,每个人都在打自己的小九九,每个人都在盘算怎么做对自己有利。

  光字片的人这么做损害了谁的利益?投资人啊。区里批的是地,可建设安置小区的资金来自开发商,他们这么一搞,开发商就得多建房,多掏腰包,本来这种买卖就挣不了多少钱,在光字片建设商业地产又是一个投资大,周期长,风险高的项目,那肯定要抱怨和抵制的,市里边也认为这种乱象必须加以遏制,不然以后要拆的棚户区都这么玩儿,城建计划还怎么推进下去。

  于是市里开始对公告贴出来后回到光字片居住的人展开调查,以确定是否在市里另有房产,乔春燕和曹德宝一家从而进入审查人员的视野,一家七口人总共有170米住房,人均接近25平米了。

  他们是奔着六口人补贴120平,再加点钱换两套两居室去的,结果交钱的时候人家不收,这让两个人大为恼火,并从小道消息得知老乔家很可能上了“黑名单”只能根据面积补,而不是按人头补。

  这下情况就不妙了,几次三番找人疏通未果,俩人想到了周蓉,想让她做做周秉义的工作。

  “周蓉姐,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希望你能跟秉义哥好好说说,让他通融通融,这光字片上千户人,多我们一家不多,少我们一家不少。”

  周蓉想了想,客气说道:“这恐怕有点难,大哥的性格你们应该知道,只要是违反纪律的事,别说妹妹找他,就是爹妈找也没用,而且最近他对我意见挺大的,让他做个中间人,给一个关系到晓光前程的老板牵线搭桥,约周秉昆在一起吃个饭都给拒绝了。”

  乔春燕知道周蓉跟周秉昆关系闹得很僵,没想到现在和周秉义的关系也急转直下,要知道以前他们发生冲突的时候,周秉义都站周蓉的。

  她跟曹德宝的脸色都不好看。

  周蓉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你们去求周秉昆比求大哥更为有效,承建王家屯安置房开发工程的唐城就是深成集团旗下单位,多给谁一套房都是周秉昆一句话的事。”

  周蓉不在光字片居住,不知道乔春燕和曹德宝已经跟周秉昆撕破脸的事。

  当然,就算知道,她也会这么讲,能看到周秉昆为这些人情往来伤脑筋,起码可以出心中一口恶气。

  唐城是深成集团旗下房地产公司?

  乔春燕和曹德宝对望一眼,都很意外这个设定,外界不是说吉成和唐城一向掐架,老二不服老大吗?怎么着?合着两家公司背后的老板都是周秉昆?这是在唱双簧吗?

  俩人心里装着事,跟周蓉的天自然聊不下去了,随便应付几句便起身告辞。

  周蓉一直送出楼道,跟他们挥手道别。

  她刚由下面回到楼上,蔡晓光就从厨房出来,脸上写着“不高兴”三个字。

  “周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了?”周蓉不明所以。

  “你知道唐城的幕后老板是秉昆的事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能有什么后果?”

  “光字片拆迁是大哥主抓的,安置房的承建商是唐城,而秉昆又是光字片拥有房产最多的人,这事儿传到那些对拆迁政策不满的人耳朵里,会不会认为这其中有兄弟合作,官商勾结?”

  “大哥自己说的呀,他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只想把事干好。”

  “这话说的没错,他可以为了办实事不顾及别人的看法,但是他的身份……唉,你这不是拆台吗?周蓉,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那幼稚作风。”

  周蓉给他说恼了:“我拆他台怎么了?他不是也拆了我的台吗?还有,大哥不是总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吗?”

  蔡晓光气得饭也不做了,把围裙往沙发上一丢:“你就作吧你。”

  说完进书房了。

  周蓉怒道:“蔡晓光,你这什么态度,我去求他引荐严新给周秉昆,不都是为了你的事吗?”

  书房里传来蔡晓光赌气式的回应:“我谢谢你啊,谢谢你为了我放弃自己的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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