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你……你一定是在骗我。”卡洛斯满面惊惶,他重重跌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手用力按住前额,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大火对粮价肯定有影响,但绝不可能如你说的那么夸张。墨卡多……是的,墨卡多的粮价只涨了一倍。你撒谎……你在撒谎!”
莫尼奥子爵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平静的目光中夹杂着少许怜悯:“你一直呆在王宫里,呆在首都,你应该离开这座城市去外面看看。你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只要下面的人联合起来,你就会变成睁眼的瞎子,长着耳朵的聋子,甚至是智力健全的白痴。”
“你竟敢侮辱我?”国王暴怒了。
“如果你想杀了我,那就趁着现在动手。”莫尼奥脸上毫无惧色:“历史会证明谁才是对这个国家最忠诚的人。我承认我打了败仗,可我仍然鼓起勇气回来。比起那些一直隐藏在陛下您身边,绞尽脑汁掏空这个国家的混蛋,我比他们高尚多了。”
卡洛斯不是表面上看来愚蠢透顶的那种人。如果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有,他不可能统治金雀花长达二十多年,更不可能成为被大多数人认同的国王。
短暂的发泄过后,他大口喘息着,用疑惑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子爵:“你……你……”
后面的话一直徘徊于国王的喉间。他在犹豫,也在思考。
平心而论,卡洛斯不相信莫尼奥子爵,他被俘虏过,这是其身上最大的污点。
然而以往的经验告诉卡洛斯,比起别的贵族,莫尼奥子爵算是其中佼佼者,尤其是才干方面,更是显著又突出。
他没理由在博多郡的问题上骗我。
难道真是那些官员和贵族们上下联手,一直把我蒙在鼓里?
看着站在对面的子爵,卡洛斯闷闷不乐地问:“除了向北方巨人投降,你还有什么建议?”
这是要求子爵站在金雀花王国的立场上回答。
莫尼奥思考了很久,小心翼翼地说:“向教廷求援。”
子爵没有在玩无间道,身为孢子移植者的他也不可能做出任何反叛行为。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加百列城东部,第三密区。
“密区”是教廷对特殊区域的叫法。那意味着被圣教军和教廷军严密值守的某个地块,相当于文明时代的军事管制区。
约瑟夫身穿裁判长款式的黑色教袍,在两名技术人员的陪同下,站在简易塔楼顶端,手持单筒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那台试验车。
地下遗迹有很多关于文明时代的武器资料,其中约瑟夫最感兴趣,同时也是可行性最大的一种,就是坦克。
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有人提出了蒸汽理论,进而暗中完成了与瓦特类似的实验。很不幸,他被教廷密探发现,被抓进了加百列城永远囚禁。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这位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的研究者造出了这个时代第一台蒸汽机。
很原始,很粗糙,但的确是一台划时代的机器。
约瑟夫将这台机械封存,并在发明者死后,把相关资料和实物分别交给其他同类型囚禁者继续研究,加以完善。
在过去六十多年的时间里,多次试验表明蒸汽机可以从根本上取代畜力,并以此为基础建立庞大的机械王国。然而出于对文明时代毁灭惨剧引发的心理恐惧,约瑟夫拒绝任何带有“先进”前缀的事物。这直接导致了蒸汽机无法在后续研究中得以小型化,只能以纸面数据的形式存在。
北方巨人的崛起,让约瑟夫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不得已,他解除了一部分封存科技的禁令,其中就包括蒸汽机。
将热能转化为动能的过程并不复杂,一壶烧开的水就能说明其原理。然而将理论转化为实际就不那么简单,尽管约瑟夫手上有图纸,也有着关于初代机械的详细结构图,可是在那些秘密召集的铁匠和手工匠人看来,这张图纸无疑于对伟大圣主的亵渎。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这是一种只要用煤就能自己动起来的机器……不,这是巫术,这一定是该死的,邪恶的巫术!”
“水的力量怎么可能推动沉重的铁块?这一定是在开玩笑。”
“这是异端,这是对圣主的不敬。我要向裁判庭举报你们!”
约瑟夫心中狂涌着无穷无尽想要杀人的念头,滑稽无奈,哭笑不得的思维占据了整个大脑空间。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隐藏在幕后那么多年对教廷的暗中引导和控制,到头来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挖了一个巨坑,现在到了被迫填坑的时候。
愚昧无知会形成习惯,对民众来说尤其如此。当一切先进、新奇、具有想象力的萌芽被扼杀,甚至从思维土壤深处连根拔起,就再也谈不上所谓的“科学”。
这不是铁匠的错。《圣主福音书》中明确规定:任何形状怪异的金属制品都有可能被用于巫术仪式。比如中空且扭曲的管子,大片光滑的薄铁皮,以及带有各种凹槽的圆柱形金属构件(轴承),铁匠不得私自打造该类物件。尤其是第一种,也就是中空的金属管,除了得到许可的军火工厂,以及专门为了生产酒类的企业(冷凝管),一旦发现民间私造,裁判庭将立刻介入,对该物件的具体用途展开调查。
只要进入了调查程序就意味着死亡。那些黑衣教士们根本不管金属管究竟是用来造枪还是酿酒,他们只会拿出《圣主福音书》当众宣称“你是恶魔的帮手”。抓捕现场一句话就能定罪。当然想要不死也很简单,只要老老实实交出你的全部财产,再把你年轻漂亮的妻子主动献出去,就能留下一条命。
在加百列城,以及教皇陛下统治的势力范围,普通民众对圣主的崇拜达到了极致。为了引导并更好的利用这种惯性思维,约瑟夫在过去的漫长岁月里最大限度发挥出信仰统治威力,对教廷区内的民众成功洗脑。
在这片看似圣洁的土地上,魔鬼永远找不到安全的藏身之处。
某个男人字吃饭的时候放了一个屁,恰好被从门口的邻居看到并听见,立刻以这个为借口向裁判庭举报。理由很简单:正常人吃饭的时候绝不会放屁,这一定与地狱魔鬼约定的暗号。至于他们之间究竟想要进行什么样的邪恶勾当,那只有圣主才知道。
一个满怀邪欲的家伙看上了一个年轻姑娘,对其非礼却被没有得逞,反被她的男友痛扁了一顿。于是怀恨在心,跑到裁判庭举报她是女巫。理由同样简单:今天是斋日,这个伪装成少女的恶魔途经教堂,没有朝着神圣的米字架鞠躬行礼,也没有在胸前划神圣符号。
这些举报的理由和借口都很荒谬,偏偏裁判庭的执管教士认为这就是私通魔鬼的证据。于是放屁的男人被抓起来打入大牢,家里人为了救他拼命花钱,直到缴纳了足够金额,填饱了执管教士的钱包,可怜的男人也终于离开监狱回到家里。他倍受打击,曾经富裕的家庭也因此变得穷困不堪,妻子受不了这一切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父亲被活活气死,母亲在绝望中上吊自杀……放屁男人的最后结局是进了疯人院,他被刺激得丧失理智,无论看到谁都会傻兮兮地笑着,随时随地鼓起腮帮,嘴里不断法出“啵啵”的声音。
作为举报者,邻居得到了十个金镑的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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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姑娘被抓进裁判庭关了一个多月。那里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地方,对于年轻漂亮的女性尤其如此。她沦为了多达数十个执管教士的人体专用品,残酷现实狠狠撕碎了她心中的最后尊严。为了活命,她什么都愿意做。等到那些黑衣教士玩够了,也玩腻了,终于把她放出来,曾经对生活和未来充满希望的白色鸽子早已消失,变成了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脱毛伤痕的乌鸦。她自暴自弃选择了酒吧女郎这个行业,用放荡的笑容招呼曾经心爱的男友:“十个便士,这就是我的开价。”
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世界,也是一个被残酷戒律和《圣主福音书》统治的世界。因为魔鬼对人类世界无孔不入的渗透,所以需要无时无刻警惕并发现来自身边的异动。在这块遍布狂信者的土地上,圣主是真正的帝王。作为祂的代言人,教皇只要动动嘴皮子就能决定一切。
约瑟夫是教皇的代言人。
如果没有该死的战争……不,应该说,如果不是该死的索姆森胡乱指挥,导致王国联军在北方被打得大败,事情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与虚幻的口号和幻想不同,现实是可以触摸的。如果没有强大的军队,先进的武器,北方巨人很快就会攻破边境,杀入教廷。
约瑟夫迫切需要提升教廷的军事科学技术力量。然而他无奈的发现:在这片被神圣米字架覆盖的土地上,很难找出自己需要的人。
教廷研究部的很多教士都可以算是科学家。但术业有专攻,那些人在理论研究方面没有问题,比如之前成功制造的“六号”,就是生物研究部的实验结果。然而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不在于一、两件超级武器的出现,而在于某种强力武器的量产。
约瑟夫在地下遗迹的时候,看过很多文明时代的战争类书籍。他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胜负结果深以为然,尤其是苏德战争转折点,莫斯科战役与斯大林格勒战役,更是被约瑟夫奉为经典。他不认为在广岛与长崎投下的那两颗原子弹改变了历史进程,毕竟那个时代核弹金贵,就算摧毁了两座城市,可对于战争本身没有造成本质影响。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仍是军队。
约瑟夫认为决定教廷与北方巨人之间战争胜负的关键在于蒸汽机,这相当于虎式坦克与T34之间的较量。数量是关键,尽管前者性能优秀,却因为数量太少,抵不住潮水般涌来的后者。
达芬奇曾经留下过一张关于“特殊战车”的素描结构图。那是一个圆盘形,可旋转的机械巨物。四周布满了环状的火枪射孔,分为上下两层。下面为动力层,上面是武器平台。整个机械可容纳三十至五十名士兵,适合在平原地区使用。厚厚的装甲足以挡住巨人的炮弹,无论他们的大口径火枪还是锋利战斧都不能伤其分毫,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关键性武器。
文明时代留下了大量遗产,可约瑟夫无法使用,也没办法将它们实用化。他之所以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找到了达芬奇的古老设计图,完全是出于无奈选择————石油精炼可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内燃机从研发成功到具体实用化需要漫长时间。相比之下,蒸汽机就简单得多,操作方便,更重要的是一旦实验成功就能批量生产。
远处的实验车远不如约瑟夫想象中那么灵活。圆形,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厚重的碟形。高达三米的下层动力部分被厚厚钢甲包裹,扁圆的上层有十个射击孔。这台被称之为“圣主之怒”的战争机械看上去极为沉重。顶部有两根很粗的烟囱,不断喷吐着浓密黑烟,即便是站在很远的地方,仍能听到“吭哧吭哧”的机械轰鸣,仿佛一个患有支气管哮喘的老人正在艰难爬行。
速度太慢了。目测下来每小时最多前行十公里,而且前提必须是地形平坦,没有太大的起伏。
但不管怎么样,就战斗性能来看,倒也勉强还过得去————之前组织了好几轮步兵齐射,火绳枪发射的子弹无法穿透“圣主之怒”外层装甲,呆在里面的士兵很安全,无人受伤。
约瑟夫脸上微微泛起少许笑容,很快被深重的阴郁取代。
这的确是优点,可相比之下,缺点实在太多了。
煤的载运量不大,只能在战场上维持三个多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