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根本没必要穿什么裤子。你随身就穿着一条保暖效果很好的毛裤,怪不得冬天不会觉得冷。”
天浩再次大笑起来:“还是自带装备好啊!万事不求人……哈哈哈哈!”
牛伟邦很喜欢天浩的儿子。
他经常跑到婴儿床前逗弄孩子,一待就是大半天。
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和很多。
“阿浩,你儿子长得不错啊!”
“这孩子像你,真的很像。”
“囚牛……为什么要给他起这个名字?听起来好怪。”
对此,天浩只能翻白眼,或者装作没有听见。
统统都是些废话。
我这么帅,我儿子能丑吗?
我儿子要长得不像我才怪了,难道要长成你那般模样?
给孩子起什么名那是身为父亲的自由,就算你是族长也无权干涉。
当然这些话只能在肚子里说说,断然不能发出声音。
牛伟邦觉得天浩更怪。
蛮族女人没有文明时代同类那么娇弱,躺在床上喝了两天肉汤,阿依已经可以下地干活儿了。她像所有母亲那样抱起婴儿哺乳,即便有外人在场,只是掀起衣服的时候背过身子稍微避一下,随后一切都很正常。
牛伟邦也有妻儿。看着正在哺乳的阿依,他用手肘重重拐了一下天浩,声音压得很低:“你的口味很特别啊!”
“什么?”天浩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喜欢这种女人?”两个男人站在屋子外面,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牛伟邦抬手指了一下坐在屋里的阿依,脸上表情有些疑惑,带着少许的促狭:“她长得实在太丑了,我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自甘堕落的男人。”
“阿依是我的妻子。”天浩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身份与权力是一对双生子,寨子头领与族长之间有着巨大的落差。城主就不一样,尤其是以赫赫战功晋升,通过掳掠外族人口充实自身的方式变得强大。天浩明显感觉到与过去相比,牛伟邦对自己的态度产生么很大变化,更加亲切,少了很多上级对下级的颐指气使,彼此之间与其说是领导与部属,不如说是关系亲密的朋友。
晋升城主就能与部族之王成为亲戚,这的确是一种奇妙的拉拢方式。
牛伟邦摆明了不相信天浩的话。他阴沉沉地笑着,眼里充满了怜悯:“改天我给你送几个女人过来,真正漂亮的那种,你会喜欢的。”
“我不要。”满面正义的天浩态度很坚决:“我喜欢阿依。男人要重感情,要专一。她对我好,我也会她好。”
“……咝!”牛伟邦没想到天浩会这样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慢慢摸捏着下巴,悻悻地说:“听起来就跟真的似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现在是城主,身边要是没有十个八个的女人,跟你的身份很不配啊!”
“反正我不要。”天浩义正词严:“如果你真要给我送女人过来,我就把她们洗洗干净,煮煮吃了。”
现在不是正规场合,只要是无伤大雅,与牛伟邦之间的谈话可以开开玩笑。
“想吃也行啊!那我给你挑几个细皮嫩肉,不塞牙的那种。”牛伟邦冷笑着看着他。
“那就恳请大王多赏几个。”天浩冲着他拱了拱手,诚恳地说:“磐石寨人多,若是给的少了,肯定不够分。”
彻底无语的牛伟邦一再摇头,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要我说,你才是真正的豕族人。就你这脸皮厚度,铁齿算个屁啊!”
说起豕人,牛伟邦的思维顿时转了方向:“再有几天我得带着军队回去了。磐石寨现在发展的很不错,你把这儿治理得井井有条。但我不明白,你让那么多的豕族人下矿井挖泥炭,到底想干什么?”
“当然是挖出来卖。”天浩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们缺粮、缺布,还缺很多东西。”
“你就给我装吧!”牛伟邦瞪了他一眼,感觉又好气又好笑:“看看你寨子里这些家伙,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个吃得红光满面。本王麾下那么多的城寨,哪个有你的粮食多?”
“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天浩叹了口气:“一下子进来这么多豕族人,仓库里的存粮已经空了。如果不是东边的渔场每天都能捕捞海鱼,以豕族人的胃口,我也撑不住啊!”
“这就是你把泥炭卖到赤蹄城和雷角城的原因?”牛伟邦知道磐石寨组织了几个商队前往其它城市推销泥炭。虽然他对此并不看好,但两相印证,天浩似乎没有撒谎。
“赤蹄城有五万人,雷角城有十三万。这么多的居民,不可能每个人都出城砍柴,但柴火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生活必需品,每天都要用。我去过雷角城,城市周边的树早就砍光了,现在城里居民使用的木柴都是从远处运来,这对周边村寨的人来说,是一种必须维持的商业活动。”天浩的语气很平静。
“这事儿我知道。”牛伟邦缓缓点着头,他收起玩笑的心思:“你想用泥炭代替木柴?”
“比起木柴,泥炭是综合效果更好的燃料。其实只要用过的人都很会选择泥炭,而不是木柴。”天浩认真地说:“至于城外山上的树,还是让它们慢慢长大吧!”
牛伟邦眼里闪过一丝狐疑:“听你的口气,好像很赞成狮王正在大力推荐的货币改革模式?”
“不完是这样,我只赞同其中一部分。”天浩没有隐瞒。
“具体点儿。”牛伟邦脸上已经看不到微笑。此时此刻,两人之间的谈话变成了上级与下级。
“货币化制度终究会成为社会框架的一部分。”天浩耐心的解释:“以大王您管辖的雷角城为例,其实城内的平民已经分化出各种行业。他们不可能像人口稀少的村寨那样,所有事情都得自己动手。农民种地,铁匠负责锻造,工匠铺路修桥,士兵负责打仗……就以烧柴做饭这件事来说,如果雷角城所有平民都要自给自足,他们就必须每天拿出大量时间离开城市,去附近的荒野和山里收集燃料。但大王您知道,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因为雷角城附近的村寨替他们完成了砍柴这项工作。村民们付出劳动,城里的居民用粮食和布料从他们手中换取木柴,这就是最简单的以货易货,也是一种最基本的商业活动。”
牛伟邦脸上的表情略微缓和,他轻轻点头:“这个我知道,粮食和布匹本来就属于货币。”
“但它们用起来并不方便。”天浩以启发式思维进行劝解:“以购买一捆柴为例,它的价值显然比不上一匹布。大王您想想,假如您现在急需柴火做饭,偏偏用不了太多,您会按照实际价值,从您持有的布料上剪下一小块用于交换吗?”
“那怎么行?”牛伟邦摇头否决:“只有整匹的布才值钱。”
“对于卖柴人来说,这道理其实是一样的。”天浩笑道:“零零碎碎的一小块布对他来说毫无用处。可问题就摆在这儿:他的柴火只值这些,无论如何也卖不到一整匹布的高价。”
牛伟邦很精明,他若有所思:“所以,就需要一种小面额,处于中间位置的货币?”
天浩轻轻抚掌:“从这方面来看,狮王的货币改革方案其实没有问题,甚至应该说是高瞻远瞩。”
牛伟邦眼眸深处透出一丝探寻的目光:“巫源的看法跟你差不多,他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不,我和他有着本质上的区别。”天浩缓缓摇头:“赞同狮王的货币改革方案,并不意味着毫无保留的盘接受。事实上,狮王的方案有一个很大的漏洞。我不知道这是他故意为之,还是针对包括我们在内其它部族的阴谋。”
牛伟邦的神情一直在变,他现在变得仔细又凝重:“什么漏洞?”
天浩从衣袋里拿出一枚银币:“这种货币本身没有价值。正如大国师说过的那样:不能吃,也不能穿。但贵重金属本身就具有价值,这一点,是狮王从南方白人那里学到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它们数量稀少,所以南方白人已经承认并接纳,并且以此为基础形成了系统的货币框架。”
“但我们不同。连吃饭和穿衣问题都没能解决的情况下,没人会去考虑使用金属货币。简单来说,花出去的钱就必须买到足够数量的货物。以这枚硬币为例,狮王规定它值整整一口袋面粉,可谁会相信?就算相信了又有多少人愿意用面粉换钱?因为接下这枚钱,就意味他必须寻找另一个愿意接纳货币的人。卖掉面粉的人不需要粮食,他需要别的,盐、酒、衣服……这就需要拥有这些东西人承认银币的价值,否则这枚钱只能烂在他手上,永远花不出去。”
“你说得对,这才是问题的关键。”牛伟邦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其次,还是关于价值的问题。”天浩目光变得有些冷冽:“狮王凭什么说这枚银币值一袋面粉?谁给他擅自定价的权力?他所规定的贸易框架和货币交换量又是以什么为基础?说穿了,这是一个我们从未接触过的新游戏,狮王的确走在所有人的前面,但他制订游戏规则的方式太过于粗暴,我们无法理解,难以认同。”
“最好的办法,就是所有部族首领聚在一起商讨,共同制订出大家都可以接受的货币价值等量。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由单独一个部族说了算,因为各部落的情况差异很大,必须找到平衡点。否则,货币制度会变成掠夺财富的刀,随便用一堆没用的金属就能抢走大量粮食和布料,到时候,除了一堆叮呤当啷的钱,我们什么也没有,很多人会饿死,损失惨重。”
牛伟邦眼里放出精光。他头一次发现天浩居然有着如此高深的见识。深入浅出的讲述令他眼前一清,很多困扰自己的复杂问题都得到了解释。
“那我们该怎么解决?”他问得有些迫不及待。
“有两种方法。”天浩侃侃而谈:“第一种:发行我们自己的货币,只在牛族内部流通。定价权必须得到陛下与国师的认可,由他们共同签发许可证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所有族员的承认。”
牛伟邦皱起眉头:“这不是在走狮族的路子吗?”
“这是我们牛族的专属货币,不能与狮族的钱相互流通。”天浩解释道:“这涉及到人均生产力的问题。打个比方,一枚基础牛族货币可以购买一公斤兽肉,因为我们牛族人与狮族人的狩猎能力有差异,而且居住地周围的兽群数量区别很大,所以这样的购买力肯定在狮族那边行不通。如果他们想从我们这里购买货物,就必须把他们的钱换成我们的钱,然后再谈生意。”
牛伟邦听得两眼发直,发出极其痛苦的呻吟:“……这……这实在太复杂了。”
他听得一知半解。之前还听得懂,后来脑子里根本就是一团浆糊。
天浩注视着他,笑道:“大王,还有第二种办法。”
“算了,我不听了。”牛伟邦抬起手制止,态度很坚决:“我就不该跟你谈论这个话题。怪不得国师说你比本王聪明……算了,还是说说修路的事儿吧!”
在磐石寨与雷角城之间修一条路————这是天浩此前提过的条件,算是对这次出战的功绩奖励。
“我会派人准备筑路所需的各种材料,只要大王您同意,明年春天派人跟着观摩学习一段时间,为期一个月,等到他们回去,雷角城方面的工程也就可以开始进行了。”
牛伟邦并不反对修路。只是他不明白:“筑路,真有这么复杂?”
天浩笑了:“我们要修一条新的大路,很坚硬,宽敞的那种。如果建成,磐石寨与雷角城之间往返时间至少能缩短一半,甚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