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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意自古高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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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胡同里出的事你知道吗?」

  好事者言之凿凿。

  「出了什么事?」

  听的人也竖起了耳朵,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

  这般对话往往发生在巷口巷尾,俗称小道消息是也。

  「燕子胡同那个留发婆,昨夜里有人去,整个宅子里没一个活人了!一具具干尸被拖出来,我娘家的侄子是巡铺队的,说那里的人死的邪门,跟被抽干了似的!」

  「是吗?那婆子可邪了,六十岁了一头的乌发……」

  「她也死了!昨日估衣街有个道士说了,她的头发都成妖了!说是刚说完这话,就被留发婆请了过去除妖呢!」

  「结果人刚见面,那头发就活了过来,把那道士活活困了起来,然后头发丝从毛孔往里扎,留发婆子也死了!尸体跟被头发吸干了似的,只剩下小孩那么大的一截,头皮都掉了!那道士的尸体更是,哎呀!看了都会做噩梦的……」

  「那么大年纪了!还学人打扮,护着她那头发,难怪会养成妖邪!」

  碎嘴子的三姑六婆们激烈的讨论着,或真或假的消息就这么激烈的在直沽城里躁动起来。

  宅子里,一个年轻女人脸色乌青,焦急不安的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那面青铜镜。

  她一只手不安的卷着手里的帕子,另一只手不停地抓着头发。

  但无论她怎么拽,那头发都犹如生了根似的牢牢的扎根在头皮上,但越是这样,越让人愈发不安——那黝黑浓密的头发是一顶假发。

  看着镜子中眼角已经皱起的自己,顶着一头秀发,女人的神情越发不安。

  她拉扯着自己的辫子,甚至牵动了头皮,很快一只手的拉扯变成了两只手的拖拽,头皮火辣辣的向上提,牵动着她整个人脸上的皱纹都向上伸展,镜子里的脸扭曲狰狞,眉毛眼角都向上掉着。

  就像一个脸上挂不住肉的老女人吊挂起来,整张脸向头上掉了下去一样。

  那张扭曲的脸越来越面无表情,撕扯着头发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她的脸也越来越丑陋,脸上的皮肉越来越松垮,最后整张皮就像一件衣服,一张裹在骨架外面,无数褶皱的皮囊一样,垮掉了,头皮被扯的高高的,就好像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张被扯着的人皮一样!

  这时候,镜子里出现了一个男人。

  一个脸色苍白,病弱,肤色仿佛清冷的白玉一般的男人,他透过镜子凝视着女人,渡了几步来到女人的身后,犹如情人一样按住了她的双肩,脸凑到了她的耳边,凝视着镜子里的她。

  而镜子外面,依旧只有女人一个人,但她肩膀上松松垮垮的皮肤上出现了两只手印按下的痕迹,她右脸垮掉的脸皮也浮现一个淡淡的印痕。

  就像真有人靠着她一样。

  那个镜子里的男人伸出指甲,划开了她的头皮,头皮下是密密麻麻蠕动的头发,那一瞬间头发犹如瀑布一样涌出,仿佛人皮之下没有骨肉,全都是头发……

  那眉眼秀气,甚至有些妖异的男人从头发中拖出了一个老道士。

  他抓着老道士干枯,几缕头发系在一起,形成了一个简单的道髻的发髻,笑着露出一口尖锐的利齿。

  在老道士的耳边轻轻道:「抓到你了!」

  「赤奋若大人!」通神老道低声道:「竟然是大人亲自出手,小的一条贱命,何至于此?」

「你可不是一条贱命,昔年你就是我太岁盟的中坚,阴神修为倒也不俗。但我也没想到,区区两个轮回你就证就了阳神,而且谁都瞒着,突然出手就盗走了盟中预备的道种雏形。更是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了这个世界的轮回真符,逃到了这  里,若不是我亲自出手,说不定真叫你盗走了本盟在此地孕养的那个道种!」

  「通神!做下这般大事,谈何贱命可言呢?你的命,可价值一枚道种呢!谁也说不上贱……」

  赤奋若的脸依旧贴着通神老道,死死的盯着镜子。

  镜子外面,通神老道站在铺满了地面的人皮和头发上,身旁空无一人,但他却能感觉到赤奋若在抓着自己。

  通神老道喘了几口气,终于镇定下来,半闭着眼睛低声道:「我也是……我也是为了我这一条命!」

  「妙空死了!所以本座还真有点好奇,昔年你们在地仙界,究竟干了什么?」赤奋若低声道:「妙空乃是盟中颇为看好的后起之秀,你通神道人,也是一贯以谨慎著称。」

  「究竟是何事,让他一个简单的轮回任务一去不回,让你从此煌煌不可终日?甚至,折了盟中一位元神真仙!太岁盟依岁星十二相而得名,盟中总览轮回之地过去未来十二尊元神真仙,每一尊都对应着命数。这莫名其妙为了你们折了一位,却是你们闹出来好大的事啊!」赤奋若平静笑道。

  通神老道喘了几口粗气,道:「我们把楼观道灭门了!」

  赤奋若瞪大了眼睛,满是笑意:「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你们……把楼观道灭门了?是那个太上亲传的楼观道吗?是那个文始道尊传下的楼观道吗?是那个太上道祖骑牛西行,被伊喜拦下,结芦楼观而传道德五千言的楼观道吗?」

  通神老道脸色死灰,点了点头。

  「哈哈哈哈……」赤奋若仰头狂笑起来,他甚至松开了通神老道,手舞足蹈,居之癫狂中带着一些肆意:「真的是那个楼观道!还有呢?你们还干了什么?夺了太上道尘珠,还是杀了楼观道那尊中兴祖师?」

  通神老道喃喃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妙空想要谋夺太上道尘珠的!」

  「更是死也没料到,轮回之主在算计我们!」

  赤奋若不笑了!他看着通神老道,冷哼道:「你还真敢抢!有眼光,太上三宝啊!你们但凡抢其他两件呢?人也就没了吧!任意一个道果圆满的灵宝,都是一尊大成道君啊!」

  「两阴神,去抢一尊道君回来!」赤奋若轻轻打了打通神道人的老脸:「说你们敢想敢做呢!还是胆大妄为?」

  通神老道愤怒了!

  他挣扎抬起头来:「知道那件东西是道尘珠之前,谁又能想得到妙空有如此之举?他自信满满,又有轮回之主颠倒时空,操纵宇宙,横断因果。谁知道他打那种要命的玩意?」

  「而且那楼观道——太上亲传的道统,持着一尊等若大成道君的灵宝,被我们两个区区阴神的蝼蚁灭了门。文始道尊脸都不要了!」

  赤若奋听了只是笑:「说,你继续说,文始道尊可是在听呦!」

  看到通神老道脸色惨变,他才在通神耳边低声道:「你不会以为轮回之主,真的就能挡得住一位道尊吧!」

  「哈哈……」

  看着面无人色的通神老道,赤奋若拍打着他的脸:「吓你的,轮回之主当然挡得住!」

  「操纵时空,造化万物,颠倒因果,修为越高,越是能感觉到轮回之主的深不可测。便是道尊,也绝难以锁定轮回之主让我们穿梭的时空。」

  「但轮回之地除了我们太岁盟之外,还有太清宗、暗魔宗、无间魔门、凌霄宝殿等等组织。」

  「轮回者之上,还有一部分执掌轮回权限的轮回行者!本盟的老大困敦,便是一尊轮回行者!」

  「而道门在轮回之地的势力,只会比我们更强。」

通神老道低声喃喃道:「太清宗、无间魔门、凌霄宝殿  「地仙界,是一个禁忌。」赤若奋淡淡道:「凌霄宝殿一直致力于打压地仙界的轮回者,太清宗也不敢轻易涉足,尤其是你和妙空所去的那个时空节点,楼观道中兴祖师将要出世,横断地仙界时空一万年。太清宗的人更不想涉足,以免引起太上道内部的纠纷。」

  「太上道尘珠啊!」

  他微微闭目,叹息道:「难怪君傩有了一点线索,就要追下去,结果在昆仑界灵光沉沦。那个世界往前有一尊白眉祖师,乃气运之子,来一个轮回者杀一个,往后有一面青铜门,任由何等人物,也不敢挪移时光过去。传言那面青铜门一直屹立到了时光尽头。」

  「太上道尘珠,更是那位楼观道中兴祖师的起家法宝,能册封诸神,亦是太上道神道的气运所在。」

  赤奋若睁开了眼睛:「这种东西,你们也敢打它的主意?」

  通神老道瞪大了眼睛,失态道:「是轮回之主算计了我们!」

  「妙空做下这般大事,不可谓不谨慎。他将冲击阳神的积累都用在了此处,非但兑换了一张轮回引,更是对那送入轮回的小子,施加了秘魔劾魂三生禁!」

  「但那一次轮回任务,本身便有鬼……」

  「那一次妙空以三百道德和一张通往地仙界的轮回真符,雇我帮他那一次。轮回之主颁布的任务,只是去那修行世家李家夺取一物,我们用了无数手段,才算定此物乃是昔年西凉国君从西王母国取走的一件东西,哼!轮回之主惯爱颁布这等任务,轮回者以为只是一件小事,但往往影响深远。」

  「我们本以为是轮回之主又在布局,干涉西王母国和地仙界。于是设法掠走了那李家之中,一个地位特殊的孩童,李尔此人乃是西凉国的嫡系正统,冒名李氏的小辈,暂居李家,他身上便有我们要的那件东西。」

  「也是重重算计,才将他诓到了终南山下,将之掠走。」

  「接着便是我和妙空出手,将楼观道灭门……」

  「干完这番大事以后,惊动了整个太上道,岂料妙空早有算计,将太上道尘珠封印在那李尔体内,然后以轮回引将他送入轮回之地,躲过了太上道的探查。」

  「回来之后,我因道心之誓,不能干涉妙空太多。」

  「但思量着,有秘魔劾魂三生禁在,总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通神老道说到这里,似悲似喜:「但人算不如天算,你道我们抹去了那孩童记忆之后,他给自己起了个什么名字?他叫钱晨,楼观道中兴祖师钱晨啊!哈哈哈哈……原来这就是轮回之主的算计。」

  「他要的不是什么西王母国遗物,他要的就是钱晨,要的是楼观道的中兴祖师。」

  「他要我们两个被算计的蝼蚁,亲手将李尔送入轮回之地。」

  「还要我们将整段命数填补上,为何李尔成了钱晨?楼观道由何中兴?这就是天命……我们所做,便是那天命的一部分。轮回之主,这就是轮回之主的算计。」

  通神老道带着几分癫狂:「到了这一步,我们还能怎么办?我们只是历史上,只是命运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轮回之主将李尔引入轮回之地,太上道坐视楼观道被灭门。我们屠戮楼观的时候,说不得文始道尊就在天上看着呢!」

  「他们这些大人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这些小卒能怎么办?」

  「我不怕什么楼观道中兴祖师,他能走到哪?就算走到道君又能如何?横断地仙界一万年,地仙界已过了亿万年?一时的主角罢了!还不是那些大人物的棋子?」

  「他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轮回之主面前,亦不过是蝼蚁罢了!」

「我怕的是天命,是高高  在上,运转天意的那些人……」

  「自古天意高难问!天意如刀斩下,你我皆是蝼蚁。」通神老道低声道:「或许唯有元神之路,才能有一丝挣脱的希望。楼观道钱晨祖师,他到了道君境界,知晓了那天意,未来还有几分成为棋手的可能罢了!」

  「我也想成为棋手啊!」

  通神老道瘫软在地,满身大汗让道袍紧贴身上:「赤奋若真仙,元神之后,就真的自由了吗?」

  赤奋若摇了摇头:「君傩一去不返,天意之下,与你们何异?」

  「道种呢?」通神老道眼巴巴的抬头去问。

  赤奋若依旧摇头:「纵然如我,凝聚了道种。但轮回之地之中亦有此方宇宙,道种不过轮回之主赐下的机缘。」

  「那道君呢?」通神老道双目血红,抓着他的袖子:「道君总能有几分自由了吧!」

  赤奋若凝视着他,缓缓道:「在轮回之主面前,道君,亦不过说起来有几分面子而已。从来没有道君,能从这里走出去……轮回天榜之上,道君亦不能除名。」

  通神老道低声叹息:「想到那楼观祖师钱晨,亦摆脱不了轮回之地,老道我还算有几分欣慰。」

  他凝视着虚空,仿佛像在看着无边浩瀚,无量广大,笼罩一切时空不可思议的轮回之地,凝视那尊不可思议的轮回之主。

  「我们都一样!」

  他喃喃道:「天意之下,轮回之主面前,我们都一样!所以,为什么我没有机会?我也可以是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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