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裳,宋巍去了一趟荣安堂。
二郎媳妇刚给婆婆喂完粥,出门见到宋巍,笑着打了个招呼。
宋巍淡淡应了声,问她宋婆子有没有好一点。
二郎媳妇犹豫道:“瞧着跟我白天来的时候差不多。”
事实上,比白天更严重。
刚才给她喂粥,吃一口就得咳上好久,一碗粥喂下来,吃的人不舒坦,伺候的人也累。
宋巍没在外面逗留,径直去了里屋。
“娘。”
隔着帐帘听到儿子的声音,宋婆子刻意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咳出声。
等把咳意忍下去,宋婆子才问他,“三郎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巍没说自己特意提前回家,“衙门今日没我什么事。”又问她除了咳嗽还有没有哪不舒服。
宋婆子说自己挺好,有好转了。
听她这么说,宋巍沉默了会儿,“我明日想办法请太医院的人来给您看诊。”
宋婆子听说过,普通官员是没资格请太医的,就算三郎凭着皇上的宠信有例外,也还要经过层层审核,能不能过不一定。
知道儿子这段日子挺忙,宋婆子一个劲摇头,“三郎,不必麻烦了,娘没事儿,真没……咳……咳咳咳……”
话还没说完,又开始咳上,还带着喘,一咳就带动胸肺疼。
哪怕隔着帐帘,宋巍也听出生母并不好受。
可眼下,他什么也做不了。
走出房间,二郎媳妇还站在外面。
宋巍上前跟她说话,“婉婉不便侍疾,这段日子,就劳烦二嫂多费些心力了。”
“应当的。”
二郎媳妇道:“听三弟妹说已经两三天了,三郎要不要考虑下重新换个大夫?”
老人家不比年轻人能拖一拖,她这风寒来势汹汹,万一拖出个好歹来,谁都说不清楚。
“我尽量。”宋巍回了她三个字。
李太医的医术在京城已是罕见,要想找到比他还厉害的,只能寄希望于太医院,而能否请到太医,宋巍无法保证。
宋二郎收了摊回家见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想到婆娘有可能来了三房,就买了些东西雇辆马车跟着过来,到了才知老娘病重。
趁着宋婆子喝了第二次药有些精神,这一大家子在晚饭过后去看她。
宋婆子只是嘴上不饶人,事实上,儿孙能在自己病重的时候齐齐整整地来看自己,她心里头是高兴的。
宋姣跟她说了会儿话,宋婆子想起这丫头前些天议亲来着,问成功没?
梁家还没来说亲,宋姣也不知道算不算成功,只能看向当娘的。
二郎媳妇接过话去,“您这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还有精神关心别人?”
宋婆子就瞪她,“姣姣是我孙女又不是你孙女,你不关心她,我这老婆子关心。”
听出婆婆言辞间的好奇,二郎媳妇只得如实道:“梁公子对姣姣印象挺好的,不出意外的话,梁家那头应该在挑说亲的日子,您要想知道更多,就赶紧的好起来,到时候别说定亲,就是成亲都有您参与的份儿。”
宋姣看到奶奶唇角上弯,随后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显然,老人家听了这话觉得舒坦了。
宋姣立刻接上她娘的话,“是啊奶奶,您要快点好起来,我出嫁的时候,还得来您跟前磕头呢。”
宋婆子突然笑了一声,“你娘都说了,我这祸害得遗千年,放心吧,老婆子暂时死不了,就是病得有点严重而已。”
宋二郎听到这话,皱皱眉望向婆娘,小声斥责,“你成天闲着没事儿,嘴巴胡咧咧个啥?”
二郎媳妇本是为了刺激婆婆,如今被男人数落,她也没话说。
宋婆子摆摆手,“都出去吧,人太多了,聒噪得很,让我喘口气儿。”
二郎媳妇叫上两个闺女,带上儿子,跟男人一块出了屋子。
宋二郎还要照管生意,不能留在宋府,看完生母就告辞了。
二郎媳妇伺候了一天,有些累,正在给儿子洗澡,打算睡早一些隔天起来给婆婆熬粥。
宋还在温婉房里。
虽然白天已经跟三婶婶提了一下,她怕自己诚意不够,三叔不答应,这会儿跪在宋巍跟前,求名额。
宋巍看着小姑娘,“鸿文馆正式入学是在中秋过后,眼下送你进去也不是不行,可我担心你还没把字认全,去了也跟不上,这么着吧,你在家等半年,一来,还有时间多学些字,二来,你姐姐婚事将近,恐怕没那么多精力,你要帮着爹娘照顾多宝,明白吗?”
宋郑重点头,“谢谢三叔,我明白了。”
宋走后,温婉问宋巍,“你怎么知道姣姣婚事将近?”
其实也不难猜出,宋巍和梁骏走得近,梁家那头要是挑日子的话,他肯定能第一时间知晓。
不过,温婉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宋巍唇角的笑带了几分戏谑,“我未卜先知。”
温婉很想翻个白眼,“宋大人要是会未卜先知姻缘之理,至于二十七岁还没娶上媳妇儿吗?”
宋巍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等你?”
这话说得,温婉心跳突然加快,“等、等我?什么意思?”
宋巍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迷糊的样子,觉得好笑。
温婉在努力回想。
有些事,身处局中的时候觉得巧合,多年后回头看,发现处处是陷阱。
难怪她一直想不通宋巍为什么会看懂她的手语。
再看向男人时,温婉面上又羞又窘,“你故意让元宝接近我?”
若非如此,他上哪去学手语,他们家又没有不会说话的人。
宋巍不置可否,眼角笑痕加深。
温婉想到自己主动开口让他娶她竟然是跳进了圈套,窘得恨不能钻地缝,“果然是老谋深算。”
这么多年了,她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或者说,不是没机会发现,而是她在潜意识里把宋巍定性成了不会耍手段的正人君子。
如今正人君子露出狐狸尾巴,让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温婉也不问他什么时候盯上她的了,只说:“那你明明就想娶我,干嘛不一早去提亲,非得等我送上门,也太……”太奸诈了。
宋巍闻言,表情变得玩味,“聘礼都准备好了,有人主动投怀送抱,你说我娶不娶?”
温婉觉得纳闷儿,自己当年到底是凭借什么往他身上安了“正人君子”四个字的?
不想让他得意,温婉低声嘀咕,“你连小姑娘都算计,良心上过得去吗?”
“小姑娘人小,心可不小。”宋巍说:“我从来没见她吃过亏,倒是她常常把人耍得团团转,这样一个小祸害,我不收了她,留着去祸害别人?”
听出他是在说她那些年预感不好就想法子整人的事儿,温婉面上更热,“那你这意思,娶了我你还拯救苍生大功一件了是吧?”
“有可能。”宋巍被她逗乐,忍着笑声,“毕竟立了功,就开始转运。”
“胡说八道。”温婉才不信他的鬼话,这人多年前就一步一步诱她入坑,嘴里出来的话,还能有几句是真的?
想到这儿,温婉仰头,对上男人含笑的目光,轻哼,“从今日起,宋大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彻底崩塌了。”
宋巍问她,“我原本在你心目中是个什么形象?”
温婉说:“原本是个成熟稳重的老实人。”
“那现在呢?”
“现在就是只又坏又狡猾的老狐狸!”
温婉刚磨完牙,下一刻,就感觉撞入男人温热的怀抱,宋巍拥着她,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什么样的我,有那么重要么?横竖都是你夫君。生,你要陪着他柴米油盐,死,你得跟他同穴而葬,运气不好的话,没准有来生,你再碰上他,还会傻乎乎地跑去让他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