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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他踩了你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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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有命,当夜出宫。

  文臻知道事情紧急,立即匆匆回到自己的住处,打包行李。

  墨镜她当场留给了皇帝,皇帝怕日光,她早就有心将这墨镜献上,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至于剩下的东西,口红她用过的肯定不能送人,还有化妆镜和防晒霜,献给两位女大佬。

  在文臻诚恳而细致地介绍了两样东西,尤其是防晒霜的用途,一直讲到两人都盯着防晒霜目光灼灼之后,德妃便一脸看不上地建议皇后拿防晒霜,因为如此可以尽量避免皇后娘娘老去。

  被她一口一个老字激得脸色发青的皇后,这次却并没有上当,当真笑吟吟拿了防晒霜,并温柔地建议德妃拿化妆镜,好把自己的美貌看得更清楚些,免得夏天晒黑了就看不到了。

  两人须臾间又不动声色互嘲三波,皇帝一脸便秘色匆匆远遁。

  文臻发现东堂皇室有件事很有趣,那就是哪怕皇后母仪天下,德妃宠爱无双,皇帝看似对这两人束手无策,但这两人在朝堂和群臣之前,都从来没有一句多话的。

  而皇后也未必真的喜欢拈酸吃醋,最起码文臻就没看见过她对德妃的受宠,有过任何阻止或言语上的非议,贤后的名声不会白来的。

  在文臻看来,这更像皇后为了表示对皇帝的恋慕,而特意玩的小情趣。

  德妃最终一脸无所谓地拿了化妆镜走了,好像对她来说,文臻出宫,就是目的达成,至于怎么出宫的,她不关心。

  这宫中人人赞文臻好,她每次都不置可否。全东堂皇宫,没有一个人能摸清她到底对文臻是什么看法,文臻一进宫就刁难的人是她,文臻几次遇见麻烦出面帮腔的人也是她,但帮了腔却总令人觉得是反效果,也看不出是她一贯的不在意呢还是故意为之……总之,就和德妃娘娘和三皇子的关系一样,眼看着德妃娘娘对文女官的态度,也成了一个新的谜。

  文臻也一脸满意地走了,她不想去猜谜,德妃喜欢不喜欢她她不关心,她又不打算做她的儿媳妇。

  只要看不见这个妖妃,天空都是晴朗的哟。

  但是德妃的满意很快就变成了不满意。

  因为她听说,文臻收拾好行李,居然是跟着燕绥走的,且去的方向就是宜王府。

  德妃娘娘柳眉倒竖,刚要发作,就看见纤毫毕现的化妆镜里自己的脸,因为这一抹怒气,眉心里明显聚出细细的川字纹。

  吓得她赶紧轻轻放下镜子去抚脸。

  好容易把皱纹熨平了,怒气也没了,也终于想明白文臻先前为啥那么分外努力地暗示防晒霜的好了。

  不就是引诱她和皇后娘娘都看上防晒霜,却又摸准了她性子别扭一定会讲反话,让她上皇后当不得不拿镜子么!

  再用这镜子逼她从此不能随便发火么!

  半晌!

  一声怒哼冲出德胜宫。

  “奸佞!”

  文臻回去打包行李的时候,手脚很慢,好几次险些一头栽倒炕上。

  她靠着自己的包袱皮喘气,摸了摸额头,很烫。

  一天一夜没有合眼,再加上和燕绝的生死缠斗,操持大宴的辛劳,洗脱冤情的斗智斗勇,彻底耗干了她的精神,早在最后辩白阶段,她就开始发烧,只是勉力撑着,不想被看出来罢了。

  身边已经没有了侍女,她懒洋洋躺在床上,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隐约院门响动,有人进来,她知道,却挣扎不得,心里模模糊糊想着,可不要什么风波都过来了,眼看曙光就在前方,结果被人乘虚而入给了结了,那才叫冤。

  有人站在她的床头,似乎在垂下头来看她,她睁不开眼,手指悄悄地勾住了枕头。

  那人忽然道:“就你这反应,哪怕这屋子里十三道毒一起启动呢,也早死成锅贴了。”

  文臻一听这声音,顿觉安心,懒洋洋笑一下,手一张,道:“你摸摸。”

  她的意思是要他摸摸她掌心热度,以表示自己发烧了,好歹换一句不走心的“多喝热水”什么的,以抚慰自己此刻受伤又脆弱的小心灵。

  燕绥垂头看着她——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懒洋洋瘫了半个身子在床边,那垂下的纤白的手指总让人想起“横陈”这样有些柔腻的字眼,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乌黑的长发泻了一床,几缕搭在雪白的额头,而眸子半睁半闭,懒怠里隐约风情流散,而颊因微热而粉,晕开一片桃花色。

  领口也无意中散开半边,燕绥的角度看不见什么,他的腿微微弯了弯,似乎下意识要蹲下来,弯到半途止住,凛然咳嗽一声。

  那句“你摸摸”因这般的姿态,在这星光迷离的夜里便显得意蕴悠长,仿若邀请,燕绥向来要比别人多几个沟回的脑回路,自动跳过文臻只微微摊开的手指,落到了其余那些属于少女的美好之处,好一会才又微带恼怒地咳一声,道:“你们女人都是这么不安分的吗?”

  文臻:“……???”

  “这种地方……”燕绥说。

  文臻:……???

  等等,什么这种地方?叫你摸个掌心你半天不摸也罢了,忽然霸道总裁附身是要闹哪样?思路跑到南齐去了吗?

  一只手伸过来,穿过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膝窝,她腾空而起,下一瞬下意识抱住了燕绥的脖子。

  抱住他脖子的那一瞬,文臻忍不住“咭”地一笑,道:“哎哟你脖子怎么比我还烫。”

  身下的肌肤滚热,拂过自己脸颊的呼吸也热,她本就高热难受,更加不爽地揪了揪他的脖子。

  不过是个下意识的小发泄,然而她此刻高热绵软,眼眸含水,嗓音也微哑,气力不继拖着断断续续的长音和鼻音,听起来不像是抱怨倒像是诱惑,而手指揪着他衣襟毫无力气,指甲在燕绥肌肤上无意地划啊划,更像某种不可描述的邀请。

  头顶人的呼吸似乎有些紧,脊背也比平日更直,步伐快得像乘风,袍角掠起连绵的残影,似乎下一刻就要奔入浪漫的月中去。

  晚风涤荡清凉,文臻稍稍好受了些,在他怀里叹息一声,道:“燕绥,我这是终于出宫了吗?”

  燕绥嗯了一声,声音微哑。

  “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父皇抛了个那么大的诱饵给我。”

  “现在不适宜讨论别的男人的事。”某人语调有点发硬地答。

  文臻发糊的脑浆转了三圈也没明白什么时候自己和他讨论别人了,这话说得怎么听来这么别扭呢?

  她隐约感觉燕绥路线好像有点不对,抬起头来却见前方灯火连绵,好像竟然是重臣偶尔留下办公休憩的外廷谨深殿。

  这大半夜的他直接走宫门出宫,绕到这里来干嘛?

  燕绥带着她闪电般穿越屋脊,越过一队又一队护卫头顶,最后停在一处屋脊之上。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但忍不住便要想起自己和他的初遇,也是在屋顶之上,那一晚的月亮金黄,勾着他一抹飘飞的衣角。

  即使当时对他心里骂了一万句草泥马,但后来,文臻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一幕其实一直镂刻在她心底,久久不忘,对景时便自动刷屏。

  然后便想到那不愉快的倒吊,正想等病好了也吊他一次,忽然听见底下哗啦一声。

  燕绥把她放了下来,她探头去看。

  就看见是个独立小院,院子四周横七竖八倒着很多拿武器的护卫,看样子像是瞬间被人放倒的。

  院子里有口井,一个人头下脚上,脚上系着绳子,被几个大汉拽着往井下放。

  “哗啦”一声,是脑袋入水的声音。随即那人一阵拼命挣扎扭动,但那几个大汉手如铁石般,紧紧压住了那人。

  文臻瞪大了眼睛,看见旁边一个高个子,拿着个西洋怀表,似乎在计时,在那个被倒吊入水的人挣扎渐弱的时候,道一声,“起!”

  又是“哗啦”一声,那倒霉家伙被拎上来,脸上的水哗啦啦倒流,发出一阵沉闷的痛苦至极却又被压在咽喉内的咳嗽。

  过一会,“降!”

  “哗啦。”

  再过一会,“起!”

  “哗啦。”

  周而复始,机械漠然。

  文臻的嘴无意识张开了,她已经看清楚了。

  看清楚拿着表算时间的是德高望重,把人往井里塞的是容光焕发和言出法随。

  看清楚那人嘴里塞布,脚上有一层层包扎的绷带。

  那脚上的绷带,是她所赐。

  因为脚上受伤不宜挪动因此在外廷临时住下养伤的定王燕绝。

  在这深夜,自己住处的井里,遭受着她早上遭受过的一切。

  不,还要痛苦几分。

  他是倒吊。

  文臻心底一片混乱,连烧都要吓退了,好半晌才机械地转向燕绥,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话。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特意带她来绕这一圈,是要她亲眼看见欺负她的人被以牙还牙?

  一时心中又惊又诧又有些隐秘的兴奋和迷茫,眼前的一幕冲击太大,并不是因为解气,而是完全没想到燕绥竟然会这么做。

  她也不敢想燕绥这么做,是因为他自身性子使然,还是为了她。

  她跟自己说,或许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所以燕绝才会畏他如虎,所以传说里有他一夜诛尽百人,鲜血流过百丈长街。

  燕绥一直漠然站在屋顶上,衣袂被月亮勾起飘在藏蓝的天穹上,仿若还是那天初见,又仿若一瞬已经走过了千万年。

  他是那种千万年便如一日的人,金刚琉璃心上只能映一人笑颜。

  哪怕那笑颜在万千刻面上流转成亿万,于他不过是淡淡一瞥。

  便是万语千言。

  文臻听他淡淡问:“他踩了你几次?”

  她恍然而醒,立即道:“够了!比这次数少多了!”

  燕绥这才挥手,底下那几个成语护卫将燕绝吊上来,燕绝浑身湿透,脸上蒙着布,一落地就猛咳着蜷缩成一团。

  成语护卫们不急不忙,从旁边拎出一个被五花大绑正昏迷着的人来,扒了他的衣服,去掉他的捆绑,在他腰带里塞了一根长针,一只手里塞了一根木棍。

  月光照上他的脸。

  是唐瑛。

  文臻有点意外又不意外,只有点感慨地想,咱们三殿下的肚肠,真的比鸡还小啊。

  一边一直站着不动的工于心计上前一步,抓着那人的手拿着木棍,砰一下揍在燕绝的背上。

  这一下揍得极其巧妙,燕绝噗一声吐出一肚子的水,但竟然没有醒来。

  工于心计干完技术活,仰头对上面瞪了一眼。

  文臻清晰地接收到那道责难的目光,爱莫能助地摊手。

  怪我咯?

  我也不知道你家主子这么丧(大)心(快)病(人)狂(心)啊。

  几个护卫干完活就走,扔下昏迷的唐瑛和燕绝。屋顶上,燕绥也再次抄起文臻,转向宫外。

  文臻发现他竟然是回到宜王府,有些不安。她是接圣旨出宫的,到现在也不知道皇帝给她布置了什么任务,就这么跟着燕绥回家,会不会触怒陛下?

  一路过去,又发觉宜王府竟然不一样了。

  第一进还是唐家兄妹住着,居然被扩充过了,成了独立的唐家小院一样。后面的主院,也扩大了,多出了很多对称的屋子。

  燕绥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还不够?

  经过主院前一进的院子时,院子里竟然是灯火通明,主屋似乎住了人,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文臻第一次看见燕绥的府里竟然有这么多婢仆。

  而且那进院子也有很多她没见过的精悍的护卫站岗,整个围着院子的墙壁下,每隔半丈就站着一个人,那些护卫比燕绥的成语队伍看起来还要更加高大精悍,有的人身带残缺,眇目失臂,却气质凶厉,黑暗里沉沉立着,掩不住满身的血气和杀气。有的人面貌平常,似乎汇入人群便无法寻觅,只偶尔掀起眼皮看人,便有电般光芒一闪;有的人面容落拓,满身江湖气息,有的人形容精明,更似民间商贾……但无论是什么人,都身躯笔直,眼神警惕,且时不时望向主屋,露几分焦灼之色。

  看见燕绥带文臻过来,虽然这些人神情不变,但文臻忽然便觉得,满院的杀气和眸光,都呼啦一下集中到了燕绥身上。

  这感觉便如万剑临身,惊得她浑身一炸,再看燕绥,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丝。

  身后德容言工也没反应,容光焕发还轻轻嗤了一声,显然很是瞧不上的样子。

  这架势瞧来真是莫名熟悉。

  文臻脑中电光一闪,道:“林飞白回来了?”

  燕绥有点诧异地看她一眼,哼了一声。文臻听着他那一声似乎不大高兴,心想难怪他不高兴,好不容易赶走的人居然这么快又回来了,居然还住在他的院子里,这是怎么了,他这府里风水特别好吗?怎么敌人一个两个,全部都往他这塞?

  她自以为自己已经理解了燕绥的痛点,便抚慰地拍拍他。

  燕绥表情略松。

  这丫头虽然惦记你照顾他,连一个走了好几个月的林飞白都一口报了出来,好歹对他还是最好的。

  可堪臻心想你这眼神里隐藏的欣慰是个什么鬼,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主屋里砰然一响,似乎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了,接着一阵惊呼,好几个人大叫“侯爷!公子!不好了!拦住他!”随即屋门猛地被撞开,一条白色人影冲了出来,嗷地往前猛撞,而前头正是抱着文臻的燕绥。

  燕绥却在碎裂声响起的时候便掠了出去,正迎上那条人影,五指弹出如散花,按在那人肩上,一旋一送,那人偌大的身躯便被凌空送回,砰一声又回到了屋子里的床上。

  那些跟着大叫着冲出来的人,再大叫着冲回去,七手八脚,将床上想要再次蹦起的人按住。

  只这么惊鸿一瞥,文臻已经震惊地发现,那人竟然是林飞白!

  哪怕他只穿着中衣,赤着脚,头发散乱眼眸血红,但那张峻刻的脸依旧如此鲜明。

  文臻也发觉,这个院子里没有女人,留下的全是身高马大的男人。

  林飞白这是怎么了?

  他被燕绥设计远去山,虽然不是直接去他父亲那里,但也算在他父亲的照拂之下,文臻以为他定然也是要经过一段时间历练,便掌兵驰骋边关,怎么会这么狼狈地被送回来?

  文臻心中隐隐觉得不好,侧头看燕绥,他平静地立在院中,整个人像瞬间被冰雪包裹,没有动作和表情,却让人心中发寒。

  随即他道:“三纲五常是在边关吃雪把脑子冻住了吗?连个人都看不住?”

  院子里那群大汉怒视着他。

  黑暗中一个男子走出来,他非常的高,比燕绥还高半个头,令人觉得有些突兀。以至于文臻甚至觉得仰头都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的气质却并不突出,幽幽静静,如黑暗里潺潺而过的水,声音也如水声低低,话语却又冰般冷硬,“宜王殿下说的是,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留在这里碍殿下的眼了。”说完招呼众人,“套马车,带侯爷回府。”

  一群人当即兴奋地答应,急急忙忙去安排,有的人走过文臻身侧,还怒瞪她一眼。

  有人低声骂道:“一对贱人!”

  燕绥并不生气,抱起文臻继续往自己院子里走,一边道:“好走,不送。”

  德高望重跟在他身后,道:“去,给他们开门,一天闹三回要走,当我们愿意收留?走,赶紧走,这样最好。抗旨的是你们,还不用死在我们府里晦气。多谢多谢。”

  那群忙忙碌碌的人停住了脚步。都在看那领头的最高的男子,那男子立在暗处,背影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无奈地挥挥手。

  文臻看着他们一脸悲愤地将林飞白又送回了屋子,轻声问燕绥,“林飞白怎么了?”

  “他在山作战太勇猛,受了重伤,后来得了一个山中老人献药,才救了一命,伤好了却出现异常,人非常消瘦,脸青唇淤,不思饮食,时常有莫名疼痛,性情也大变,时而恍惚时而暴怒时而淡漠,也常常忘记重要军务,渐渐便不能带兵,只有用了那药之后才能好一些,三纲五常跟他去边境,发觉不对,怀疑他是中了算计,但是怎么检查也没发现毒物,送去林擎那里,林擎也没办法,只得将他送回天京。

  文臻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此时烧得迷糊,也无力思考,便道:“怎么送你这来了?”

  “是林擎的意思。”燕绥的语气不大好,“他就给陛下写了七个字的信:有事兄弟服其劳。”

  文臻噗嗤一笑。

  “还给我送了一大堆土特产,说把儿子托付给我他放心。”燕绥的语气似乎更不好了。

  文臻对那“土特产”十分好奇,心想神将送了什么玩意儿惹得燕绥这么不爽?

  这些日子听林擎的传奇听了一肚子,这个男人,能从战俘至东堂军方第一人,能让皇帝面对他和自己小老婆的绯闻依旧信重,能令特立独行的德妃念念不忘,能让燕绥不得不收留他的儿子,文臻对他的好奇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不过那药是不错,林飞白的大纲令……哦就是刚才那个不讲人话的高个子,他也献给我一点,我还没试。可以给你试试。”

  燕绥径直将文臻抱进他的房间,又命人去拿药传医官,文臻按住他的手,从自己的小背包里翻翻,翻出还没过期的退烧药,又给自己贴了个小林退烧贴——她准备离开研究所浪迹江湖,自然要备一些常备药品,可惜数量太少。

  她拿着药,看燕绥,燕绥看她。

  大眼瞪小眼两秒后,她抚着额头向后一倒,哀呼:“天啊,这位连个‘多喝热水’都做不到!”

  这万恶的旧社会,平白给她调教男人增加难度!

  “谁说想不到,我不过是对你这个玩意比较好奇。”燕绥嘴硬地答一句,对外头道,“叫你准备的水呢!”

  文臻又想翻白眼了。

  外头,随时等候吩咐的德高望重也翻了个白眼。

  燕绥忽然道:“你这个贴得……”

  “对对对我知道不整齐。”文臻没好气地撕下退热贴,主动塞给燕好奇宝宝,“来来来,你来。”

  心中决定绝不要和这个家伙长期在一起,万一被砍了一刀他非说不对称再来一刀怎么办?

  燕绥拿了退烧贴在手中,感受了一下那凝胶的冰凉,微有些诧异,倒也没真的像文臻想象得那样撕开来研究,立即又端端正正给她贴上了,末了还端着她的脸左瞧右瞧瞧个没完,似乎怎么看都不完美对称,哗啦一下撕下再贴,再看,还是不对,哗啦一下撕下再贴……

  文臻额头上的汗毛被捋掉了一层……

  文臻气若游丝地想,万一她脸生得不对称,这家伙会不会立即拿刀给她修?这么一想便激灵灵打个寒战,心想对付强迫症的一个重要办法,就是赶紧得转移他的注意力,在他又一次贴好把着她的脸端详时,她赶紧把嘴一撅。

  燕绥手一顿。

  眼光不由自主落到她撅起的唇上。

  粉粉嘟嘟,一朵花初绽的形状。

  诱人目光,唤人采撷。

  他顿时忘记了已经非常端正的退烧贴,忽然便感觉到了手中端着的脸颊肌肤滑嫩,感觉到她鼻尖微微的细汗晶莹可爱,感觉到那乌发香气沁人,感觉到这唇充满诱惑和邀请。

  他下意识微微倾身……

  门忽然夺夺一响,德高望重的声音响得适时,“殿下,水。”

  文臻一个微笑,花不见了,雪白的牙齿咧开,又变成一只得意的小兽。

  燕绥险些没控制住手中的力道,给她的脸一边捏一个指印。

  他只得转身,挥挥衣袖,门自动打开,门背后一个滑轨滑出一个托盘,德高望重将水往托盘上一放,托盘底下的支架便自动延长,一直延伸到床边。

  文臻想,因为懒而花费更多时间精力去研究设计这些东西,果然是个神经病。

  再一看那水,竟然毫无热气,就差结冰了!

  燕绥忽然伸手过来,贴住杯子,一会儿,杯子就冒出袅袅热气。

  文臻倒没想到他这次这么灵光,赶紧道谢,接过水吃了药,其间燕绥一直看着她的药,却没有说话。

  等她吃完药,他忽然道:“你不是闻真真的姐妹。”

  文臻眉一挑,“不相信我?”

  “闻真真如果真有一个你这样的姐妹,那晚绝不会在刘家门口投缳。”燕绥语气肯定,“你这种每天都在欺君的人,怎么会允许姐妹自弃。”

  文臻嘻嘻一笑,“那你说我来自哪里?”

  “你来自一个非常强大,非常新鲜,所学所见所得都和东堂、和这大陆上每个国家都不同的地方。”燕绥道,“我去过很多国家,并没有和你一样的人。你随身的物品,你的菜,你的很多想法,这里没有,也万不能容。”

  文臻这下真的惊讶了。

  一个古人思路能这么大胆开阔,实在也是前所未见。

  “欺君都不当回事的人,这里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

  “想知道我来自哪里吗?”

  “不想。”燕绥又一次让她意外,“我只需要知道你回不去了。想回去也不行。”

  文臻觉得和他说话真是考验心脏,他这又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有种人真是天赋妖孽。

  “好,我不回去。但是你说,我这样的人,这里不会有,这话未必是真。你能答应我一个要求吗,你答应,我就不回去。”

  “说说看。”

  “我还有三个和我一样的朋友,散落在这里,也许在东堂,也许在别处,你能帮我找她们吗?”

  “男的女的?”

  殿下思路永远如此清奇。

  文臻翻白眼,“女的。”

  “找到后你就和她们走?”

  “不会的啦,只是完成一个心愿啦。”

  “那行。但不会帮你找,如果有机会碰见,那就告诉你。”

  燕绥垂下眼,淡淡看着那个双手捧心一脸可爱状的丫头。

  很多时候,她说话用上“啊,啦,呀”之类的亲昵的语气助词的时候,多半说的是假话。

  那他自然也可以随便说说。

  文臻瞅着他,密密的睫毛下是一双至清又至深的眸子,如月隐长天,水入冷渊。

  一样的真真假假的人啊。

  她笑起来,抓了被子躺倒准备捂汗,也不去纠结谁的房间,知道纠结也没用。

  果然燕绥也在她身边平平躺下,庆幸地道:“幸亏先铺好了床单。”

  文臻这才发现她这边的床单好像和他那边的不一样。被子也不一样。

  等等什么意思?

  忽然她想到燕绥没催她洗澡。

  怕她发烧洗澡受凉所以没有强迫她,但又不能忍受有人不洗澡睡他床上,就采用了这个办法?

  那他是怎么知道她今晚会过来的?毕竟来他这里和发烧都是临时发生。

  还是他一直就这样准备着?

  但问题来了,他为谁这样一直准备着?他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随便让人进他房间的人啊。

  是准备给良工巧匠的吗?

  他追求成功了?

  这么想的时候,文臻觉得自己有点牙酸,有点不爽,想要转个身屁股对着他。

  接着听见燕绥又道,“那边还没完全弄好,不然你也可以睡过去。”

  那边?什么那边?

  文臻不想理他,裹紧被子躺尸,决定一定要出一身大汗,把他臭走为止。

  因为发烧难受,她好久没睡着,身边人笔直躺着,呼吸始终如一,显然也没睡着。

  文臻忽然想起,这种严重的强迫症,一般都会伴随睡眠问题。

  她想起一个六十秒极速睡眠法,便道:“殿下啊,你试试一个办法。”

  便教燕绥躺好,双手在两侧,身体放松,不要想任何杂事,首先吸气默数四下,再憋气七下,再呼气八下,呼吸的时候都闭口,吸气要细,吸足了气再呼,呼气的时候要慢,要悠长,如此循环。

  又命人去取一些果子来,水果香气可以镇定安神。

  结果果子还没取来,身边人呼吸已经变得悠长,竟然真的在几分钟内睡着了。

  文臻倒怔了一下,没想到这么有用,想到水果送来可不要打扰了他好不容易的快速睡眠,便起身开门去等。

  德高望重送果子来的时候,她便道殿下已经睡了,德高望重用一种无比诧异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眼,欣慰地道:“这是殿下几年来睡得最快的一次了。”

  文臻便说这腹式睡眠法的好处,德高望重却道:“什么呼吸法,都是骗人的,只不过因为姑娘你罢了。”

  文臻又想这什么意思,德高望重思路已经跳跃到另一个方面,“文姑娘,你记住了啊,我姓钟,喜欢钟文这样的名字。现在时机也差不多啦。多谢多谢,果子你吃。”

  说着把果子塞她手里,一眨眼不见了。

  文臻又想这哪跟哪,神经病的护卫也这么蛇精病!

  她怕惊醒了燕绥,在门外啃完了果子,洗了手,才回去睡觉,天亮的时候,在一身大汗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把燕绥的被子给裹了过来,床单也混一起了,而旁边的燕绥光秃秃睡着,居然还没醒。

  文臻感觉头脑清爽,好像退烧了,顿时大喜,于是良心发现,轻手轻脚准备给某人盖上被子,因为怕惊醒他,便张开被子,轻轻地往下罩。

  燕绥忽然睁开了眼。

  一眼就看见某女张着双手,拉开一个被子,以一个想要投怀送抱或者想要闷死他的姿势,出现在他的视野上方。

  她笑得如此灼灼,亮一嘴小白牙。

  看见这样的笑容,春心就能被瞬间杀死,他立即确定这种姿势属于后一种。

  他手一抬,砰一声,文臻连同被子被按在了他胸膛上。

  ------题外话------

  殿下帮文臻出气啦,爽不爽?爽不爽?值不值得你们龙心大悦掏票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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