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通道,跨越泥潭,他们一行降落在山脚的一座石洞前,整座主峰都被瘴雾封锁,看不见完整轮廓,面前只有一扇黑幽幽的石门。
此门就是鬼府入口,连接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深不见底,给人一股压抑感觉。
待他们踏足其间,石门被瘴雾遮蔽,重新陷入隐形。
阶梯开辟的较为宽阔,可以容纳四妖并排行走,坡度也不陡,但路线不是完全垂直,歪歪曲曲好似蛟蛇地道,中途转了好几个弯。
袁河一直在估算行程,他们大约下潜三里深度,光亮开始出现,这是幽光草散发的灵芒。
又走了几丈远,阶梯消失,这条通道已经到了尽头,眼前的环境豁然开朗,地下城窟终于到了。
这是一方直径十几里的山底空间,高有三五十丈,地上坐落有人族的石屋建筑,如果无视上空的岩壁层,俨然就是一座凡间小城镇。
四四方方的格局,周围的壁墙上爬满幽光草,电花串联,起到照明作用,草丛间还开凿有壁洞,鬼奴在里边进进出出,挖掘冥石,采摘冥果,井井有条各有分工。
袁河环望打量,发现地下城内设施完善,只要凡间存在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痕迹,田圃水车、灶火烟囱、船只桥梁、城楼塔庙,当然普遍是装饰,或许是栖居的鬼尸们都从凡间来,于是凭着记忆复原了这些建筑,体积都很小,摆设在石屋附近,仅仅作为怀念,他们并不会使用。
袁河扫视了地下城一遍,目光集中在城中的一座高台处,形如金字,台上摆着一张巨大座椅,那显然是鬼府统治者的位置。
但城中都是妖将们的洞府,温元姬又居住在何处呢?
等过了两日,幽山法会开启时,袁河才弄清楚,这座地下城竟然另有玄机。
高台可以裂分为二,镇着一座通往城底冥池的入口,温元姬常年潜伏在冥池内,真是苦修成瘾的老妖怪。
“传闻冥池蔓延幽山全境,又如深渊一样不可测量,如果遭遇入侵,只要往冥池里一躲,谁也找不到蛛丝马迹,可惜温天师不让咱们进去。”
“等咱们也修成妖师,或许就能光临这座风水宝地了。”
“加冕妖师何其难,积雷泽地大物博,有数的妖师才几个?咱们能在此安逸修行,就该心满意足,不该做那些非分之想。”
随着幽山法会的临近,城内的二十六头妖将共聚一堂,盘坐于高台之下,等待着温元姬的出现。
他们身后远远盘卧着几百头小喽啰,在往常时,喽啰们没有资格进入鬼府,但每当法会召开,温天师会恩准入内,给予听道的机缘。
袁河潜藏他们当中,逐一分辨这些鬼尸的根脚,八成都是人族死后化妖,灵智较之水族更显通透,但他们对妖师的敬畏很低,野心却极为强烈,共居在此也完全是出于自保,联盟非常脆弱,如果真被外族攻打,恐怕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局面,不会有几个拼命守护家园。
他们一坐几个时辰,等高台浮露灵光,变动方位,俱都不约而同停止私语,并仰前凝望。
片刻后,裹在高台外的血雾散去,台上座椅多了一妖,她穿着罩头披风,正襟高坐,正是袁河在无花宫有过一面之缘的温元姬。
“参见温天师!”
群鬼一阵吆喝。
“休要啰嗦,先把贡品呈上来!”她却直截了当:“自我执掌幽山,从未为难尔等,却也不会任谁敷衍了事,贡品献的好,我不吝传法,贡品献的差,那就滚出幽山城,不要这儿混吃混喝,如果没有贡品,我拿你充贡!”
在场的二十余头妖将非但不惊,反而暗松一口气,他们都有贡品,绝不敢无视妖师的法令,关键是能力有限,贡品的品质残次不齐,既然妖师发了话,最多撵出幽山城,起码没有性命之忧了。
“属下得了一具玄胎圆满的人族遗尸,还有一根真禽之羽,一并孝敬温天师。”这是一头吊死鬼,诸多妖将里道行最深,第一个上贡,他知道温元姬一直在寻找飞禽遗骸,额外添了一宝,以求妖师大人的欢心。
“哦,真禽之羽?速速呈上来。”温元姬果真意动,但她拿着真羽一看,却是皱起眉头:“不过是一根鹰羽,对我没有用!下一个!”
“属下有半化形的妖尸两具,除了尾巴没有易形,已经与人族无二,都是上上品根脚!”
“俺寻到一头变身的火蛮之尸,有六丈之躯!”
听上去,同道们的贡品一个比一个有价值。
萧念仁与庞敏觉得自己的骷尸有些拿不出手,迟迟不敢献宝。
何又威与古见柔却没有这种顾虑,但也不敢抢着登台。
朝贡是有顺序的,谁的道行高,谁先觐见温元姬,排到他们时,二十余位妖将已经登台一大半。
“你们两个找到了什么宝贝?”温元姬见两妖联袂上来,出言询问。
“启禀温天师,我们找到两具巫凰人的尸体。”两妖跪在座椅下方,把尸体取出,虚托在双掌上。
“巫凰人?这一族的根脚相当不俗。”温元姬打量一看,不由展颜发笑:“好!都是王族血脉,他们的翅膀有大神通,一旦炼化,对我有妙用!”
何又威与古见柔听温元姬这么讲,自是难掩喜意,早前得了几十具尸宝,没见温元姬夸奖谁,却独独对他们另眼相看,心里都在期待着温元姬能稍微给点赏赐。
谁知眨眼功夫,两妖的奢望已经落空。
他们非但没把赏赐等到,却莫名其妙迎来一场大灾祸。
那温元姬贪图巫凰尸,不曾详细检查,下意识伸手,抓向了其中一尸,手掌刚刚相触,那尸上猛的蹿出一道黑芒,瞬时扎进她眉心。
如此近的距离,她根本无法防备。
“你们好大的妖胆,竟敢阴我!”一经着道,她从座椅上急蹿而起,却是弄不清黑芒到底是什么杀招,她妖力飞快在体内游走,试图捕捉黑芒,却根本无法感应,仅仅觉得法体沾染了一股寒气。
她认定何又威与古见柔在谋害她,袖袍狠狠一抖,卷出一柄血刀。
“妹子小心!”何又威临危不惧,转过后背挡在古见柔面前,双腿猛蹬,直往台下狂逃,但他法力有限,抵御不了温元姬的含怒重击,刀光一下劈在他的脖颈上,头颅拔高飞起,彻彻底底做了断头鬼。
他的半截鬼身摔下高台后,仍在牢牢抱着古见柔。
“威哥!威哥!”古见柔凄厉大叫,也透着惊恐:“温天师,我们没有害你,不是我们在害你!”
这场惊变爆发的太过突然,台下群妖都被吓到,一个接一个向后急遁,瞬息间已经一哄而散,远远脱离了高台。
此时只有古见柔趴在台底,抱着何又威的残躯嚎啕哭喊,却是无谁愿意帮她一把。
除了袁河。
他就站在古见柔旁边,仰望着台上的温元姬,刚才那道黑芒并不是他所施展,而是从巫凰尸内打出来。
“是蛊虫吗?”袁河心里如此判断:“什么蛊虫如此厉害,能把生机也遮掩,让鬼尸修士都嗅不出丝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