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钦心中忧虑不减,论对刘景的崇拜,他一点也比兄长单日磾少,可这次的对手完全不同,荆州军可是有整整十万大军,即便刘景智虑如神,又能如何?
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单日磾此时应刘景出兵之请,无异于自己往火坑里跳。
单日磾瞥了弟弟一眼,又道:“放心吧,刘君虽未明言,实已有定计,此番定能击败来犯的荆州军。况且事有不顺,我亦可退回衡山,荆州军能奈我何?”
单钦面上忧色稍敛,兄长这话倒是没错,只要他们躲在衡山,荆州军必然拿他们没办法。“阿兄准备带多少人支援刘君?”
单日磾道:“刘君信上说人在精不在多,因此我准备在本寨及盟者中精选两千勇者。”
现在他治下之民约有七千人,可供驱使的战士超过两千,不过这次出兵他肯定不能都用自己人,不然老家就没人看守了。
所以他自然就把主意打到了众多盟友的头上,所谓盟友,就需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派上用场,不然要盟友何用?他决定本寨和盟友各出一千战士,这是双方都能够接受的数字,谁也不吃亏。
单日磾话音一落,底下一众绾发椎髻,衣着斑斓的荆蛮勇士,纷纷跳出来,主动请战。
今日堂内之人,大部分都是当年跟随单日磾杀出重围的旧人,曾同甘苦、共患难,对单日磾可谓忠心耿耿,虽万死而不辞。
单日磾满意地点了点头,点将道:“单虎、单山、单涉……随我出战。”被单日磾选中者兴高采烈,落选者则垂头丧气。
单日磾随后又安抚落选者:“我不带你们,不是因为你们不够勇敢,而是家中不能无人。这次单钦也会留下,但他太年轻了,最后还是要靠你们才行。”
单日磾一番话说得一众落选者心花怒放,纷纷拍胸脯保证,一定会为单日磾守好家门。
事情紧急,单日磾马上派人召集盟友,商议出兵一事。
单日磾乃是雷厉风行的性子,他的同盟,也不是荆蛮那种松散式结盟。在盟会中,他历来都是一言九鼎,独断专行,他的提议,众多盟友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仅仅三天时间,单日磾就选出了两千名荆蛮勇士,一边整训,一边等待刘景的消息。
此时,已是正月下旬。
吴巨走进北津城官寺,今日蔡瑁突然派人请他,对于后者的目的,吴巨心中有所猜测,多半和荆州水军即将南下有关。
在临湘,这早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可能是自恃实力强大,无人可挡,蔡瑁根本不在意计划暴露,任由消息四下传播。
吴巨觉得蔡瑁有些太过轻敌了,他固然对刘景、刘宗恨之入骨,却也深知他们的能力,二人一文一武,皆长沙人杰,绝不能小觑他们。为此,吴巨之前曾劝过蔡瑁,让他对二人加以重视,可惜,后者拿他的话当耳旁风。
吴巨在侍僮的引领下来到后堂,尚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出靡靡之音,以及劝酒之声。
蔡瑁出身于襄阳大族蔡氏,为人素来奢靡,其在襄阳蔡洲宅邸,屋宇华丽至极,甚至四墙都以青石结角,家中婢妾数百人。
因此蔡瑁哪怕身处军中,亦不忘享受,今日他便在北津城官寺设宴,与麾下众将饮酒作乐。
“吴都尉来了……”蔡瑁推开怀中两名身着艳丽长袖衣袍,姿容姣好的娼妓,起身相迎。
“蔡南郡。”吴巨不敢托大,急忙拜道。
“吴都尉不必客气,”蔡瑁托住吴巨手臂,并拉着他走向座位,说道:“今日请足下前来,一是饮酒,二是有要事相商。”
吴巨心中有数,却故作不知道:“不知蔡南郡有何要事?”
两人落座后,蔡瑁说道:“足下也知道,我即将率荆州水军南下零、桂讨贼。三两贼子,不足虑也,一战可定,唯一所忌者,便是不熟南方风土人情。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足下,不知足下可否为我向导?”
蔡瑁有意拉吴巨上船,除了他荆南本地人的身份外,更重要的原因是他麾下的两千士卒,这才是最让蔡瑁看重的地方。
吴巨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抱拳道:“在下愿为蔡南郡前驱,讨平酃县、零、桂之贼。”
如今临湘坚不可摧,他待在临湘,根本没有建立功勋的机会,相反,和蔡瑁南下机会就大多了。一旦平定零陵、桂阳二郡,肯定需要有人镇守,这种差事舍他其谁?
蔡瑁微微一怔,没想到吴巨答应得这么痛快,旋即笑道:“有吴都尉相助,此次南下无忧矣。”
吴巨忍不住提醒道:“刘景、刘宗,皆有才具,而今盘踞酃县,勒以兵船,不可轻忽。”
蔡瑁满是不以为然,刘景夸夸其谈之辈,暂且不提,那个刘宗,在长沙的名望还比不上吴巨。如果以吴巨作对比,那么蔡瑁认为刘宗也没什么值得顾虑的。
倘若吴巨知道蔡瑁心里的想法,怕是要气得吐一口老血。
蔡瑁举杯道:“今日酒宴,不宜多言外事,来,喝酒喝酒。”
吴巨心中不禁一叹,自知多言无益,唯有举杯以应之。
正月最后几日,匆匆而过,二月一日平旦,一阵轰雷般的鼓声响起,打破了临湘的清静。
临湘上下,对此警惕万分,自从去年十二月开始,城外的荆州大军,一直都是采取围而不打的策略,差不多有两个月没有什么大动静了,今日雷鼓,莫非又要大举进攻临湘了?
只是临湘人很快就发现,鼓声并不是从荆州军驻扎的东、南,而是从西北方向传来的。
“有异动的是水军?”
张羡等人发觉鼓声不是针对临湘,提起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说到荆州水军,张羡等人不可避免联想到近日一则消息,蔡瑁有意率水军南下零陵、桂阳二郡。
荆州军为了彻底困死临湘,几个月来,在临湘外围挖了一条周回三十里的深堑,掘浏水灌之,形成一道屏障。然而就算荆州军防范如此严密,依然无法彻底隔绝临湘与外界的联系。
张羡等人匆匆来到临湘西城墙上,期间北津中又陆续传出第二、第三通鼓,然后便见荆州水军大小船舰,排列有序,依次出北津营坞,向南徐徐而行。
荆州水军的声势极其浩大,战舰以数百计,前军已经消失于张羡等人的视野中,而北津内,舟船还在源源不断驶出,一时间,整个江面舳舻相属,连旗南下,不见首尾,蔚为壮观。
刘蟠手扶女墙,望着拥挤的江面,一脸沉重地叹道:“唉!如此声势,当是南下无疑。”荆州水军南下,酃县首当其冲,现今龙丘刘氏,大半都在那里,包括他的子嗣,不由他不担心。
张羡、桓阶默默相视一眼,刘蟠是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家族,才表现得如此忧虑。然而站在临湘的角度来看,荆州军分兵之举,明显不是一件坏事。
先不说他们能不能过得了刘景、刘宗那一关,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战必胜、攻必克,夺取酃县,夺取零陵、桂阳二郡,也没什么大用。二郡易取难安,除非之后在二郡布置重兵,否则他们日后将面对接连不断的叛乱。不管怎么做都对临湘更加有利。
张怿则显得有些幸灾乐祸,他一直就不喜欢刘景,因为后者的出现,令他显得一无是处,更因为刘景心里,对他缺乏敬畏。
张怿每每想到刘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心理就不免大为光火,心道:“这次蔡瑁挥军南下,看你还能不能故作从容。”
桓阶出言安慰刘蟠道:“元龙不必担心,蔡瑁水军江河纵横无敌,可到了陆上,就未必能够有所作为了。刘仲达、刘伯嗣皆非凡人,蔡瑁必定难以如意。”
“伯绪说的没错。”张羡颔首道:“元龙,你这是关心则乱。”
“希望如此吧。”刘蟠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