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吊瓶,开动的呼吸机,惨白的被褥,褪色的红十字。
重症病房里,唯一明亮的便是生命体征监测仪虚弱的闪光。
“请按任意键启动。”
不留感情,不辨男女的提示音响过,撕裂的疼痛直钻马龙的头骨中央。
“大逃杀游戏”,“异世的死斗”,“以意志为筹码”,“以同类为猎物”……
一个又一个词语的碎片痛击着马龙的神智,仿佛无数尖钉正从他额头正中一根又一根刺入!
这么痛都没有醒来,难道这一切并不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可是我基建里的干员信赖还没点……
当这个念头也最终落入马龙思维中悠长平缓的黑暗之后,他脑中的疼痛也随之沉眠下去。
就如同一个失落已久的孩子,重回了自己母亲的怀抱。
…………
“一人愿遂,万人骨枯。铁则无二,愿赌服输。”
马龙的心脏忽然抖了一抖,一股生命的能量猛地冲入他的脑海,让他回想起了这一句话。
紧接着,他的皮肤开始稍微感受到了衬衣和其下凹凸不平木板的触感,以及一种并不规律,但让人不由自主感到安心的颠簸。
醒了吗?
还是他仍然在自己那些有完没完的梦中梦里面?
感到自己心脏猛烈的跳动,满身虚汗的马龙喘了口气。
在感受到某种不同于梦境的实感之后,他下定决心,一个鲤鱼打挺把上半身稍微撑了起来。
尽管一阵肌肉撕裂的疼痛打断了他想坐起来的动作,但他仍然挣扎着用左手扶起了自己的半个身子,用空出来的右手揉了揉眼睛,迎接只可能来自于一天清晨时分的清朗日光。
天空之中,白云在慢慢向马车活动的反方向游去,太阳从树枝之间升到了树梢。
不再模糊的视野中,最先映入他眼帘的是道路两侧不断向后飞驰而去的橡树和行道标。
而他第二时间则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无盖运客马车的廊道之中,而廊道左右两侧铺着席子的座位上各趴卧着一个看样子像是西方面孔,此刻正在安心补眠的人,其中一人长着的马耳格外扎眼。
尽管他能感受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控诉着昨晚的过度消耗,全身上下跟被狗撕成肉条之后再缝起来的感觉差不多,但活着有多么美好,只有劫后余生的人才能彻彻底底感同身受。
至少他还活着,而且应该不是在什么天国之类的地方……
但他到底最后是怎么活下来的?就靠那个天赋?
在确认自己的大脑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之后,马龙挠了挠脑袋,努力想在脑中回顾他“开启天赋之后”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是怎么被弄到这辆马车上的。
或许他应该先查查系统的资讯?
虽然之前这个说话不清不楚的系统只告诉他“你的天赋‘不死意志’开启之后各项战斗指标都会获得大幅度提升,但后续也具有相当致命的副作用,请务必谨慎使用”,把他吓得不到生死关头都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但现在他唯一还算能用的信息源就是它了。
马龙念头转动,面前的空间中系统的界面浮现而出——但比起昨晚,这次界面中央被一个血红色的信封彻底挡住了。
“第一滴血,已经溅在了这片大陆上……这是血红色的‘全员通报’。”
“啊,这里还有一封发给我的邮件?”
“恭喜你获得‘第一滴血’的成就……今晚十二点,你将会得到今天一天获取的所有成就点,请尽情利用成就点换取系统中相应的各种加成吧……在这三个月内,你也不必进行其他的杀戮,便可以保证系统的继续服务……”
马龙挥挥手让系统的界面淡去,仰头对着天空中舒展如棉被的大块白云叹了口气。
这就是大逃杀系统鼓励杀戮的规则。击败穿越者和获取成就都可以获取成就点,每天十二点更新昨天的所得,之后便能用成就点兑换更多的系统加成,击败越多穿越者,系统就能解锁更多的服务。
而且如果连续三个月没能击杀其他的穿越者,这个系统还会向其他所有人播报你所在的位置,再釜底抽薪,停掉所有的支持,到时候就是必死之局。
尽管如此,他也没什么好选的就是了。
“我只需要一个以常人的身份再来一次的机会,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不管。”
“马龙·梅迪安,今晚加入这场死斗……”
现在回顾起来,他关于前世的大多数记忆都被蒙上了一层迷雾,但自己立下誓约时斩钉截铁的声调却犹在耳畔。
半生被先天性疾病折磨的他带着不甘离开了“人世”,并且,在死前一刻为了从头再来的机会跟这个“大逃杀”系统签订了卖身契,加入了这场“狩猎同类”的游戏。
……尽管他目前的表现就跟个军训里被教官罚训的倒霉蛋一样,先被逼着跑了个5000米,又耍了一套匕首操,最后累到只能躺在床板上呼哧呼哧地出气。
“嘟嘟嘟!嘟嘟嘟!!”
系统的界面突然发出了让马龙联想起了前世冰箱门太久没关的那种声音,看样子难道是某种紧急通知——天哪,这是怕其他人不知道我有问题吗!
“什么鬼才设计师能设计这种宝藏功能啊?”
马龙一边用穿越前喷魔兽世界PVP设计师的劲头吐槽了系统的设计者一顿,一边赶忙呼出系统界面,对着“新消息”的通知连点了几下。
“这是系统即时为您提供的初级危机预测服务……鉴于周边环境的竞争烈度较强……强烈建议您改变当前行程路线……回复TD可以退订?”
“刚打过一场,这附近还有危险?这竞争烈度又是什么玩意?又跟其他穿越者有关?”
马龙刚想揉揉太阳穴让自己清醒一点,推断出到底系统可能为什么要如此警告他,就发现系统提示过大的音量已经让旁边沉睡的两人有了些扰动。
左边那位扎着马尾,额旁竖着两只马耳的灰发青年已经伸了个懒腰,打算起身看看到底是谁在吵嚷了。
“啊!原来是你醒了!初始者在上,迪昂那老头子还以为你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灰发青年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座位上翻了起来,摸了摸后脑勺,忽然砰地一声对着还无力起身的马龙左膝跪地,低下头来。
“不管怎么说,我格拉尼绝对不会亏待恩人!感谢您救了我们整个商队一命!”
自称格拉尼的青年看上去态度绝对是诚恳的,连他马尾辫两侧的修长马耳都伸得笔直,与他的视线一同直指于地——这是喀迈拉大陆上,佩加斯一族亚人的极高规格礼仪了。
但马龙此刻并没有足够的心思注意到这些,这句话本身便足以把他本就乱成一锅粥的大脑搅成了一大团浆糊。
恩人?难道不是他昨晚祸水东引把这群强盗给引到了商队营地,才会有之后这些故事的吗?
不管怎样,还是先把前因后果给搞清楚再说。
马龙往太阳穴揉去的右手还没举到一半,格拉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深吸了一口气,右手连着往身旁的地板上拍了两下。
“啊,恩人先生,实在抱歉!昨晚时间紧,我们甚至都没好好帮您清理一下您的武器。”
“啥?‘我的’武器?”马龙皱了皱眉,才发现格拉尼的左手已经在他话音未落之时把他身侧那把朴实无华的长剑给捞了起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格拉尼便轻车熟路地拔出了长剑。
尽管已经有过一夜的风干蒸发,但随着长剑纹路流淌而下的,浓重晦暗的颜色已经足以直直挤进马龙的视野,在他脑海的深处粗暴地刻下了来自这个世界的第一道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