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特正死死地盯着她。
在这里用死死地二字或许很容易招来误解,但无奈小金丝雀也想不到其他什么更适合用在现在的形容词了。
一开始没有道歉,现在居然连道谢都没有……
——好一个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
罗洁塔有些好奇,如果自己接下来再稍微卖一关子的话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怎无奈咽喉残留的不适感让她放弃了这个写作好奇、读作作死的念头。谁让她是一个有教养人家生出来的女孩子呢?女孩儿心中笑骂道,又偏偏碰上了这么一个整天板这一张脸的死瘟神,不得撒娇,不得任性,连发小脾气都要被人瞪着,倒不如真的投胎做男人去算了!
真当自己是上辈子欠别人的吗!?
虽然,可能,也许,或许,真的是她一开始主动去招惹他的。
真的是会念的喷到头铁的,有理都说不清了!
念也念不过,打也打不过,就连想要耍点小聪明的机会都给热这样狠狠地瞪着。小金丝雀是越想越气,但好歹她也是一个识大体的人,知道时间再拖下去对任何都没有好处,只得压下那一份小小的倔强,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
“我虽然涉世不算太深,知道的东西也大多是在书里看到的。不过有幸的是在初来到黑山城不久,就到营区一脚的牢房里面拜访过了。在那里我的得知道,寻常的小偷游盗,除非在偶然遇到‘大主顾’的情况下,否则每日的收入可能就连普通负责管理仓库的工人都比不上。会逼迫他们走上这一行业的,要么就是懒惰,要么就是残疾,甚至可能是被同乡的人给诱拐的……”
“和白天也敢大行其道的黑帮不同的是,这些人一般以三到五人为一个集团,平时就蜗居在由其中某个成员名下合法的地产之内,一般位于繁华街附近隐秘的巷道之内,甚至某些集团在城里会同时好几个窝点以避免被人摸清行动规律。一般十几个人就是一个团队的上限了,干这种没本钱买卖的并不代表人越多就一定会越好,人多了就代表遭人举报的可能性增加了,同时也更容易因为分赃不均而产生矛盾。”
“他们一般在名义上都是依附于某些黑帮成员的,甚至在对方的地界上‘干活’还要给对方一部分的分成。偷抢到一些很难消化的货物的话,还有可能会利用到某些黑帮大佬走私用的人脉,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还要被黑帮抽走一部分利钱!所以你可能经常听到一些很大规模的盗窃案,丢失的货物规模能达到几十到上百金币不等,但其中的利益会被黑市商人剥削去一头,黑帮的大佬再抽去一头,其中大部分落入贼头的口袋里以后余下分摊到每一个底层成员手上就只剩下残丁肉羹了。”
“可以说那些底层的匪徒,平均换算下来也就比贫民区里那些食不果腹的老弱病残好一点了,虽然勉强足够达到温饱的程度,可每天都要挣扎在各种担惊受怕之中,甚至到了危机关头还有可能沦为壁虎的断尾,遭到贼头以及其他同伴们的背叛。如果巡城的警卫们抓到这可是要砍手的呀!哪怕做为污点证人举报来免去部分罪责好了,可一旦贼头没有落网事后就有可能遭到疯狂打击报复,甚至之前缴纳了保护费的黑帮也不会善罢甘休。虽然政府也鼓励这些人进行自首,但说真的,出了监狱了大门以外,根本没哟多余的人手可以做到永远24小时去监控保护他们。”
这是一个已经达到了刑满释放条件的原盗窃犯,却害怕遭到以前“同伴们”的报复,选择依旧死赖在监狱里不肯走时跟罗洁塔所说明的。他看起来好像很寂寞的样子,乐意和经过的每一个人说话,哪怕是那些曾经痛揍过他一顿并从他口中撬走情报狱卒们!他总是死死握着门房的铁栅栏,仿佛这是自己失散过年的亲生兄弟一样,尽管在半年以前这扇门的锁就一直是开着的了。
他在闲得无聊的时候偶尔也会松开那双手,在牢房的伸出来回游荡,随便找一间没有关着人的囚室锁上,然后再想办法用各种方法去从里面或外面打开它。他和狱卒们的头儿已经混成了铁哥们的关系,偶尔还会在对方的要求下帮助一些刚来的新兵蛋子进行开锁以及根据现场痕迹判断对方作案手法的训练……
他根据自己的专业技能发明了好几种防盗锁并因此获得了一大笔专利费。
所以恨得牙痒痒都把他的名字钉在了耻辱柱上每天不间断地进行咒骂。
他把自己活成一个传奇!
在听完这个陌生人的自我遭遇以至于会心一笑的同时,小金丝雀又莫名地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悲戚感来。恶人们在街上横行霸道,改过自新的人们却只能通过把自己关在牢狱里的方式来避免灾祸。
是这座城市病了吗?
还是这个时代错了呢?
如果换在南方的任何一座大城市之中的话,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因为他们拥有充足的人手,完善的法令,一整套从头到脚对其进行整顿的规定制度;如果换在北方的任何一座大城邦之中的话,这样的情况也是决计都不会发生的,因为他们人丁寥寥,每一个过分的活跃的外来者都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全年犯罪率大陆垫底。
唯独黑山城不行……
因为过分发展已经将它原有的体系给彻底给打乱了。就像是从矮子突然被人给拔高成一个巨人,明明就连如何站稳都还没有学会,就被上头的那一帮达官商贾要求去的全力的奔跑!经济的繁荣要求政治的支持,而政治的稳定又不得不依赖这些地头蛇去进行配合执行。故还是那一句老话,不是政府不想去管,而是他们真的没有这个能力去管。
这一切,还是小金丝雀来到黑山城以后才意识到的……
在南方帝国的那一帮投机主义着们眼中,这里是矿场,是多种文明以及技术融汇所诞生出来的试金石!
在北方贫苦人民们的眼中,这里代表着不需要挨饿受冻,是有着数不清的工作以及面包红酒的人间天堂……
在诸多本地势力的眼中,这就是一块正在不断增值的大饼,是杀戮以及掠夺同时进行着的野蛮的屠场!
——这个城市需要一个能够打破局面英雄!
看过了王庭里太多的歌舞剧,以及图书馆里各种神怪史诗传说。打从心底里早就被个人英雄主义毒害了个不清的小金丝雀又是天真又是中二地心想道:
——或者是一个恶魔,一个能够毁灭一切、将所有的矛盾以及仇恨集中到自己身上的“伟大的”恶魔!
至于现实狂魔洛斯特现在心里想的则是:
——这妮子到底有多闲啊?上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监狱里搞慰问……
“……”
嗯,一切尽在不言中。
和自己那个经验老道父亲相比,罗洁塔自诩是没有什么识人看人的本事的。但自从洛斯特把她从街头的流氓手中救下来以后,她就觉得这是一个能起大事的人!可能还有自身好感度加持的元素罢,但那一份刚毅勇武如果真的浪费在修桥铺路之中就实在是太可惜了……
故而,她才有了上面那一番说辞。
好在少年虽然很容易被愤怒给冲昏头脑,在需要分析局势的时候还是能够保持那么几分理智的:
“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能直接勾搭上黑市商人那一条线,甚至直接去找本地黑帮的麻烦是吗?的确,比起你们这种官方成员,反而是非官方的势力对于城里的一草一木更加清楚呢……”
“嗯哼~!”
小金丝雀鼻尖轻快地一哼,不置可否。
她挺起了自己那小小的胸脯,言下之意就是在居功炫耀。就差直截了当地这么去说了——你求我啊,求我的话不管是人手还是情报我统统都能够给你轻松弄来!
然后,就被洛斯特妥妥地给无视掉了……
黑发少年宛若即将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似地伸出双手覆盖住了自己面部,然后用好像想要重新捏一张脸的气势对着自己的面部用力地揉捏了起来。越是这么做,就显出他现在的心情愈多多么的焦躁!
——本地势力啊,明明在半个月之前我还一直想要极力避免的呢!
双手重新放下以后,那张扑克脸,理所应当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
他又是想要抛下所有顾虑似地,伸手那双手抓住了半长的黑发往脑后用力地捋了捋。顿了数秒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朝着于祈祷室截然相反地方慢慢踱了过去……
只听他一边走,一边幽幽地说道:
“如果老爷子醒来了,麻烦妳告诉他,这个月的房租,我不打算交他的了……”
“诶诶诶!!!”
小金丝雀一个撅咧,差点没有从原地栽倒下去。
——这是什么样的展开?难道是当场就怂了吗?甚至落井下石地立刻搬走,就连租金都不算交了。
此等的卧槽哪是一句Excuse 咪?能够诠释的啊……
但是呼吸道上残留的痛感似乎又隐隐在告诉她这件事情并不是那么轻易的结束。暴怒状态下的洛斯特就连贵族都敢得罪去了,真的会在小小的黑帮缩的和一团球一样吗?
她不信!
妮子,你不知道……
背对着在场的所有人,洛斯特的嘴角其实是微微扬着的。然后越笑越扭曲、越笑越疯狂、仿佛卡在那副整齐牙齿中间的殷红并不是的牙龈,而是刚刚从猎物身上咬下来的血肉一样。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免费”才是最贵的啊!
黄昏陨落,长夜将至。